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少三代打起了鼾,进入香甜的梦乡。
罗正卿与鬼子作着拼死的搏杀。阵地上,弟兄们全部牺牲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鬼子举着明晃晃的刺刀向他围拢。罗正卿满身污垢,满脸血迹。他举枪向鬼子射击,一枪打到一个,一枪打到一个,他的枪法真准呐!鬼子恼羞成怒,叽哩哇啦狂叫着,向他扑去,罗正卿再次举枪向鬼子射击,他一连勾了几下手指,枪都没有打响,子弹用尽了。他瞪着向他围上来的鬼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放出仇恨的光。他大喝一声,飞身跳出战壕与鬼子进行肉搏战,鬼子一个一个在他面前倒下。突然,他的眼珠固定不动了。天地在旋转,他慢慢,慢慢地仰天倒地。鲜血汩汩地涌出,顿时开放出一朵一朵艳红艳红的鲜花。。。。。。
“正卿!正卿!”忆兰悲痛地哭着,不顾一切地奔向丈夫。
她醒了,梦做完了,但是她仍在抽抽泣泣地哭。她的思绪仍追随着那个梦。
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莫非。。。。。。
忆兰听到伊星在咳嗽,她把孩子抱起来放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孩子的喘息声很粗重,她的心又是一沉。千万不要生病呵,我的宝宝,忆兰心里祈祷。
她用唇试着孩子的小脸,吻着孩子的额头和眼眶。她是用唇试着孩子的热度。她判断出女儿在发烧。她清楚地意识到,女儿的生命受到威胁。逃难途中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上哪儿去弄药呢?忆兰伤心地把孩子紧紧抱住。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摸了过来。忆兰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初到这里时,她盼着能碰到人,并为没遇到这家主人而遗憾,而现在真的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她反倒紧张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谁知来的是好人还是歹人你呢?
脚步声渐渐离近,来的是两个人。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在天际闪烁。忆兰借着暗淡的星光,睁大眼睛注视着来人的行踪。
只见那俩黑影蹑手蹑脚地摸到房屋前。其中一个正在门上摸索。是这家主人回来了,忆兰有些兴奋。可是仔细一看,其中一人头上好像蒙了东西。是鬼还是强盗?忆兰的心“怦怦”乱跳。
就在这个时候,伊星咳嗽了。那两人似乎也受到惊吓。
“喂,你听,什么声音?”是女人的声音。
伊星咳了两声便停止了。那两人仍在倾听:“没有呀?”男人在说。
“刚才我明明听到的嘛。”女人有些疑惑。
“你是草木皆兵啦。”男人抱怨。
“快开门吧”女人催促。
“咳、咳,”伊星又咳了两声。忆兰轻轻摇着女儿希望她停止咳嗽。不料身子一动,身下的稻草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什么人?”男人厉声喝道。
忆兰不得不搭话:“逃----逃难的。”
听到女人答话,又是逃难的,男人的口气缓和下来:“出来吧。”
文秀淑也醒了,她从稻草上站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她不安地反问。
“这里是我们的家,”男人口气变得委婉起来,“不嫌弃的话,请进屋来。”
忆兰听那男人说得诚恳,并无歹意的样子,心里活动了。她对婆母说:“这家主人回来了。”婆媳俩从草垛那边走过去。
这家女主人看到的是俩女人,并且还带了个孩子,顿生恻隐之心:“呀!还带了个孩子,快,快进屋吧。”
“谢谢。”婆媳俩对人家的好意表示感谢。
男人把门打开,先进了屋。徐忆兰和文秀淑跟着走了进去。
那女人最后进来,一进屋,返身把门插上了。屋里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那俩主人进屋后什么话都不说,像在摸索着什么。
进到陌生的屋子里,在两个陌生人面前,徐忆兰抱紧孩子,呆呆地站着,腿一步也迈不开。她感到婆母紧靠着她,身子在微微地抖动,显然她也胆战心惊。不知怎的,徐忆兰隐隐约约地生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似乎在等待人家的宰割,她恐惧极了。
“啪、啪、啪”连续发出火镰敲击火石的声响,顷刻间,豆大的火粒闪着光,油灯点亮了。
借着灯光,徐忆兰迫不及待地向点灯人望去。原来,那人戴了顶羅松帽。因为天气冷,他把帽沿拉了下来包住了头,只露出两只眼睛。那人放下火镰,摘下帽子。
“坐、坐,快歇歇。”女人热情地关照。
好熟悉的声音,直到这时,忆兰才听出那声音好像奶妈,是奶妈么?她迅速把目光投过去
同时,她也发现那女人也在注视她。
在昏暗的豆油灯下,她们的目光同时一亮:“奶妈!”“忆兰!”她们同时惊喜地扑向对方。
“奶妈!”危难之中遇到亲人,忆兰的声调都变了,“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忆兰感叹
道:“在黑咕隆冬的路上,我们早就迷了方向,和妈妈东一头西一头的瞎撞,不知怎的,竟然撞到了奶妈家里,我真开心!我真开心呀!。。。。。。”忆兰眼泪花花地说。
文秀淑挽了个包袱,站到儿媳身边,激动地揉着眼睛。
“是老天爷帮的忙!”奶妈扶住忆兰的肩膀:“我就觉得耳熟嘛!没敢认。我们一直都惦记
着你们呐!这下好了,你们能到这里来,我们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忆兰感动地点点头。在这乱世之时,能和奶妈相遇相聚,忆兰感到由衷地庆幸,仿佛获得
一种安全感。
奶妈的丈夫见来人是忆兰,高兴地走过来:“忆兰,你奶妈一直念叨你们呢。”
“阿叔!”忆兰亲热地唤他一声。
“还不让她们坐下,”阿叔对妻子埋怨一句,然后热情地搬来凳子。
“哎哟,看我尽顾着说话了。”奶妈接过忆兰手里的孩子,走到油灯前掀开被角看看:“哟,快来看,”她招呼丈夫,“你瞧这小孩子多好呀!”“真快,忆兰都当妈妈啦!”夫妻俩一答一对,看着可爱的孩子,心情变得舒畅无比,仿佛把战争带给他们的痛苦丢到了脑后。
“妈,把包袱放下吧。”她们把包袱放到桌上。
“老婆,不要光顾说话欧,家里连开水都没有哩!”
