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娘叹了一口气,安然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后来呢?”“后来我一直流落他乡,尽管十分思念家乡,却总是堵着一口气不回去,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一位故人。以前,对梅姑娘,我妒恨交加;可当时见了她,心中却不知怎地全然没了恨意,见到她便像见到了家人,有的只是亲切和怀念。那天过后,我才明白,当年的他对我是如何的忠贞。利诱当前,他纹丝不动,即使梅姑娘有意,他也没有对她匀出半分情意。那次,在梅林中,她借故崴脚,有意要他来扶。两人互相靠着,暖体香肤,美人如玉,他却面色不改,坐怀不乱,只是平静地帮她揉脚。她失望地质问,我哪里比不上她,他说,你很好,只是在这个世上,我只为她一人心动。他说这话时,眼睛里的温柔是梅姑娘未曾见过的。从此她彻底死心,离开了故乡,只为忘却这一段难堪的苦恋。”
古大娘说着,眼泪便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安然红着眼为她擦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我一直后悔……当初要是自信一点,站出来,问个明明白白,到现在,也许我和他正享受着天伦之乐……可是……”“那他现在在哪里?”“……遇见梅姑娘时,他的身体已经因为长期的思念而虚弱不堪了。我一刻也不敢耽误,当即就往回赶,哪知,在半路上,却传来了他西去的消息……”古大娘流泪的样子让安然心疼,她摸着大娘斑白的头发,哽咽着问:“大娘的头发就是那时候急白的么?”古大娘点点头,用手帕擦干眼泪,握起安然的手,看着她说:“孩子,大娘想跟你说,在情感的世界里没有贵贱之分,只有爱与不爱。有了疑惑不要憋在心里,不要退缩,也不要害怕,问得明明白白才好,不要像大娘这样,遗憾终生啊。”
安然确实有很多疑惑装在心里,关于林一凡的,关于上官璃月的,关于他们自己的。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誓言:当危机来临时,她不要再畏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上官璃月面前,她总是有一种自卑感。上官璃月就像一颗璀璨的星星,有意无意,挤入了她与楚杨享有的天宇,隔绝了她一直以来沐浴着的阳光。她甚至有些害怕,担心她有一天不再反射楚杨照在她身上的光辉。
听了古大娘的故事,相似的遭遇给了她很大的震撼,她心里重新涨满了信心和勇气。过去的她只知道回避,结果不仅错失了许多美好的幸福,而且还给她带来了一身的伤痛;如今她决定不再后退,即使结果不一定美满,但至少,她不会再像古大娘这样悔恨一辈子。
第五十一章 害
徘徊在那个默想过无数次的巷口,安然想起,那次下雨,楚杨就撑着伞站在这个位置等她回来,他对她的关心,他给她的温暖,她都真真切切地记在心里。那时的时光是多么美好,可是当时的她只是匆匆略过,未曾想到,这样的甜蜜,会结束得如此匆忙。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她渐渐走近巷尾的铜门,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铜锁上的门环。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再敲一敲,还是无人应答,原来他们不在家。他们不在,她就可以暂时避开那些难堪的面对,可是,她又觉得有些失落,就像高中时,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参加百米短跑,却突然被告知比赛已经结束了。胸腔好似被拔了气门,满腔的勇气一泄而去,以后很难再收回来了。已是黄昏十分,街上的行人匆匆赶往回家的路。安然茫然站在街头,觉得自己与整个世界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玻璃罩,玻璃罩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只是与她,却没有什么相干了。她也知道,像这样一直闷下去,身体迟早会抑郁成疾,可她心里实在提不起兴致继续努力下去。她甚至想象,也许就如妈妈那样,早早离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的办法。“小姐——”然而,还是有人打碎了她的玻璃罩,熟悉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抬头,却看见玉屏正追着前面一个人跑,那人正是上官璃月。心里一慌,她闪身躲入巷口,巷外上官璃月充满火气和焦躁的声音清楚地传来:“我不过出趟门,一回来他就不见了,人都看不住,真是白养你了!”“玉屏该死,请小姐息怒。不过楚杨已经看不见了,一个瞎子,怎么也跑不远的。”
“啪——”脆生生的巴掌打在玉屏脸上,上官璃月似乎更加发怒了:“一个瞎子你都让他跑了,我留你还有什么用。”玉屏不再回话,巷外的脚步声重新响起,主仆二人渐渐走远了,安然的身上却还是冰凉冰凉的。
