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若悠转醒,她急问穆冉冉,穆冉冉唯有极尽好话,将凤辰昱兄弟说得气量洪雅,都只道让小姐自己选择,绝不伤及兄弟情谊。
凤若悠将信将疑,尽管两位皇兄往日从未起过冲突,但就曹禾派来内侍传话,想必二人必定是当面红了脸,若非自己不问清楚就“煽动”三皇兄力争,岂会发生此事,如今百官俱知,不日天下也将尽知,这该如何是好!
劝了片刻,凤若悠虽肯闭目歇息,但再过片刻切脉时却仍未静下心,轩辕悠然已到外间歇息,穆冉冉又为她行了针助她安神。
穆冉冉刚收起针,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略蹙眉,轻声劝道:“公主不必过分担忧,保重身子才是,皇上与王爷毕竟手足情深,更何况倘若对小姐都是真心,势必不会让小姐为难。”
☆、情殇已久,竟不自知
类似之词,穆冉冉先前已说过许多,此刻这句自然不是对凤若悠说的,凤辰昱指触门扉,听到房内轻声细声,竟如锥心刺骨。
房门未被立即叩响,凤辰昱闭目一阵痛心,但九儿是他所爱,悠儿亦是他皇妹,情虽不同,却都长于心上,他此行为悠儿而来。
青衣端着宵夜回来,惊见皇上立在公主房外,忙上前行了礼,凤辰昱示意见她主子,青衣迟疑着进房问过穆冉冉才来请皇上。
凤若悠嗅到熟悉的沉香味,动唇无声轻唤:“皇帝哥哥——”
“悠儿,别动!”凤辰昱摇了摇头,她的身子怎经得起动弹,轩辕悠然尚在外间,显然尚未脱险。
“皇上,公主十分虚弱。”穆冉冉提醒凤辰昱,他是皇帝,又是公主兄长,想见公主本无可厚非,但若因此害了公主……
凤辰昱自然明白悠儿焦虑不得,那桩事与她何干,曹禾多事,非他所愿,他略是颔首:“穆姑娘,烦请到外间歇息片刻。”
穆冉冉同青衣退到了外间,竖耳听着里间动静,生怕发生甚么意外,凤辰昱为皇妹拢了拢锦被,面上尽力若无其事。
“皇兄,九儿她……”凤若悠气若游丝,她猜想九儿已表态,她想知道是谁,却又怕并非眼前的大皇兄,后半句不忍出口。
凤辰昱未答,只略蹙眉,低声“斥责”道:“你有孕在身,何以要对此事如此上心,伤及胎儿如何是好。”
“皇帝哥哥,若非悠儿,此事未必发生……”凤若悠断断续续说起五日前鼓动三皇兄力争之事,她十分后悔当时没多问一句。
凤若悠无意偏帮,只是若她早知,此事大可悄无声息,如今不仅有损九儿声誉,致两位皇兄反目,更令皇家成了天下臣民笑柄。
凤若悠沉浸于万般自责中,凤辰昱无声退到了榻首,在凤若悠视线外,龙颜犹如死灰。
以九儿心性,悠儿问及三弟私密事,她岂会一言不发,除非她明白三弟心上正是她,而她若是早已知晓,仍始终与之亲近……
凤辰昱心中犹如一个巨型空洞,三魂七魄顿时四散于其中。
☆、长乐宫中,独忆昔年
幸而穆冉冉及时上前,迫使凤辰昱为了凤若悠而强自镇定,略显木然地宽慰凤若悠几句后,凤辰昱回到了宫中。
凤辰昱回宫后并未回到清政殿,也未回他的寝宫未央宫,而是径直来到了三年前他母后所住的长乐宫。
上官青峰及数名侍卫都被凤辰昱禁于殿外,长乐宫内,陈设依昔,因虚空三年而人气淡薄,白日里尚有打理宫殿的十余名宫人,夜间却唯有两名老宫人在殿内值守,凤辰昱进殿后屏退了殿内宫人。
子时夜半,凤辰昱独坐于空无一人的长乐宫中,本该数月后重现昔日溢彩的长乐宫,几盏昏暗的宫灯散发着孤寂的黄晕。
当年,只因觉金钗为后太荒唐,凤辰昱宣诏三年勤政、不设后宫,为的是等她长成再迎入长乐宫,不想,三年后他唯一的皇弟会在大殿上请旨赐婚,要他等了三年的皇后为妃!
凤辰昱错了,他过于看重“明君”之名,及世人对她的言论,更恐过早大婚令她遭受深宫束缚,且登基之初政事繁忙分身无术。
若早知当日勤政之诏会害他至此,凤辰昱必定一早便将九儿册立为后,藏于禁宫,也就无兰琉璃,更无这该死的“请旨赐婚”!
他是帝王,何人胆敢觊觎他所爱,唯有兰琉璃一人不自量力,可他忘了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
犹记得,他故作牵强地提议娶她为妻,她答得不羞不怒,一个“好”字轻飘飘,犹如边上柳絮。
犹记得,宫宴上她夺得南海明珠,殿外无人处他放软了口气哄她,她却要月下出彩虹方肯不计前嫌。
东城外,前一刹那尚且书满愤怒的墨瞳,转眼间对着天际那道淡淡的七彩虹光发怔,而他则笑得无比恣意。
犹记得,他许诺为她庆生,她特意提前一日进宫来提醒他,他故作不解逗她,她却倏然凝了面色提裙跑开,那天他满怀悔意。
她的生辰,老太师同大将军到他面前故意争执,她可知他动了怒才得以脱身。
犹记得,除夕夜,他赶在子时前到她身边,暖炉前相依偎,半月后元宵案,他的后怕与思念……
☆、圣旨赐婚,水榭沉香
在她情窦初开时,他登基为帝,自以为彼此已情根深种,却忘了她那时年少,如何能跟上他的步伐!
