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紫衣人话音里讥诮,“自然是把他们都杀的干干净净了。”
青染一把放开赵万东,一下冲将上去想要扯下那人的面具,却不料她终是慢了一步,手腕瞬间就被紫衣人牢牢扣住,“你放开我!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他都答应帮我了,我也许诺他让他回到家乡!可是现在这样就是背信弃义,会被人唾骂的!”
“唾骂又如何,你以为徐大人就是什么英雄好汉?”紫衣人勾起嘴角,可话音却是冷鸷无比,“对付这种奸人,就得比他更奸,不管他现在到底要不要帮你,他终究都是‘北斗七星’中的一个。只要他是,那他就得死!”
“后面还有谁呢?吕南?裴西亭?还是邢宇?”他“咯咯”的冷冷笑着,“我告诉你,他们早晚都会被碎尸万段,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你放屁!”
“哎唷!”他扳过青染的下巴,“好好儿的一个小美女居然这样口出狂言,看来徐大人这几年当真是没把你教好,如此看来,我现在倒是略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让他抚养了……”
“那我也是‘北斗七星’中的一个,你也把我杀了好了!”
“你不是假的么?我杀你做什么?”紫衣人冷笑着,“不过小美女啊,我还真得再嘱咐你一次,这心软,有时可当真不是什么好事情哦……”
说罢,他一把将青染推倒在地,然后淡淡的扫了眼躺在地上的赵万东,扬长而去。
青染见他离开,却也顾不上追,她忙蹲下身抱住赵万东,“大叔,你干吗那么傻啊!就算你知道了我真实身份,也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她拼命按住赵万东的伤口,可血还是不停的流了出来,“你明明知道很危险啊!严绍庭的刀只要偏个半寸你就会没命的!”
“闺女啊——”赵万东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青染的手,“我、我只有告诉你……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才会、才会让我当这个替罪羊……那你答应不答应大叔,照顾我家里的老婆孩儿?我儿子、儿子的病……”
“我答应,答应!”青染哭着点头,“你知道的,这个蓝道行真的很厉害的,他说一句话,严嵩和严世蕃就完蛋了,皇上一下令,他们霸占的你家的地也一定就会还给你的!到时候、到时候你的家人一定过着特别好的日子……”
“呵呵,我信……徐大人的、孙子那么好,那徐大人……也、也差不了哪儿去……”
他呕出一口血,话音逐渐的轻了下去,“闺女,刚才那个人、说得对……我们都是该死的……大叔、大叔很高兴你不是、不是和我们一样……没……没得选……”
青染抱着死不瞑目的赵万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这个春季,雨水细细密密、绵长不绝,青染仰着头,看着乌黑的一脚屋檐下滴落在廊子上的上天的泪珠。在她的印象中,每至暮春,京城都会小雨阵阵,随风入夜,润物无声,纵使落雨,也是温暖随和、带有几分春的喜悦。而今年的春雨,好似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冰冷一般,打在地表,溅起的好似都是冰花儿。
她走进屋内,拿了笔墨纸砚走到回廊下,把纸放在座椅上铺平,又草草的蘸了墨。
——邢大哥,我想了很久,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与你说赵万东一事。其中因由,若真能等到合适的那刻,我定会与你解释清楚。届时,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都是可以的。
——邢大哥,裴大哥还有南姐姐,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有朝一日你们遇到危险,我一定竭尽我所能来保住你们。
她拿起这两张信纸,静静等待着墨干。
面对亲人、朋友接二连三的离去,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变得麻木。
她望着信笺,然后用力一扔,薄薄的纸张便飞进了雨中,两封信旋了两旋,然后就飘落进了地上的水洼。
墨迹很快被水淹没。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凛慢慢的走到青染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青染垂下了头,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下心情。
“那天我先去找的蓝道行,突然赵大叔和邢大哥就出现了,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们告诉严嵩,后来赵大叔让邢大哥先回去报信,待邢大哥走后,赵大叔居然跟我说,说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现在严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让人来杀蓝道行,他就想说他先扮成蓝道行,这样严家就不会怀疑我,而且回头严家看到这个他假的蓝道行死了,就会十分放心,到时候你爷爷行事之前,严嵩肯定是放松了警惕,回头你爷爷的胜算,便会更多几分。”
徐凛眉头紧皱,“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帮咱们?”
青染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他老家,是江西分宜,去年,他们家的地被严嵩给占了,他们一家子快要饿死了,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碰到了去分宜老家办事的邢大哥……”
“其实就算有银子,又怎么能赎回那些地?”徐凛长叹口气,“小染,你别难过,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内疚。”
“他就是个大骗子,平常看着傻憨憨的,其实都是花花肠子,”青染呜呜的哭着,“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什么都知道,只要把严嵩扳倒了,他们家的地才能收回来……”
徐凛垂下头,静静道:“正如你所说,他不过是一个成日只想着怎么种地的老农,又怎会对朝中之事看得如此透彻?”