看不见了?瞎子?早上见楚杨时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看不见了?上官璃月看上去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害楚杨?她恐慌得一阵发抖,好多问题她都想不到答案,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先于她们找到楚杨。她也不去想她要面对的对手是怎样的强大,她也不去管楚杨是否值得她这样做。就像是一种本能反应,一旦知道楚杨身处危险,她想也不想就要冲出来,挡在他身前,至少,也要和他在一起。保护楚杨的念头给了安然无限的力量,她很快跑出巷口,却猛然看见苏桐站在路边,两眼呆呆地望着上官璃月远去的方向。听楚杨说过苏桐在暗恋上官璃月,所以看见这样失态的他,安然并未觉得惊奇,她走过去,轻声打了个招呼。然而苏桐看见她,却并不像以往那样笑意浓浓,反而一直躲闪着,不敢直面她的眼睛。她以为他是在害羞,所以并没有在意,转身想走,苏桐却伸手拉住她,似有话要说,但又吞吞吐吐,犹豫不绝。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刚要开口,旁边走来一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苏桐便闭口不言了。“晴姐姐!”安然认出来人,有些愧疚,又有些惊喜。但是楚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开心,她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出声:“哦,是你。”尽管有些差异,安然还是有很多话要说,她想告诉楚晴,楚杨看不见了,楚杨藏起来了,有人要害楚杨……,然而楚晴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借故说有事,很快就跟苏桐一块儿离开了。
安然一个人呆在原处,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又做了一次时空旅行,怎么几天不见,所有的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找到楚杨的念头暂时压过了其他一切的疑问,她一路跑着,找了好多地方,却遍寻不见楚杨的身影。日落西山,天色渐渐黑暗了下来,安然越来越着急,正要去别处找找,身后却有人一边咳嗽一边唤她:“咳咳……,闺女……闺女,咳咳……”原来是古大娘不放心她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呆在外面,等不到她回家,她便自己出来找了。安然眼眶一热,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关心着她的安危,在寒风冷夜里出来寻她,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渐渐有了些暖意。古大娘问她怎么不回家,她怕大娘替她操心,只说碰到了熟人,说了一些话,所以耽搁了。大娘没多问,她也没多说,心里想着晚上看不清楚,找人实在不容易,她便搀着大娘慢慢回去了。
晚上,明英亲王没再来,说是宫里有事,脱不开身,差人送了一些补品和药材,教安然多注意身体。安然知道他是在忙二王子的事,恍惚间,王宫里的那些人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只是她有些挂念兰格。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问这问那的小姑娘,不知道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关心之余,安然又想,也许年幼如她,这么多的诱惑摆在面前,一面不见,大概到这会儿,她早就忘了自己吧。
安然一早就起来,买了早点端给古大娘,自己怀里揣了一块饼,便匆匆出了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她走了一中午,找遍了她所能想到的每一个地方,脚上都磨起了水泡,楚杨却始终不见踪影。她又没吃早饭,中午被太阳一晒,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倚在一堵墙根处歇脚,闭着眼睛靠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有了些精神。右手还包着白色的纱布,手上的汗渍渗入伤口,烫伤的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左手慢慢从怀里拿出那块发硬的饼,放在嘴里干涩的嚼着,早就没了初出炉时的味道。杨扬能去哪儿呢?她正皱着眉头仔细想着,墙内有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维:“……听说张先生昨个儿跳水自尽了……”“就他那样,换上我,我也不想活了。老婆跟人跑了,儿子也患病死了,自己又摔破了腿脚,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安然听着听着,忽然全身一震,脑海里猛地想到一个地方。她越想越怕,不敢耽搁,拔腿就向城外跑去。
第五十二章 害
郁郁葱葱长满松树的岩头山,火红火红的杜鹃花在青山绿树之间云蒸霞蔚,一团团一簇簇。朵朵花儿,红如玛瑙,迎风玉立,娇艳欲滴,密密匝匝,蕊靠着蕊,瓣贴着瓣,相互依偎,竞相辉映,满山开得轰轰烈烈,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在那灼灼的红色之间,突兀地有那么一色不和谐的影子,偶尔动动,勉强才能看清楚,原来那竟是个人。凌乱的发丝,苍白的面色,干裂的嘴唇,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脸上。午后的阳光,穿过花丛温和地洒下来,透过睫毛留下一条条斜长的影子,更显得脸庞的消瘦苍白。
花海中,远远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贴在土壤上的耳朵感觉到地面的响动,那人嘴角竟有了些许笑意,睫毛颤抖了几次才微微张开一个小小的角度。他稍稍抬起头,脑袋向着声源的方向探去,只是那双浅褐色的瞳仁,看上去却并没有焦点。“……安……然……”他虚弱地叫着,好像来人真能听见。然而他却只是动了动口型而已,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所幸的是,远处的人终于慢慢寻到他这里,“哗啦——”挡在他上方的花枝被人拨开,耀眼的阳光一泻而下,他的眼睛一阵刺痛,赶忙抬起手,用衣袖挡住刺眼的光线。“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