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紧拳头,眼眶泛红,喃喃地道:“这烟……真熏人……”
浓浓的黑烟与烫人的火苗在她眼中竞放,这大火燃起的何止是一座座楼阁,连她的心都被不可抑制的痛楚焚灼,苒苒不灭。
齐穆袖轻叹一声,身上铃铛在风里叮叮咚咚地作响,司徒景界看着她道:“齐姑娘,若往后再会,能否让我好好听你弹拨一曲?”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弹琵琶的?”她忘了自己还没有问过他。
对方笑不做声,司徒景世身为兄长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齐姑娘,咱们偶尔也会身担替你们扫除殛诛盟杀手的任务,这家伙从最初就对你的一举一动方为上心……”
司徒景界一掌朝他肚子上打去,随后佯装平静地对齐穆袖点点头,琢磨着他们应该出发前往千嶂山,于是他走到战泽封身旁在耳边轻言着,“大小姐在滨椿湖等您会合,这里请放心交予我们。”
他冷着一张修罗脸肯首,向雷风曦示意动身,而百里胥将军早知两人是慕雪仞手下,只不过他们今日既然与风令堂作对,他也暂且不分敌友。
火势逐渐减弱,烟淮坊再也待不来笙歌月夜,众人站于司徒景世备好的马车前道别。
“百里大哥,烟淮坊虽是被毁,可殛诛盟势力庞大不容小视,况且严荡龙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多加小心。”雷风曦自知他比自己更为谨慎,然则总想多念一句。
百里胥心领神会地点头,沉稳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又要将近珣阳夜,你也该……”
雷风曦只是拍了拍马背,扭头看着裴勿笑不发一言。
“珣阳夜?”齐穆袖不解何意地问司徒景界。
他儒雅一笑,为她解释道:“齐姑娘来自远方,自然不知红蝶国习俗,珣阳夜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节日,往往会有男子向自己倾慕的女子表达心中爱意,交换饰物。”
裴勿笑只觉脑壳中有一个零件缺失了,他们出了山庄又要登千嶂,如此温情脉脉的珣阳夜怕是与自己无关,抬头见冷如冰霜的战泽封,她的情绪越沉越深。
齐穆袖悄悄将司徒景界拉于一旁,满脸心诚地问他,“景界,你好好答我一句,战小哥……他究竟是谁?关于他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你们慕堂主为何如此帮他护住我们两人?”
她只想为好友解得迷惑,她不愿看八宝愁眉不展。
司徒景界知她心意,可惜自己帮不上忙,“齐姑娘,我绝不欺你,有些事现今不可说明,何况……我们也的确不知他是‘谁’……修罗自黑夜来,往黑夜去。”
已近傍晚,人带了一丝疲惫,齐穆袖心里听着难受,再也无话可问。
“景世、景界、百里大哥,就此别过。”雷风曦抱拳与三人拜别。
马车迎着日落奔驰,烟淮坊的纷纷扰扰默默消失在视线中,空中仍有被烧红的木头发出“嗞、嗞”的声响,飞霞绕在很远的山间,前方的路好像都着了火,裴勿笑心头涌上不安的四个字,远走他乡。
司徒景界远目片刻,脸上担起了祝愿的笑容。
“回魂了。”司徒景世对着弟弟埋怨道,“真不知说你什么好,这机会错过一次是一次,懂不懂?”
“嗯。”他清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懂,你懂?”
司徒景世方想与弟弟摆阵开骂,对方用手肘推推他。
只见一人骑马飞快驰来,“闪开——!”
马上的少女语气急不可耐,她大老远就见着滚滚黑烟,“这里怎么着火了?不管了……让开让开!快些让我走!”
“抱歉,此处不可通行,麻烦姑娘还是绕道吧。”
“没见我赶时间吗?!耽误了这事你们都要后悔!”那人一身异族装扮,黑衣上绣有神秘图腾,密密麻麻的发辫上系着好看的五彩绳,面部用一块黑布遮去,看不出容貌,只露一双有神的黑眸。
瞧着少女应是来自黑煞国,司徒景世与弟弟对望一眼,路远迢迢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两人心一软,便打算给她行个方便,开道放人。
“姑娘家凡事都要小心,再急也不可如你这般鲁莽。”司徒景界好意地关照她。
那少女听后一愣,有些不习惯地答道:“……多谢。”
“不必客气,快走吧。”司徒景世在旁挥挥手,转眼又起好奇,“姑娘,你如此心急究竟所谓何事?”
那少女虽已骑马跑远,却也顽气地回喊:“当然是为捉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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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淮江。云深乡)
已近千嶂山山脚,如问天山庄那般粉墙黛瓦的徽州建筑不再随处可见,民居多筑鸟头门,屋瓦呈青黑,屋檐高挑分两层,住宅以红白相间的色泽为主,风格严整开朗,到似入了唐代。
云深乡是一个小地方,此处亭台楼阁大多舒展朴实,房屋都以中轴线左右对称。裴勿笑一行打算今日在这儿的客栈落脚,养足精神为明天登临千嶂山做好准备。
“八宝,子钦兄与曾姑娘的家乡即在离这儿不远的云水乡,你若真能找着青青草,我便快马加鞭替你亲自送至他们家中。”雷风曦知道她心里记挂着那对天人永隔的伴侣。
“那你岂不是又要连夜赶路?这样不会很累吗?”裴勿笑不想他来回奔波,托人送去也行。
“青青草如此贵重,交付他人之手总归不妥。”莫北辰来回晃着椅脚,出众仪表带着年轻的笑,“你还怕风曦哥他体力不支?”
