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先前已经绝望,听韦璧这样说,顿时回过神来,急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将我儿放下来!”
“叔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没有?”韦璧入内堂来,就见韦留芳负手立在轩窗前不语。
“昨夜从御前回来,我便将逆子绑了,他同我说:世子不经打,不过打了几拳,落入湖中而已,他想着没事就回来了。”韦留芳说罢又是好一阵沉默,目光在窗外院中的石榴树上流连。
韦璧晓得自家叔叔的脾气,平素小心谨慎,说话向来都只说半句,他心下想了想,冷笑道:“是啊,世子怎么就那么不经打?他之前入过北军,还是滇南军中的一员猛将呢!”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至少有百来个人亲眼看见一堂和世子为了一个歌女争风吃醋,大大出手。现在世子断了气,若说和一堂无关,谁信?你信吗?”韦留芳回过头来,目光更是深痛。
“我相信经过这一夜,叔叔定是将能查的都查了。”
“没错,凡是对一堂有利的线索,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但是……真的没有!如果世子的死http://87book。com不是意外,那只能说布《炫》局之人,行事干《书》净利落,没有痕迹《网》可循。皇上昨夜的意思,你也听明白了,为了稳定滇南,一定要交一个人出去,这个人只能是一堂,一堂这次死定了!”
“叔叔。”韦璧心知他虽面上不露,可一番爱子之心,和他那个婶婶并无区别。
“璧儿,没想到我韦留芳谨慎了一辈子,装傻了一辈子,到头来竟落得个老来无子的下场!”
“一堂之事,叔叔定有主意了。”
“除非……除非我们同太后或者邢度舟是姻亲。”韦留芳考虑良久,才敢把心窝子里的话毫无顾忌对韦璧掏出来:“你常在君侧,比谁都清楚,如今朝堂上皇上和太后谁说的话才算数。滇南王葛洪本不是老王爷的嫡子,谁保他袭了藩爵?是邢度舟。可以说整个天下,惟一还可以制约滇南一地的人,不是皇上,是邢度舟。我们韦家在夺嫡之争时,对皇上的拥立之功远远比不过邢家。平时和太后、邢家也没有多大的交情。眼下,我们韦家惟有和太后或者邢家成为姻亲,他们才会出手干预滇南之事,我那逆子才有可能留下一条命。你可明白?”
韦留芳的目光在韦璧面上停留许久,其中深意昭然若揭。
韦璧避开他的目光,背脊上微微发寒。
韦留芳继续说:“邢家只有二子,我的女儿你的堂妹,已定下来要进宫了,待卫明珠成为皇后之后,她也要进入内廷。这步棋不得不走,白家除了白子安之外,还有白美人是他们和皇家之间的姻亲之系。我们韦家也不能没有这层裙带关系。我再没有女儿可以嫁入刑家……可太后族中还有未婚女子可以娶。”
韦璧心中极凉,顺着韦留芳的话往下说:“廷尉大人的女儿卫绰儿。”
“璧儿,若你不愿,叔叔绝不会逼你。”韦留芳看着韦璧,目光极是复杂,似有惋惜又有渴望。
“璧儿?”
“好,叔叔……请你为我求娶卫绰儿。”
两人之间的沉默,像过了数百年那么久。韦璧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在袖子中死死握紧了拳头才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这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艰难的抉择,不仅为了年迈的叔叔,还为了韦家。身在氏族,就不可能随心所欲。不仅是他,就是贵为天子都会有摆脱不了的约束和桎梏,这就是人生。
“璧儿……算是叔叔亏欠你的。”韦留芳对他深深一揖,久久都没有直起身来。
韦璧恢复了昔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笑道:“我能和皇上成为连襟,叔叔你应该恭喜我。”
乐歌早就接到王舟差人来报,说皇帝今日心情不甚好,未时要回阁来歇,还要翻看大儒史新伦的著说《长楚志》。 她当即从卷帙浩繁的书架上将《长楚志》给找了出来,又燃起小炉,用枸杞和蜜枣来煮茶。
未时一刻,皇帝回到阁中,乐歌上前来给他净手后,又沏茶端给他。
皇帝拿来喝了一口,便立刻吐出,眉头紧皱,张大嘴连吸了好几口气。乐歌一见不好,马上从茶案的果盏里,拿起一颗冰镇杨梅就往他口中塞。
冰镇杨梅的甜意消融在唇齿之间,顿时让他感觉到热意消退,被烫着的痛楚也消减了许多。他抬起头来,正想说她两句。却发现她今日换了一身藕白色的孺裙,淡施脂粉,云鬓挽起,就像他回来的时候,看见的碧池上盛开的芙蕖花,疏洁清雅,他一时竟看住了。
“奴婢有错,请皇上责罚。”
“炎炎夏日,你不备凉茶,反而煮热水?”皇帝调回眼光,用手指抚过嘴唇,眉头又是一皱。
“越是夏日,越不可以贪凉……热茶才解渴。”乐歌又沏了一杯,先用嘴吹了吹凉,才递到皇帝手上。皇帝接过,搁在手边不饮。让乐歌在一旁伺候研墨,自己则低头翻看书册。
殿中极静,除了翻动书册的“簌簌”声,就只有小炉煮火的“扑扑”声。阳光透过糊着绡纱的窗格,投射进来,顿时金砖上就映出了一片淡淡的影子。
“你用了什么香?”皇帝并不抬头,只开口问了她一句。
“殿内并未熏香,是不是这墨?”乐歌将手中正在研磨的墨举起,拿到皇帝面前。
皇帝一抬眼,就见她袖口边露出的那一截肌肤,温润如玉,更有幽香丝丝缕缕不绝而来。他觉得有些热,用手扯了扯领口,勉力集中精神,再去看书册。翻过几页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不记得先前看到哪章哪页了,心下更烦,便对她说:“你下去吧。”
乐歌退出殿外,方觉得骄阳似火,烈日将腾龙影壁映得光耀四射。她站在瓦檐的阴影里,远远看见两人自外场缓步而来。
“世子葛忠良一死,滇南即刻就要乱,杀敌一千,自损五百,我觉得向来都不是父亲你的作风。”邢鉴走在邢度舟身后,低声说道。
邢度舟一身常服,不带冠巾,行走于外场之上似游览于园林之中,他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悠悠说道:“葛老头暗中招兵未足,粮草也大有问题,不要说死一个儿子,就是连他老子也死了,'www。87book。com'眼下也只能忍着……我若没这份把握,今日怎么敢让许安卿去皇陵。皇上是顶顶聪明的人,只免了许安卿的官,却不动他的人。当然了,我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动的。”
“那韦一堂必死无疑了?”
