《苍月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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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谣-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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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萧正待开口,忽听阿絮在前头唤道:“大哥大哥!”
  便无奈道:“这死丫头事儿真多,千鹰,我先去应付了她,等下再来换你。”
  又何需换呢,这样子在后面默默看着、守着,也不是不好。
  阿絮特意纵马当先了几步,等若萧来到近前,她反是忸怩起来:“昨晚……我被迷晕了,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问这个啊,若萧暗自好笑:“是千鹰抱你回来的,有什么事该去问他啊。”
  阿絮小心看着他:“他整晚都陪着我?”
  若萧点点头,忍俊不禁:“人家辛苦了一晚上不算,还不知被哪只会咬人的小狗当做骨头啃了几下,我瞧着都替他不值。”
  阿絮又羞又恼,便想着叫他难堪,直问道:“你别笑我,还不知谁才是小狗呢。喂,思云呢,她怎样了?上次问你还死活不愿说呢!”
  若萧倒真是怔住,渐渐露出满目的涩然:“她?恐怕早已成亲了,或许孩子也有了。”
  本想着看笑话,谁知却是这样一桩伤心事,阿絮急得猛抓住他的袖口:“怎会如此?你怎会让她嫁给别人!”
  若萧紧扣住她的手指生生扯开,压抑的嗓音自喉间低咽而出:“非我所愿,可安能敌天定命数,我杨家的儿女难道注定要受苦雨凄风侵袭?”
  她一时无言以对,只听若萧低喃道:“重云至少还有念香在,无论如何总有些盼头,可我们俩……”
  她忍不住道:“难道人犯了错就一辈子都不可原谅?”
  他已镇定下来:“那要看是怎样的错误。”
  “可你们如此互相折磨,难道就好受了?”她不甘心,“在你们男人心目中,是否信、义才是放在首位的?”
  “大丈夫理当如此。”若萧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小三,你也知道乌思云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不是我不肯原谅她,而是她实在罪无可恕。”
  阿絮垂下头,暗自捏紧了衣角,若萧怜惜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也没什么,就像她……也是我行我素惯了,向来不肯听旁人的劝诫。大哥的事不用你操心,别这个样子,我让千鹰来陪你说说话吧。”
  她要阻止已为时过晚,若萧高声喊道:“垭口已过,就歇在前头阴凉处吧,千鹰,小三说要向你请教琴技呢,还不快过来!”
  她不禁扭头望去,远远的,看见阳光照进他的眼眸深处,仿佛碧色的湖水倒映出炫目的彩霞。温浅的笑容如漫过野红的山岚一般,将烟霏凝成水雾,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身的清宁气韵。
  她不自在地捋发,下马,蹲在一边拿树枝胡乱画着,淡雅的林兰香终是由远及近,青衣曳曳,不由叫人想起他昨夜的温柔。
  “为什么要一直陪着我?”她随口问道。
  他蹲下身,也如她一般画起来:“你怕人知道?这样的事之前又不是没有过,那个时候日夜相伴,朝夕相对,怎没见你有一丝的不乐意。”
  那数个月的旧影陈香,两人都从未提及,如今他就这样轻轻松松挑开往日的伤疤,应是不再介意了吧。如此想着,心中却难掩五味杂陈:“那个时候再不乐意也不会让你知道啊。”
  啪的一声轻响,是他手里的树枝断了:“是吗,真是难为你了。”
  她呆了呆,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真是该死!一时也想不出说些什么,只好小声道:“昨晚上你对我干的坏事,我一直记着呢。”
  他笑着否认:“什么坏事,我怎么不记得。”不乐意的事,又何必再挂于心间。
  阿絮不觉愕然:“我中了迷香,难道你也中了?还是你真想当个风流公子,做了又不想承认?”
  他轻叹:“我以为你不愿记起来,更何况,那坏事也并非是我开的头。”
  阿絮脸上泛热,嘴上却不依不饶:“哼,就是你欺负的我,还想抵赖?”
  他深深瞧着她,微一摇头:“没有,本就是我把持不住,冒犯了你。你不愿意的事,我也不想蓦然提及。”
  她心中一阵刺痛,那一回无论怎样都绝不肯低头认错的,怎么这次轻易就道了歉?是后悔了么,是在怪我行止不端、不知廉耻?
  胡思乱想之际,他忽然轻笑着说道:“不是说要向我请教琴技的么。”
  “哼,谁要跟你学啊,我才没觉得你琴技比我好呢!”
  抛却手中残枝,霍然起身,目光轻轻一扫,只看到,她在地上画的是无数个不成形的圆,而他一笔一划了那么久,却只写了一个小小的“絮”字。

  卷墨生烟雨

  她怔怔看着,胸口在刹那间酸软一片,望进他微抬起的双眼,那眼仁中似有看不见的情愫,在碧波荡漾间掀起巨浪狂涛。
  心境的不同,以致看进眼里的人情百态也便不同,之前的淡漠疏离,在那只有方寸大小的“絮”字面前点点崩塌。
  看他随手将地上的印记抹平,立起身来:“既然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急着唤出声:“不,我有疑难相问。”想也未想,胡乱问道,“你知道那肖银波的来历么?”
