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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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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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依旧在飞驰,闻声喝道:“唐皇特使!”

    魏华龄心内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唐皇特使,到了这大军之中,只怕也由不得你威风。他一摆手,喝令旗下小校收弓,打开辕门,他自己却站在了辕门正中。陈澌已转眼而至,他似在辕门口都不待停车。魏华龄冲拉车的马“吁”了一声,他气息极粗,那拉车的马一惊不由站住了。魏华龄心里不由升起了一股怒气,怒道:“什么人!”

    陈澌似颇心急,冷淡地一示腰牌。他的牌可是李渊特赐,那牌上龙飞于天,正面阴文刻了“如天子”三字,他一抖缰,就待前行,魏华龄已一伸手拉住缰绳,口中怒道:“不得乱闯。”

    陈澌已森然道:“耽误军机,你耽待得起吗?”

    魏华龄从军十五年,杀人过千,倒很少看到有人敢面对他的怒气喝转回来的。当下小眼一瞪,怒道:“就是军机也要禀报,就是八百里紧急快递也要我先转呈上去。你纵是唐皇特使,岂不闻周亚夫细柳营故事。”

    周亚夫是汉代名将,平定七王之乱他有大功。当年汉景帝曾亲至军中慰军,但冲撞辕门,还是被他斩了马首示众。——陈澌心中冷冷一笑,就他武威将军还要与周亚夫相比,他不怕正要闹出个王储之乱来?只听他嘿然道:“如今天下已定,皇上起身于兵马,你倒休提那汉家故事,如今时势不比当日,当今圣上也不比那文弱皇帝。你一意相拦,当我这腰牌斩不得你吗?”

    说着,他一提缰绳,就欲冲入。魏华龄伸手一握辔头,就要牵那马匹。陈澌鞭子一挥,就向他腕上抽去。他虽年轻,已艺成多年,当此乱世,久经磨励,这一鞭风声呼呼,竟是痛手。魏华龄也没想到这面相斯文的年轻人果敢如此,不由一缩手。陈澌已一振鞭,单车直向前方冲去。

    就这一会耽搁,已有报信的小校先到中军大帐禀了上去。陈澌与那小校几乎前脚后脚进的帐。他一路疾驰,已连换三骑。从野马井到张掖直有四百余里,他连驰三昼夜,脾气越发悍厉。张武威刚听完来报,就见一个穿了一件突厥人长袍的男子走进大帐。帐门口小校欲拦,已被他抖手一振,拨开长钺,步入大帐。陈澌入帐后就一掀袍褂,露出里面的腰牌,振声道:“唐皇特使陈澌见过甘凉大将军。”

    张武威虽在军中,但自隋末以来,江湖人物也多有人在军中啸聚,对陈澌之名他倒并不陌生。只见他一抬眼,见这人在自己四万军中略无惧色,不由也心下暗佩,果然见面胜似闻名!他一肃手:“皇上可有何旨意?”

    陈澌双目向四周一望,张武威一挥手,左右侍立的美人便已退了下去。陈澌摇了摇头,把一头散乱的发藉这一摇略为理顺,才努力平静地道:“在下此来,是为将军轻易出兵之事。”

    张武威心中微一沉吟。从陈澌入甘,他就已先得知,还特派帐下威武十卫追蹑而去。可这几日。威武十卫一直未有消息呈送上来,他一直颇为奇怪,更不知这厮怎么自己找上门来了。他虽有太子建成在后面支持,却也不好与唐王特使轻易闹翻,当下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然后指派手下与陈澌设座,然后才道:“陈兄,这事是这样的。兄弟制下原有隋末乱党、刁民李波一人,自十年前与张九常、马扬、施榛、乔华四人结了个什么劳什子‘镜铁山五义’,啸聚边庭,不行仁义。这次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上犯天威,于一个半月之前劫了朝廷运往碎叶的二十余万担粮草。甘凉忝归兄弟辖制,如不征讨,何以上报天恩,下对黎民,所以才提兵来剿。想我大军一到,此跳梁小丑不日就成齑粉尔,原不是什么正经用兵。兄弟身负一方安威重任,不得不如此,陈兄以为然否?”

    陈澌没有说话,他已就坐案前,从怀里静静掏出了十个铁牌一一平整地放在案上,一言不发,只看向那十个牌子上去。他心里冷冷地想:为什么这些人无论做的事如何卑鄙暗污,口里说出来的总是堂皇一派呢?

    张武威面色一变,那十个牌子不是别物,正是他帐下派出的威武十卫的贴身腰牌。威武十卫在他甘凉帐下非同他人,原是他贴身近卫,他颁发这十个腰牌时,原有“牌在人在,牌亡人亡”的训示。他心中微微一愕,看着面前这个身形颇显瘦削的男子,心中实在难信——难道自己帐下精锐如威武十卫,也被这小子一起拾掇了去?