“对,对,口渴了,肚子饿了,先烧点开水大家喝喝,再烧锅稠稠的粥大家填填肚子怎样?”
“好好。”阿叔转身走出屋去,不一会儿他从屋外抱回了一捆柴草。
奶妈把伊星交给忆兰:“你们歇着,我去烧火。
忆兰接过孩子,转手交给了婆婆:“我帮奶妈烧火去。”
阿叔用水舀子一舀一舀地把水舀到灶头的大铁锅里。奶妈则坐在灶前的蒲团上,麻利地抽出一把稻草挽了一个结,塞进灶膛里,打着火绒点稻草。忆兰挨着奶妈蹲着,帮着挽草结。奶妈手捧吹火筒,鼓着嘴往灶膛里吹着气。火苗开始越燃越旺,腾腾地往上窜,铁锅里发出滋滋拉拉的响动。
火光映红了灶膛前的一对母女。“忆兰,”奶妈看着满脸泥土一身草屑的忆兰,心头一热:“这次逃难就你和婆婆两个人?”
“本来和阿明叔一起跑出来的,后来走散了。”忆兰说得很平淡,对路上的遭遇,只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路上我们迷了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她已经很疲倦了,没有精力对路上所遇的那些耸人听闻的劫难做细节性的回忆和描述,而且她非http://87book。com常珍惜眼前的片刻宁静。
“正卿现在在哪儿你知道么?”
忆兰无力地摇摇头,她的心却在剧烈地跳动。
“他还在南京的军校?”
“不在了,”忆兰凝视灶膛里热烈燃烧的柴草,“他已不在军校了,‘七七’事变前,他回家一次,跟我说,他已宣过誓,决心与倭寇血战到底,不成功便成仁!”说到这儿,她有一种自豪感。
奶妈敬佩地说:“有骨气,正卿是个有志气的人呐!”奶妈压低了声音问,“正卿上前线的事告诉你婆婆了么?”
忆兰摇摇头:“正卿嘱咐我,不要告诉妈妈。”
“是啊,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免得让她挂心。”说到这儿,两人的心都很沉重,一时间没再说什么。
锅里的水开了,奶妈拍掉手上沾的草梗,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老头子,你给大家舀些开水喝,我去淘米。”
“米都淘好啦。”阿叔把盛米的筲箕放在灶台上。
伊星又是一阵咳嗽,哭叽叽地叫着妈妈。
文秀淑试着孙女的额头说:“小囡身上有热度呀!”
忆兰过来抱过女儿心焦地摇着,哄着:“伊星乖,伊星不哭。”
听说小孩子生了病,奶妈、阿叔都围过来,他们焦急地问:“要紧不要紧呀?”
“小囡受了风寒,咳嗽发热,”文秀淑哀叹一声,“小孩子遭罪啊!这兵荒马乱的,到哪儿去弄药呵?!”
“太太不要急,”奶妈安慰道,“熬些姜汤给小孩吃吃试试看。”
“嗳,试试看吧,”文秀淑又自言自语道:“姜汤恐怕不管用了。”
“那么我去找郎中。”阿叔自报奋勇。
听到人家要为自己的小孩子去冒险,文秀淑和徐忆兰马上阻止:“不要,不要。”
“不晓得郎中在不在家哦,”奶妈无不忧虑地说,“我们因为受不住风寒才跑回来的,谁晓得郎中在哪儿呀!”
“你们也逃难啦?”忆兰问。
“大家都跑,我们也跑,枪声我们是听到了,但是日本兵来没来我们庄上,就不晓得了,听听这边没啥动静,我们又回来了。”
阿叔重新戴上羅松帽:“我还是去找找郎中吧,小孩子是耽误不得的。”
“不用去找郎中,”文秀淑脱口而出,“能找几味草药就可以。”因为家里是开药店的,丈夫又是中医,耳濡目染,文秀淑懂得一些常见病的用药。
“需要啥药,太太尽管告诉我。我呢,尽量去寻,”阿叔生怕被阻拦,马上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