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素魇不仅是对身体的折磨,更是对人心的折磨,最后让人在身心两重都不堪重负下死去。因素魇药性过于阴毒,制此药者损其阴鹜,此是为凤祗禁药,严禁历代藏香阁主人也就是医姽婳配制。
可是丹姬她竞然不顾凤祗禁令,擅自配制素魇之毒!
我怔怔地坐着,身体上每处骨骼像是被粗砺钢锉狠狠地刮着,刺刺地一刀又一刀,似乎要将我身上每一寸的血肉都剐干殆尽,不知是体内的素魇发作,还是错觉,那刻我的心真的绞痛将要晕厥过去。
想起曾经在丹姬的藏香阁中,她的神色像是在讲述奇闻轶事,向我说起前任医姽婳璃垳,丹姬说璃垳是极自负的一人,她若要制什么毒,定先将毒药服下,然后毒发前的一段时间配出解药。
她的语调清清冷冷地,提起她的授业之师竟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她说妓后一次,当璃晰配置至毒之药素魇的时候,因忍受不了素魇发作的痛苦而举剑自栽,其实璃晰只要再熬过一会,解药就配出来了。
我当时就觉得丹姬无端地提起璃晰,提起凤袱禁毒素魇,似呼有所暗指。我未曾多思,怎想得到她竟然暗示我会有今日。
此刻我蓦然想到,藏香阁中用温泉滋养,培植在玉盆中的奇瑰药草中,有一种名为黑须魅的甸甸茎黑掌叶的药草,其簇黑球状的果实坚冷犹如铁丸,而珍罕无比的黑须魅正是素魇中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
然而太后重病之时,也是她指点我前去藏香阁后的清思居中寻找药方。清思居中,我翻阅相关医书之际,却意外地旁边放着一本早己封页残破的《 毒源秘籍》 ,上面就详细地记载了素魇之毒,关于其配制过程,毒发情状,然而在解药处却是空缺。
我当时不曾在意,随手拿来翻了翻,以为是在清思居拾掇的侍女一时马虎了,不曾将书籍放妥当,现在想来,我不禁冷汗浑浑。那本书是丹姬刻意放在那里,目的就是让我看到。
我的唇角溢出一抹清苦的笑意,原来丹姬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我,从她擅改图纸致使北奴王陵的崩塌,到后来利用姥姥的遗诏在伏眠中煽动政变,再到凤祗至毒的素魇,她一直都想要杀我,只是我浑然不觉。
素魇过于刻毒,制此药者必损其阴鹜,而丹姬,她竟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那个生性冷狷阴戾的女子,她究竟有多恨我,恨我到非要致我于死地,就算是致我于死地也要我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沉沉的昏馈中,我又看到那双眼睛,丹姬的眼睛,眸心中那抹诡异的幽蓝漾如水波地流转。
她冷笑着诅咒我:“你会死… … 你一定会死… …”
我恍惚着,感觉像是回到那日,在逼仄晦暗的湮尘宫中,我颓然跌坐在铺着狐裘的紫擅风座上,而她一步步地迫近我,她用双手箍住我两侧的肩膀,手指冰凉如铁,渐渐在我的脖颈处收紧。
她失去理智地低吼:“他为你做过那么多,你永远陪着他难道不应该么?”
我怔怔地坐着。那刻,冰凉的触感缓缓蔓延上锁骨,就像是她的手指,碎然间我仿佛是被股巨力紧紧地扼住了脖子,我想哭想叫喊都是无济于事,那刻近乎是要窒息。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顺着喉咙翻腾而出。
“颜颜!”奕析那里听到了我这边的响动,疾步冲了进来,他神色焦锐,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双肩。
我顾不得他,双眸如怜怜寒钉盯着元君,张口时我此刻的声音竟如残损的风铃般粗噶刺耳,“你们说,真的是素魇么?”
元君愣愣着看着我,她素来心性洒脱,张狂不羁。此刻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惊愕和错然,她有意回避着我的目光,一时背过脸去不肯看我。
我的目光辗转着落在扶乩身上,扶乩 的脸与她同样煞白,扶乩勉强镇静着,双唇翕合,细如蚊蚋地吐出一个字:“是。”
在那个轻轻的“是”脱口而出的瞬间,我感到眼前一阵失明般的晕眩和黑暗。
“啊!”我不可抑制地尖叫出声,撕心裂肺的痛楚之际,我如同中了魔障一样,用双臂抱住头,纤瘦的手指根根深入浓密的秀发,悲痛至极地揪紧了发丝,那股狠劲和疯劲像是要将头发连皮带血地扯卜来一样。
奕析紧紧地将我箍在怀中,压制着我近乎疯癫的尖叫和乱动,他用嘴唇抵住我的耳侧蓬乩的发丝,忧急地道:“颜颜,颜颜,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是素魇!居然是素魇!”我浑身仿佛寒风中打转的枯叶般地颤抖着,情绪一时激动到根本无法克制,素魇此刻就像一道浸透了怨毒的符咒,将我兜头兜脸地套住,而丹姬正冷笑着看我,透着幽蓝的瞳孔中沁出一抹凛冽冷峭的杀意。
奕析脸色苍白,宛如坚玉,他拥紧此刻惶然无助的我,温热的手掌揩去我额头滓滓的冷汗,轻柔安慰道:“颜颜,你不要这样,素魇又如何,总会有办法。”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 ”我泪流满面,崩溃地喊道。
“琅嬛说得不错,王爷你… … 的确不知道素魇的厉害。”扶乩 的眼睛黑白分明,透出仿若经雪水冲刷后的澄明和清冷,“丹姬那时是抱着必死之心,她斩杀了所有的药奴,并且一把火焚尽了藏香阁中的医书,就是为了不让琅嬛能找到解药… … ”
我朝她笑得异常凄凉,幽幽道:“孩子是不是一定保不住了… …”
“琅嬛,你自己都… …”扶乩 一时发急。
“够了!”元君眼锋用力地剐过她的脸庞,怒极地喝断扶乩的话:“扶乩,你现在说这些,可有用么!”