“韦璧在越州损了我一员大将,就不兴我也让他韦家乱成一锅了?”邢度舟微微一笑,见广弘殿已到,正要上台阶,却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一旁,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邢鉴见他停下,抬眸一看,心下大惊,更是迈不开步子。
“给邢侯、邢大人请安。”
乐歌走上前来,认认真真的给他二人施礼。她不敢抬头,只怕抬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做下御前失疯的傻事,对她复仇之事不仅没有助益,还会害了申儿。
邢鉴一言不发,薄唇紧抿,只盯着她看。邢度舟倒是对她很是客气:“姑娘,我们欲求见皇上。”
乐歌不由地挺了挺背,微笑道:“侯爷稍等,我去通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某人在文下问的为啥我们亲爱的皇帝连个贾宝玉都不如的事情我解释下:
我先前说了尚隐登基,沿袭旧制,身边有宫婢12人,内人12人,都归王舟管,于是有人问我为啥没有看见别的宫女只见乐歌一个人面对他。
解释如下:因为乐歌是守殿宫婢,所谓守殿宫婢就是专门管广弘殿内阁的具体事务。所谓广弘殿内阁就是指皇帝工作和娱乐的地方(不包括吃饭和睡觉),乐歌的上班时间根据皇帝的需要定。也就是说皇帝今天工作繁忙任务多,到半夜三更宫婢也要陪着。皇帝如果去内廷临幸嫔妃,或者出去出差,那女主就可以半怠工状态。
我和K君说,说白了乐歌就是一个办公室小秘,皇帝的穿衣吃饭都是别的宫婢在管。因为那次和小白韦璧吃饭是因为在办公时间吃的,譬如老板加班你给去买个盒饭。那次睡觉是皇帝临时休息一下,等你老板累了,办公室休息下,你给盖个毯子。加上守殿宫婢也是轮班制,每三天一轮。
大家看了几天,看了几千字,就以为女主在皇帝身边呆了很久,其实不然。算来算去也就两天而已,所以这两天女主都在值班。鉴于女主现在还不陪皇帝睡觉或者陪他吃饭,别的宫婢我就暂时不写出来了,因为写出来也没有人要看。等到某一天,或许女主能陪皇帝睡觉吃饭了,我再写出来吧!
不过说不定女主去陪小白童鞋睡觉吃饭也未可知。
清楚了吧?明白了吧?亲爱的K君,多谢提出!
38
38、真情假意 。。。
“臣欲回乡祭祖,特来向皇上告假。”
邢度舟入阁来,虽被尊崇以赐高座,饮御茶的待遇,可见皇帝只顾提笔写字,并不睬他,这番冷遇让他有些吃不消,便忍不住先开口说话。
须臾,皇帝终于从浩繁的书册中抬起头来,笑着问他:“不知邢侯祖籍何处?”
“臣是江陵县人。”
“江陵好啊……依长江之险,连贯南北东西,福地美乡!”皇帝赞道。
“家中祠堂多年失修,臣又是家中长子,系族长之责,无奈之下,特来向皇上告假。”邢度舟又将告假之事重新提了一遍。
皇帝看着邢度舟这张老脸近在眼前,看似谦卑儒雅,实则咄咄逼人,心中很是反感。他暗想:皇陵案余波未息,世子被杀案又还没给滇南王一个说法,这老贼倒好,竟敢告假来了。这假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若答应了,谁来制约滇南王葛洪?若不答应,齐国号称以孝治天下,这理由又是那么冠冕堂皇,自己也难以拒绝。
皇帝一时想不好,便拿起先前搁在一旁,乐歌泡的那杯热茶来喝。茶已搁凉,入口微甘,蜜枣和枸杞的清甜不与茶香冲撞,融合得恰到好处。他心下突然有了计较,便顺着邢度舟的话往下说:“邢侯忠勇诚孝,实乃群臣表率。朕自然该放你回乡祭祖。只不过……眼下有一桩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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