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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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蓝-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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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道:“还有别想逃走,除非你还了欠我的情。”再见那满脸的恶笑。
我黯了黯脸色,这觉悟得忒有几分狡诈了。

日头好似又落下了,天边绯红一抹,渐渐天色也就沉黑一片。这样没日没夜的已经奔波了整整两日,就算坐的是车,我也觉得屁股快被颠簸成了四瓣。从未有过的食欲不振,人都已经蔫儿了,扶在车窗上,耷拉着脑袋,终于提了口气问道:“还有多久,干脆把我丢这荒山算了。”
慕瞳已经改乘了马,闻声凑到窗边,轻笑着道:“这不是到了么。”
我精神一振,抬眼望去,只闻一片茂林深处隐隐有声音传来,随着马车辗动,声音已近在耳边,出了林子,背山之处竟是一片广袤。原上青帐并列,军旗临风,马嘶鼓鸣。在金汤城时,便知玄鹰骑来犯,但据说只有五千驻在金汤城以北之偏远地带,谁又料得到,这与金汤城只相距数百里的谷中竟藏了……数万军马。

关于玄鹰骑的事迹时有听闻,据说这支铁骑是大兆皇朝数百年前才兴建的骑部,经过了这百年,换了五位大将军,从开始只卫护皇城的千骑扩大到了西征东伐的五万军骑。七年前,玄鹰骑由年仅二十的鲜于凕执管,这位鲜于将军却也是个厉害角色,年纪虽轻却统领着数万将士以狂风之势横扫各大战场,频立战功,直到玄鹰骑成为如今这般让人闻风色变的铁骑。
然,过人之人,自有可怕之处,五年前西征冲戎,他便以一万精骑深入敌阵,一并收复了失地,但同时也歼杀了数十多万戎军,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当日在茶寮中听到这些还愤慨地诅咒过,而如今竟要进他的营。
我顿时打了个寒战,却又立即笑了一笑。抬眼正撞上慕瞳的一身锦衣,这样个倒霉地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正待问他,却听车外传来一个硬绑绑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我挑开帘子,见一人走了来,一脸严肃且恭敬地立在慕瞳马边。慕瞳也应了声。
公子!?
我惊愕中有些鄙夷,想来这朽木骗吃骗喝的技术经十年锤炼已经发挥到如此的精深地步,居然能骗进玄鹰骑,以前未曾在他身上下过大注,还真是失策。
“公子……”我已挑起车帘,跳了下去,依然如从前一般将这两字拖得老长。
慕瞳也已下了马,端端地负手而站,那形容还真有几分贵气。他整了整袍子,朝我这边笑道:“天生的,你以为我这气质是憋出来的吗?”
正如慕瞳所言,有些东西是可以骗的,但是有些是怎么也憋不出来的,比如说那些游走在全身的血液。

幼时,便觉得慕瞳虽如市井之上众多孤儿一样衣不避肘、食不裹腹,但却又与一般的小破孩儿不一样,怎么形容呢,可说颇有几分气魄,他不偷不抢不乞不讨,看起来吊儿郎当,可遇事仗义很有见地,那时我便觉得若是朽木也是截可雕的朽木。现在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原来他的身份也真如我的眼光一样,很不一般。
见今虽是大兆天下,国势却已不如从前。幼帝当政,其实路人皆知当下手握大权的却是丞相沈熬。说到这位丞相却有段传奇,沈氏上去三代原本就食朝廷俸禄,但最大也就一个郎官之职,到了沈丞相出生之时,竟然天降瑞相,福光整夜绕在沈园不去,无人不说沈家出了个文曲星。往后十年真就应了这话,沈熬十岁便入太学,十五岁便中状元,再五年后便已官至尚书。现年已步入天命之年,但,唯一的憾事是几个儿子中竟没一个能比得上自己的。
这些其实都是我闲时听来的,是真是假我自然没法儿去深究,可是让我欣喜的是那几个不中用的儿子中竟有一个坐在我面前。是了,他便是慕瞳,那截可雕的朽木,然则他的父亲可不如我这般好哄。
说到慕瞳的身世却也无限凄惨。

他是沈熬的儿子,却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也算得上个大家闺秀,但正因为与他父亲的一段情却赔上了自己的一生无忧,直到仙去之时她都不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身在何方。痴痴地等,痴痴地盼,终究将自己化作了一棒黄土。死前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含了一眶的泪嘱咐着让他千万别负情债。
十年前,不过七岁的慕瞳被遗落在金汤城,独自活着,本来觉得此生也就如此了,却不曾想到,母亲等了一辈子的人却找到了自己。
他说那一年,春风料峭,吹得落花漫天都是。他站在风中,强忍着眼中的泪向来人吼道:“我不是他的儿子,你们给我滚远点。”他早知道,自己母亲等候的人其实只是个负心汉。然而却如来人所说,他身体里终究流着那人的血,这是怎么也洗不去的。而且那块麒麟玉便是证明,虽然已经被本人我不小心摔了个残废。
如今才知道,那时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是因为被人绑走了,真真不是弃我而去。我这颗受了十年伤的心肝,总算得到了修补。