我失神着,其实我也觉得自己问得真傻,身中素魇,我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更何况腹中刚足三月尚未成型的孩子。扶乩 的话虽极轻,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捶打在我的心里。全身的肋骨都在一根根收紧,胸臆间被勒得剧痛,逼得一口凝结己久的血气汹涌地要翻滚上来。奕析觉察到我的异样,死死将我扣住在怀中,不让我挣脱。
“罢了,你们都出去!”我用居弱的手指颤巍着揪紧心口,力气早己抽离殆尽,直感觉有泪水,大颗大颗地溢出眼眶,几缕乩发混着泪勃湿潮热地贴着脸颊。
元君和扶乩相觑一眼,都默然出去了,屋子中剩下我与奕析两人。
我终于抑制不住,抱住他放声痛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这头顶上的漭漭上苍当真是心性凉薄,喜怒不定,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赐予了我美好而盛大的一切,却又在顷刻间将其毁灭。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前半生风雨漂泊,荆棘遍地。一路走来再艰辛再痛苦,我都不怨了,我都不恨了。此生命途多舛,我所求的唯是与心爱之人结庐尘世,厮守终老,一辈子平平淡淡地过去,除此之外无欲无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连我这样卑微的愿望都要将其摧折,昊昊苍天,琼琼碧落,你当真如此残忍,如此无情?
奕析的声音低迷淡远,我知道他现在亦是在极力克制着悲拗,我己是濒临崩溃,但是他不能,他要保持镇静,柔声道:“颜颜,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 ”
“奕析… …”我抬眸泪眼迷蒙地看他,隔着漫漶的眼泪,他的面容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令我感觉远在天涯的遥远。渐渐地声音微弱下去,我蜷缩在他的臂弯中己泣不成声。
颜倾天下谢欲茶靡嫣香碎5
章节字数:3875 更新时间:2010 一12 一11 22 : 41
素魇之毒,无药可解。
凤祗中历代藏香阁主人孜孜不倦探索,为此耗尽几世几代医姽婳毕生心血,素魇在《 毒源秘籍》 中制解一块仍是空白。
医姽婳中最为天赋卓著的璃珩,亦是死在素魇之毒上,听丹姬说璃珩似乎己经找到了素魇解药,若是真的之后必然落入她的手中。她当真是个心性狠绝冷酷的女子,焚毁藏香阁,杀尽药奴,她是横了心要我死,要跟我同归于尽,她己葬身火海,就绝不能让我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凤祗中人皆是束手无策,几位资历颇深的姑姑除了惋惜哀叹,也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身体旧日地虚弱,直到心脉气血枯竭。
几日后,我长久担心着的事终于发生了。那时,裙裾上漫延开猩红的血迹,在我身下蜿蜒成河仿佛大朵大朵盛绽到残败的红棘花,身体的剧痛让我昏愦过去。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用问我就知道己经发生了什么事。
我再度失去了孩子,这个于我和他而言都极其珍视的孩子。
那时我没有哭,连日不断的流泪,我的眼角像是被滚水烫灼般火燎火绕的发痛发涩,每次被咸苦的泪水浸透时,都像是在被锋利的刀子切割着般,现在竟是干涸到一 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想起我失去第一个孩了时,我睁开眼看着头顶悬着轻盈的纱幢,恍若有重量,但沉沉像是要铺天盖地地覆压下来,逼迫着我,给我一 种无所遁逃的错觉。身体如一团棉花般的绵软,整个宫室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难以掩盖其下一嗅浮动着的血腥,服侍我的宫人们都跪在一边低低地垂头啜泣着,像是在哀悼那个早殇的小小亡魂。只是现在悲拗欲绝地守在我床边,目不交睫地等待我醒来的人,却换成了奕析。
我恍恍惚惚地,像是尘封多年前的画面顷刻间在眼前重现,它们交肴着,又分离,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的目光漫漫地掠过房中摆放的物什,湖碧色秋罗玉纱帐子垂下半帘,一侧松松地用银钩挑起,莲紫苏合欢薄被,颈下掖着几个洁白柔软的天鹅绒枕垫,我不好动,那时就墉懒地坐在榻上翻几页防打发时光,红木防桌上漫意摊开三尺素白的宣纸,酣畅的墨迹淋漓未干透,* *的笔尖在纸上峰回路转,我执笔写着向来擅长的行书,那时孩子还在,他还在。
暮色渐深的夏日,我新洗了长发,看着樱若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