青染怔然的抬起头,“难道还是旁人教给他的不成?”
“难道是他?”徐凛喃喃道。
“谁啊?”青染抬起手,抹了抹泪珠儿。
“哦、没什么……对了,那他为什么不把妻子儿女接到京城呢?”
“他就是怕他们知道他是靠什么挣的银子啊……”青染哭着摇头,“我知道他们几个都是犯了太多错误的人,可是我心里就是很难受很难受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
“不怪你,小染,因为你很善良。”
青染有些愣,她嘴唇轻轻动了动,“你说什么?”
徐凛望着那个蹲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儿,极美的眼中浮起了几分凄恻的笑意,他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几分冲动,想要环臂将她拥进怀中。
而他的确也那么做了。
“原谅我一直未曾主动与你说起婚约一事……”他抱住她,“因为我没有亲耳去听你拒绝我的勇气。”
青染怔怔的看着前方,眼前的雨丝就那样慢慢、慢慢的从眼前逐一落下。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她只会和严绍庭在一起。
她不会去惊扰旁人的世界,而旁人知晓了她与严绍庭的过往,亦不会前来打扰她。
而直到此时,她僵直着身子倚靠在徐凛的怀中,她才发觉,之前的那些时光,已经真真正正离她远去了。
徐凛从墙角的一个小柜中取出一柄绘着几朵粉色桃花的油纸伞,他转过身,笑看向站在廊子里微微发愣的青染,“去外面走走吧。”
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青染用手遮住头快跑几步奔到了前厅,待徐凛跟来之后,她才找出锁头。
徐凛为她撑着伞,看着她把大门锁好,他弯了弯嘴角:“你还记得今年正月初一一早,我便来找你,那时你说,我来找你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问话,二是搭讪。”
青染眯着眼睛笑,“其实后来我觉得,你就是来问话的。”
徐凛不置可否的笑笑。
两人在路上并肩而行,因是下雨,行人少了很多,仅有的一些还是行色匆匆,片刻也不愿多做停留。两人走到城墙边,青染指着一张新的通缉令,“你看,我的那张没有了哦。”
徐凛若有所思的望着高高的城墙,半晌才缓缓开口:“如果我知道当初要通缉的人是我的未婚妻,那我一定要他们把你画的美一些。”
“油嘴滑舌的。”青染抬起脚,想要踩他,可在半空悬了会儿,她又把腿收了回去。
“怎么,心软了?”
“没有——”青染抿着嘴,“只是觉得若是让旁人看到了,怕你没面子。”
两人在雨中慢慢走着,青染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与惬意,好像与他走在一起,闭上眼,都可以安心前行。
京城总是有种不近人情的苍凉,但是在雨水的洗刷中,万物浸了水,颜色好像都深了些,整座城也多了些平易近人的大气和古朴。
街头的小茶馆还在营业,小二热情的招呼着客人,徐凛看着青染,问:“先再这儿歇歇脚?”
“没问题呀。”青染笑着。
两人点了壶普通的绿茶,又要了碟云片糕,听着旁桌坐的来自天南海北的人闲聊着八卦,偶尔两人也说一些平日里遇到的乐事,一个下午一眨眼便过了去。
“你知道吗?圣上下令抓捕严世蕃,又打算将严嵩免了职。”
青染手中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溢出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
“来找你之前,刚收到的消息,”徐凛望向她,“圣旨刚下,恐怕传遍京城还得等到明日一早。”
青染愕然,“具体怎么回事?”
“那日扶乩,圣上问天下为何不能大治,蓝道行便在沙盘上写了‘奸臣当道、贤臣不用’八字,圣上又问‘奸臣何人、贤者何人”,蓝道行回说‘奸臣如严嵩、贤者如徐阶’,圣上最后问说为何奸人不遭天谴,蓝道行当真是机变,回了句‘留待皇帝自裁’。”说到此处,徐凛微微扬起嘴角,“而后,圣上对严氏父子的印象便一落千丈,后来邹应龙趁热打铁,写了份只针对严世蕃一人的弹章。”
“道长果真聪明啊……”青染感慨。
“扶乩之日前,严嵩还以为蓝道长是他们的人,便交代了蓝道长要如何回答,岂料仪式开始之时,蓝道长却让‘神仙’说出那样一番话,严嵩气急,既不好当着圣上之面去质问道长为何临时改了说辞,亦无法在圣上面前质疑圣上一直信奉的道教神灵,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样看来,我们当真做成了一件大事啊。”
严世蕃终于被抓,全家大仇得报也就指日可待,青染盯住手中的水杯,许久也未曾说话。
“小染,你怎么了?”
青染咧开嘴角,“觉得好像做梦一般,”她扭过头,“如此,我也算是为抓严世蕃尽了一份力吧?
“那是自然,”徐凛眼里满是笑意,“你可是个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