如此多的话,想来是他喝多了。望着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壶与撑着脑袋的慕瞳我颇有些得意,酒量上我可不输他。其实他的酒量已经算不错了,能逼得我头昏乎乎的这世上没几人,他算一个。也就多瞧了他一眼,那脸上的微红称着蜜色的肌肤,像古瓷一般镀了不斐色泽,而那一惯相随的笑意却没能找到,虽肃沉了些,但却让人自在舒心了不少。
我不由得一笑,本要揶揄一番,帐外却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便到了账外,接着便有人询了句可否入内。前一瞬还沉着的眉眼顿时扬了起来,眼也睁了开,那张木雕似的笑脸又重新回到了眼前,便听他道了声“进来”。

两个卒子已抬着一个颇沉重地东西走了进来,我晃了晃头,清了清神,辩出那东西是木的,有头有背有面,不是张榻是什么,我顿时一愕,灵台明朗了些,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紧随卒子而来的,正是日前在营外见到的男子,也是前日在金汤城酒楼里飞檐而下的男子。听慕瞳唤过,好似叫“香橙”,香橙,就有人叫这名字。
“王爷让卑职搬来的,是隋公子今晚要用的。”香橙答道,自第一次见面以来,他脸上都无他表情,好似被人下了咒一般,就连说话时也只有两片嘴唇在翻动,连嘴角也没有颤一下,看着七分怪异三分滑稽,真可惜生了幅好皮囊。
但如今纠结他的名字真有些不理智,虽然有些头晕,但我尚知什么是关键。呆了一瞬,已然琢磨出,依然懵懵然道:“要我跟他一个帐?”
没人回答,也就是默认了。我岔了气,头也不那么晕了,“没门。”
慕瞳挑了挑眉,极清醒地望向我,刚才那幅醉样儿已经完全没了踪迹,“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有同住过。”
“那是在破庙,怎么算同住,而且那时还小……”我驳道。
慕瞳斜着眼,想了片刻微点了点头,“也是,好吧,就依你。”

闻言好似应该松口气,可他的脾性我怎会不清楚,一定还有后招。固然,我是太了解他了,什么都能猜中,瞪着一脸的坏水的他,终于听他开了口,“香橙,你们帐里应该还挤得下吧,腾个地儿出来给她。”
“橙子”的眼皮总算跳动了下,“王爷,我们帐已经睡了十个人了,再挤不了。”
帐外的雨噼里啪啦地下了一晚上,一直没个消停,如今还越发地闹。我拉黑一张脸,瞪着眼前这两位,生生将手中的筷子捏成了两截。为了生计,我暂且忍着,机会总是有的……





第7章 某位将军
在营中住了五六日,我已是百无聊赖。自进营之日起,我便被慕瞳拽着在军营里东转西逛,看看骑马的,看看比剑的,老实说来,本姑娘我毫无兴趣,但再不满,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然,这温温吞吞不成样子的样子却入了某君的眼,左右被当成了一小跟班。
“小岚子,替我拿着剑。”
“小岚子,帮我牵着马。”
“小岚子……”
“小岚子……”
每每他这般大呼小叫的时候,我总能感到有千万双眼睛锃锃地亮了起来,又晃晃地射了过来。我尚且清楚战胜不了那众多惊目,只得可怜巴巴地将头越埋越低,偶尔听到一两句低声的捣鼓:这堂堂玄鹰骑的左将军竟然……好男风。我只得将牙齿磨得吱吱响,在心头将这截木头掰弯了再拧直、拧直了再掰弯。
正当我在某人的刁难下渐渐花容凋残之时,却听到了一个为之一振的高兴事儿,好似那蔫掉的花朵儿瞬间又鲜活起来。
听席湘沉说,慕瞳当日是偷偷去的金汤城,并未得到将令,在这执法如山的玄鹰骑犯了这样的军规,那一定少不了一顿板子。席湘沉便是那颗“香橙”了。席氏祖上四代时被皇帝封的异姓王,但如今权势已经哀微了,但家里的长老们还守着这姓氏抱残守缺,好在这辈出了个像样的子孙,也便是这颗橙子了。
“那他会被罚吗?”我憋着内心小小的喜悦,开口问道。
席湘沉颇为厚道地将我打量了一番,最后嘴角竟抽动了一下,总算答了,“大将军临走前很是生气,说等他回营了便要重罚公子。”
我镇静地点头,接着又故作惊异地问,“他敢打丞相家的公子?”
“据我所知,会!公子是公子,兄弟是兄弟,部下是部下。再则大将军之尊不亚于左将军。”
听到此,一时没忍住竟笑了起来。这鲜于凕果真如传说中那样,是个六亲不认的冷面神,所以才被大家如此亲切地唤做冥王。刚进营时,对他还很有几分好奇,本来还想着一睹他的风采。后来才知这位“冥王”大人如今驻军在外,也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如今席湘沉一提心里又有几分动摇了。虽然是六亲不认,我也想见见,想来等到我到了黄泉,也好比较一下这人间的冥王和地狱的阎王有区别否。于是稍稍掩了笑,淡淡地道:“那凕将军何时回营?”
“近日。”
我尚且知道湘沉是个忒实诚的人,虽然长得风流了些,不过老天爷总算公平,给了他一张面瘫的脸和一颗老成的心,以至于还未到惑众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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