清政殿内,前一夜拟的立后诏书仍在御案上,而今除了将其尘封,亲笔下诏成全他二人外,还能如何?
弘睿三年三月十六日,本非朝休日,宫中却并未依时敲响朝钟,天色大亮,一骑快马驶出承天门,直奔丞相府。
相府大厅,全无声息,上官青峰的长官——太保王翰神色凛冽高声宣旨,前后短短十余字,跪地听旨者无不膛目。
明凰瞬间好似元神出窍,双瞳无神,而其父,年过半百的丞相明轩浑身颤栗,面色铁青,父女二人皆跪地不起!
“丞相大人——请速接旨——丞相大人——请速接旨!”
凤辰昱这道圣旨无论如何也不愿下于她,因而此刻太保王翰等着丞相大人速速接旨,他好回宫复命。
圣旨最终由谁所接,与她并不相干,明凰眼前空无一物,就在宣旨之人告辞之际,一抹淡笑竟就在少女颊上渐渐蔓开……
王翰离去后,安氏大惊失色,忙令樱桃将小姐送回房中歇息,匆匆进宫面见太后欲挽狂澜,相府大厅,明轩手执圣旨愁肠满腹。
明凰一路安静地随樱桃回到水榭,浅笑依然,樱桃不知如何劝慰,进房后倒了杯茶,谁知再转身,竟见小姐已气厥过去。
穆冉冉于巳时回府,与轩辕悠然分守二人,安氏进宫求见皇太后,皇太后却不愿见。
子时夜半,往日她的瑶台水榭是何等生气,而今却死寂一片,明凰一身轻盈的莹白罗衫静静地站在池边听水。
他只见右腕翠玉,却不见左腕紫玉,只凭一枚玉佩下旨赐婚,多年情谊,弹指一挥,灰飞烟灭。
夜暗如墨,少女已心如死灰,对人世间毫无留恋,罗衫一晃,她毅然投入眼前幽深池水……
屋里,瞌睡中的穆冉冉被屋外投水声惊醒,她急忙奔出房门,只见池中荡漾着诡异的波澜,刹那间犹如五雷轰顶!
“快来人啊——小姐投水啦——恒心——恒心——”
不通水性的穆冉冉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一道黑影自院外赶来,径直跃入池中,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一死两伤,冤孽一场
未央宫,凤辰昱乍然惊醒,翻身坐起,一身里衣已然湿透。
偌大的寝殿随着殿外一人疾步而荡起了回音,寝殿外传来贴身内侍的急呼:“皇上——丞相府明小姐,溺死于府内荷花池!”
他翻下龙床,十指连衣沁入内侍皮肉之中:“不,不可能——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杖责,直到其吐真言——”
曹禾跪倒在地,颤声禀告:“皇上,奴才句句实言,相府内已哀声一片,门外红灯已灭,换了一双白灯笼,皇上,皇上——”
凤辰昱当即昏死过去,当夜,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急议,封锁消息,严谨外泄扰乱民心,大凤天子,整整三日,药石不醒。
翃王府,紫檀轩,凤辰翃先于宫内得报,往事历历在目尽现眼前,一夜之间尽数灰飞烟灭,唯剩那如花笑靥与冰冷惨白的重叠。
她是他复仇的棋子,他等着她过门后施予凌辱,让自己高高在上皇兄一尝痛苦滋味,不该痛,却为何心如刀绞,一声声“翃哥哥”回荡在他四周,凤辰翃幡然醒悟,原来弹指五载她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凤辰翃亲手毁了她,也一并毁了他自己,一口腥红喷溅而出,眼前忽然漆黑一片,他笑,或许能去陪她……
明轩将灵堂设在了瑶台水榭小厅,这院子十年前所建,建了多少年,女儿便住了多少年,倘若她在天有灵,当能回来看看。
依丧俗,灵柩需停放七日,如今已是事发第四夜夜半,整整三昼夜相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众人泪已流干,嗓已嘶哑。
棺椁未封,留有缝隙,安氏望着棺中的女儿喃喃自语,在场之人又再次悲伤抽泣起来,一双双红肿的双眼却已流不出多少泪来。
一夜间两鬓雪白的明轩被搀扶着上前,伸手握上夫人瘦削的肩予以安慰,可他心中的悲痛又岂会轻半分,他伸出的掌颤栗着。
三日了,还阳已无望,女儿真的去了,欲哭无泪的两位老人被送回锦瑟居安歇,岂料不出两个时辰相府中竟满是“诈尸”言论!
☆、还阳少女,帝、王之争
辰时,相府里得到宫里密发的“喜报”,天子转危为安,闻听相府小姐生还大喜,午后欲亲临相府探视。
巳时,翃王府里传出消息,因离奇内伤昏迷三日三夜的翃王爷醒了,闻听相府小姐生还大喜,午后欲亲临相府探视。
丞相明轩先后闻听这两道消息,恨不得前往先帝陵前跪递诉状,老小子的养的两个好儿子,非要取他九儿性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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