    陈澌轻轻啜了一口面前的茶,他已好多天没有好好喝一口茶了,看他神色,似是为这一口热茶很感开心。然后他在怀中微微出露了下一卷卷帛,那上面是他这些天调查的笔录,然后他才淡淡道:“那粮草真的全为李波所劫吗?以大将军明鉴,只怕事实并不如此。”

    说着,他用指轻轻叩着面前铁牌,清声道:“小弟手中证据,不止于此。张大将军,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张武威面上一愕,又是一怔,然后才哈哈一笑。陈澌知他此时心中狐疑百端、犹豫难定,自己要抓住的就是这短短之机。但他面上神色不露,淡淡道:“其实以皇上之圣明,对此事早有猜疑,不然,也不会请兄弟前来重作调查了。兄弟这近一月来,可也没闲着。张大将军,据兄弟查访,哥家沙窝那十五万担粮草果是他派人所劫,他也已供认不讳,只是红柳园那十万担粮草与压车的二百军士之事张大将军怎么说?嘿嘿,还有这威武十卫,大将军可也对兄弟我太照顾了些吧?”

    他话里不卑不亢,面上却轻露揶揄之意,看得张武威心中怒火一滞,却叫张武威一时开不得口。他实也不知威武十卫到底是被这小子擒了还是杀了。杀了倒也罢了,他帐下虎士多有,不见得心痛,若是擒了解回长安去,这密刺朝廷密使的勾当可是见不得光的,上面纵有太子建成相护,这事只怕也大有麻烦。想着,他一转眼珠,先避重就轻打个哈哈道:“陈兄,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查了这么多事,果然不负皇上期望。陈兄之名,兄弟久仰,惜一向以来无一面之缘。左右……还不快给陈兄备酒?”他双目一嗔,向身边小校责难下来,然后又面露微笑道:“陈兄,边庭小地,招待不周,请别见怪。”

    然后他长叹一声道:“这件事,兄弟确有做得不妥的地方。只是,陈兄,你一向未临边陲,侄也不知我们这些驻边将士的烦难。唉,一言难尽呀,一言难尽。陈兄劳累多日,只怕现在也累了吧?且小憩小憩,正事咱们回头再谈。来人啊,传下去,备饭。”

    陈澌察言观色,见他顾左右而言其它,已知他心中有些惧意,打蛇随棍上,口里加紧,面上却更是淡淡道:“多谢大将军了。陈某这次前来,察这个无头案子,皇上也曾暗嘱……”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暗示李渊心中的为难状况“……‘要说甘凉大将军,也是为朝廷立过大功的人。不过,他是武人,不明关窍,好多事只怕做得大欠思量。无论如何,他实是不该卷进我二子相争的事里。对这件事,你能查明是一定要查明,这关系朝廷尊严与边防大局。但只要还不太过份,不至干扰甘凉大局,能过去的我这做皇帝的也情愿就让它过去吧。张将军如有一时糊涂,我还可见谅,这件事,万望陈公子能体朕之意妥善处理’。”

    他转述的是李渊的原话。他说李渊称他为陈公子,倒并不是自抬身价,当时朝廷初立,原有不少江湖逸士、草野豪杰未尽入唐家网罗,李渊父子还颇有敬贤礼士意,陈澌这次也是受李渊私下相托而来。张武威听到这儿面上神色也是一缓。陈澌心中也是一叹,他也知当今圣上的难处,二子相争,为谋皇位,太子建成以长得立,而次子世民却居功巨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大有难处。他叹的还不是他们的李家家事,而是想,天下初定,百业待兴,本有一太平之机,可这嫡子之争只怕会成为朝廷乃至天下的一大暗伏危机,其间关连,也足以酝酿一场巨大变局。这变局要只是他李家之事,倒也罢了,他也不愿横加伸手。但这变局分明已关系到天下祸乱,陈澌艺成之日,就自视以天下苍生福祉为已任的人,如此情况,他就不能不管了。

    张武威也听出皇上也不愿意把太子与秦王之争真正示人,闹到不可收拾之地,心下一宽。这时却见陈澌却一拍案,继续转述李渊话道:“……‘可他们兄弟我一时虽然还无法劝拢,可若有小人一意在下面添乱,私立私党,以谋私利,陈公子请告给他们知道,我李渊可不是一味慈懦之辈,也不是什么承平之日继承来的皇帝!’……”

    他这话极重,一言即出,双目就泛出精光,直视张大将军。别看他在当今朝廷中实为一介草民,但其言其行,因合正道,却自有一种堂堂皇皇之气。只见他不急不缓,代诉李渊之话时,内中缓急,分毫不爽,听得张武威额头冒汗,他也久知李渊之威,心下不免转忧。就在他心中忧喜不定之际,只听陈澌又轻叹道:“张将军,其实有些话兄弟不说你也该明白其中利害。当今天下初定,万物更始,在下虽为一介草民,却也望张将军能以天下苍生为念,能不轻启战端就不要轻启,不要为个人权位再陷万民于水火。这次皇上派兄弟前来,就是特意要在下全权处理李波此事。张将军这突然拨寨势迫,可是就把这事闹大了。这事情若要闹大,只怕就不再是个关于小小的镜铁山五义的问题,其后纷争,只怕绝非你我所能控制。张将军这一不领上命,拨营出征,只怕不止让在下为难,也让皇上为难了;不止让皇上为难,连秦王、太子只怕也会很为难很为难了。”

    他也知轻重,这话也就一语点到即止。张武威虽然威武,一时不由也手心出汗。然后陈澌就正眼望向张武威,静静道:“皇上特特派兄弟来此,就是想要挽回这个可能让大家都为难的局面。张将军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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