“说来……同为将军,你与百里胥完全两个级别。”齐穆袖忍不住调侃起“骁勇少将军”,“瞧瞧人家那气度,那架势,那眼神……强攻!”
裴勿笑也来了劲,堆满笑意地附和道,“是呀,原来那才叫久经沙场的将领!可惜人家已有妻室了。”
雷风曦脸上表情变得极不自然。
“八宝,你们‘阿风’吃醋了。”齐穆袖幸灾乐祸地掩嘴。
莫北辰也不好意思地将眼神移至桌底,随后偷笑,“风曦哥,大哥他方巧也会逗留滨椿湖几日,可以在那儿过珣阳夜吧?”
“莫庄主不回问天山庄了么?”雷风曦不由诧异,转念想来莫止渊哪里得的了闲暇。
“嗯,听说他从绾仙国回来后遇上些事。”莫北辰说到这时脸色变了变,心中思量起往事,神情不免涣散。
裴勿笑担忧地在他眼前晃晃手,“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莫北辰有些心虚地回神,迎上少女茉莉花般淡雅的脸,“我……我可没在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到青春期了?”
雷风曦挑了挑眉,“八宝,你可提醒我了,珣阳夜那日正是咱们莫二少的生辰吧?”
“嗯。”莫北辰俊脸攀上红霞,“你们不用担心娘亲他们,六星护中有三人如今皆在问天山庄,定然不会出事。”
裴勿笑听后点点头,继而笑开,“既然是生日,那当然要庆祝,看在你平日对我还不错份上,到时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够上道吧?”
莫北辰心中窃喜,又不愿表的太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红装少女环起双臂,眼神不时往窗外飘去,“阿风,你说战小哥与那时一样……是……?”
“应当如何形容……才好。”雷风曦也看向屋外,心不在焉的语气中盈满哀痛,“怨苍天兮,不许皓首……”
明月当窗,满天星斗之下她看见战泽封一人背身站于河旁,手中紧紧握剑永不松开,黑衣在风里抖动。他总是酷的一个人留于他们弃情绝爱的背影,明明他们是整体,他却总有一块自留地。
裴勿笑在窗口远远地望他,他们之间无法跨越这空间。但岂能在这当口就放弃?战泽封都说了愿意陪自己去黑煞国,即使时间不够,他还是对她许下诺言。她该要好好利用这些时日。
月光太亮,他稍眯一下俊冷双眸,伸出已痊愈的左手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如同不再将生死看透,千里流云尽写沧桑,战泽封仰望云月,心中自晓不可道别,因这一别许是聚无二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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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鎏金却被层层森绿遮去,寒烟如幕,白气乱飘蒙住人们双眼,千嶂山瘴气极重,根据裴勿笑的自然常识她只知道山中若存瘴气,多半是因气候湿热且动物尸体无人处理而形成的,有这样恶浊之气的山体常常溪水腥秽,人受着瘴气就会生病。
好在红蝶国十分奇妙,神医们早已研制出可有效抵御这千嶂山毒气的药物,只需日夜服下,用口罩稍作避讳,大多数人皆可无碍。
她背起民族风小包,笑吟吟地大步跟在战泽封身后。
“八宝,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欢喜?”莫北辰见她半张小脸被口罩遮去,却仍是挡不住眼中光彩,如有灼灼曼妙的桃花。
“不打起精神怎么找着青青草?况且不是说千嶂山有山神?”
齐穆袖笑如身间银铃,“没错,我和八宝怎么说也是那神隐圣女,跟他说不定是本家。”
“虽说翻越千嶂山不是件难事,可如今咱们是要寻找珍宝,且越往上走越容易迷路,大家要好好聚拢,不可贸然行动。”雷风曦想着“青青自摇一线天”,那么一线天又在何处。
裴勿笑立刻答他一声:“遵命!导游先生!”
约莫爬了一个时辰山路后,战泽封毫无征兆地停下步子,害得裴勿笑撞上他的后背,“战小哥……你干嘛突然……”
他握上古之剑,转身看向一片白茫茫的大雾,身姿已是登峰造极的凝练,“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呃……说些什么好呢……
下一章应该……阿袖的另一位纠结者……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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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千嶂里 。。。
已入峰峦,大雾卷起蛮烟瘴气,参差陡峭的千嶂山寒树重重,山路曲曲环环,这天然的奇树山石经历了千年雨水冲刷,雾太浓不易施展轻功。
雷风曦身背幽然流传剑,手举一盏明灯,白皙的脸泛着微光,他静定地回望背后,等了半天却无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