  他一笑:“这也算琴技?”
  她回了神,气鼓鼓地跺脚:“我是问你,她琴技尚可,师从何派?”
  “当是扬州本地的广陵派。”
  阿絮微仰起下巴:“我是蜀派的,是否比她更是源远流长、技法精妙?”
  他轻笑:“敢问姑娘是师从相如始祖么?”
  她瞪起眼来:“你胡说什么,司马相如都死了多少年了,难道还从坟墓里爬出来教我?”
  他略略勾起嘴角,稍带笑意,一如清风过境:“且不论你与她琴技孰高孰低,在我看来,姑娘家还是师从浙派、虞山派、广陵派这些江南流派好些,蜀派虽是名家辈出,可实在太过气势宏大了,所费心力更甚,岂不闻前朝大师所言: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蜀声躁急,若激浪奔雷。”
  阿絮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既然如此,那我跟着你学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浙派的。”
  他微侧首,眼里的流雾淡淡飘过:“此时你我尚有要事在身,多有不便,日后若你还是坚持要学,那便来扩云山找我。”
  她松了手,歪着脑袋巧笑道:“那就说定了,可不许反悔哦!喂,臭骡子,我突然想吹叶子了。”
  眨着眼看他,以为总会为难,谁知掌心立时多了两片翠叶,她吃惊道:“怎的每次我想吹的时候你都有?”
  他轻笑不答,阿絮恍惚看着斑驳日光在他脸上印下的影,胸中似有种情绪如菟丝般滋长,她忍不住问道:“方才,方才是真心道歉的么?”
  他却似不愿看她,目光已远远落在天之尽头:“你要我认错,我便认了。那次是无心轻薄,这次是有意冒犯,想来在你心里并没有不同。”
  阿絮失神了很久,才勉强笑骂道:“你还真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十足的口是心非。”
  他倏然回首,笑容未褪,却显出薄薄的凉意:“称了你的心意也不行么?”
  说罢牵过马走到一旁,留阿絮呆立在原地喃喃不止:“我的心意,谁知道我的心意。”
  ·
  日垂西山,赶不及进城只得借宿农家,饭后在池塘边纳凉,丛丛密密的芦苇围岸而生,青绿色的苇叶或随风摇曳,或寂然相依,满目的浪涌涛涛。池中亦有清淡的荷香隐隐飘散,蛙叫蝉鸣不绝于耳,一时听来倒觉热闹非凡。
  阿絮兴致一来折过一株新绽的芦花高高举起:“闲着没事,咱们来比比手上功夫吧,我这里有支花,谁抢到便算谁赢,怎么样?”
  有人嗤笑道:“小丫头,你这也能叫花?且不说芙蓉牡丹这些名花,你好歹采朵好看些的,也不负我们五公子的威名啊!”
  阿絮扭头笑道:“楼大少你采花的名头那么响亮,想必芙蓉、牡丹早就是囊中之物了,也不稀罕,这芦花么,虽是寻常又普通,可一定是没采过的,那何不试试看呢。”
  满含期望地环视一周,却无人理会,不由气道:“怎么都没有人理我啊,难道这芦花真的不好看?”
  元曦挪近一步坐到她身边:“没人理最好,就送给我吧,本公子就不计较它难看了。”
  作势要探手取过,楼观日啪地收扇一指:“元曦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不理便不理,既然理了又怎好让你一个人占便宜,不如我陪你吧。”
  阿絮开心地直拍手:“好啊好啊,人越多越好玩!”
  瞧那两人跃跃欲试的模样,若萧朝边上一拍:“千鹰也陪他们玩玩吧。”
  他眼都未抬,淡笑道:“我一个瘸子,走都走不利索了,还不放过我么。”
  阿絮微微坐直了身子,大声道:“瘸子怎么了,你的功夫底子还在啊,再说了,这一年里,谁知道你有没有练就什么瘸子神功呢!”
  元曦强忍着笑:“若真是如此,我倒想见识见识。”
  大家都善意地轻声附和,阿絮紧紧盯着那青衫碧影,暮色渐起,却依然能看见他脸上犹然带笑,不发一语。
  心如深潭,不起一丝波澜,涌动的暗流,也唯有自己才懂。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这么的笑如春风,真叫人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她忽地旋身而起,翻手间几道绿影直扑面门:“臭骡子,看招!”
  千音终是抬眼,无奈地苦笑了下还是轻身躲过了她的纠缠。阿絮半噙着笑,十指翻飞不止,一步一退,渐渐向池边靠去,他却仿佛明白她的心意似的,竟是愈靠愈近,身手利落游刃有余,远时的潇洒翩然如风拂杨柳,离近了便飘逸灵动似穿花之蝶,左右闪躲间,未见脚下有丝毫不稳。
  直到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她才倏然收手,一双柔荑将那株芦花奉到眼前:“古来素以兰草赠君子,意在淡泊高雅,孔大圣人说: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故而兰草当是最称君子之名。可你也莫小瞧了芦花,它择水而生,无香亦无形,平淡至极,可偏偏在盛花时节如雪般广阔素净,在我看来远比争奇斗艳的娇花更清丽脱俗,赠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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