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没人会想起她,可这种被遗忘的感觉却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一直呆坐了一下午,眼看夕阳西斜,透过窗户映照在古琴上淡淡的红晕,婢仆应该又会送晚饭来了,想到夜幕降临,她又开始不安起来。而这时,已有脚步声缓缓走来,她紧绷着身子等待着屋门被推开。
来的是个小丫鬟,眉清目秀的样子,俨然是昨天那位,她轻声道:“燕王殿下请姑娘去西厅!”
冬琴一听,立马紧张起来,正要站起,只见屋外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女子,一身黑衣,眉目见透着冰冷,分明不是府里丫鬟的装束,可那小丫鬟见了她却很害怕,不说什么便很快退了出去。
冬琴疑感的望着她,她亦是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番,转身道:“跟我来!”冬琴不知她要将她带去何处,疑感着没有动身,女子转过身来,不赖烦的皱起眉,“去西厅!”途中,只听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恭敬的叫了一声:“银屏姑娘!”她却正眼也不瞧一下。
从后门进去西厅,银屏却将她拦在了里门内,自己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冬琴也很疑感走上前去也细细听着,银屏皱了皱眉,却没阳止她。
门外传来燕王的声音,有一丝痕惫,却又有一丝坚毅:“你现在不能带她走!”与他说话的人似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至少该让她们见上一面。”
燕王没有说话,过了半响,才道:“短期内,她不能离开燕王府。除非我布置妥善,否则她要一直待在燕王府里!”听到这里,冬琴心中紧了紧,眼前似乎又灰了一些。
冬琴已知道与燕王该话的人是曹璨,那么霜合是不是也在外面呢?心中不免又有了些喜色,却又强忍着不往外瞧去,只听银屏却在耳边冷冷说道:“她不会进来!”她疑感的看了一眼银屏,没有说话。
只听曹璨又道:“听霜合说,这是个烈性女子。你若强行关着她,怕是会出事!”
燕王冷笑一声道:“如今,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她生要在燕王府里,死池要在燕王府里!”
曹璨道:“你在恨我们?”
燕王苦涩一笑,道:“恨?这个字我当不起!我不过是为着自己!这些年来,唯一与我有些深交的人是你,你应该清楚我是怎么过来的!”
曹璨声音有些沉重:“是!就因为我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所以很多时候,都愿意帮你一把。我们在青城山的道观里,与成都知府的那一仗打得尤为惊险,你既要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又要顾及赵光义的猜忌,让自己赢也赢得很狼狈!”
他想起那次的惊险,却不由得想起在雪地里,霜合要无赖的样子,有些无奈的好像,可那时自己仍是单方面的苦苦追逐,她离得很远,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看着他,每次见到她这样的目光他心里总是像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那天早晨,他出了山洞,见满地积雪,莹白可爱,不由得想起了她调皮的面容,不知怎么,便在雪地里写上了她的名字,却在她忽然到来的那一刻,紧张的抹去了,因为他知道那时她不爱他,他的骄做自尊不允许自己抢先说出那一个字。
见他沉默深思,脸上表情复杂,起德昭以为他仍不忘那点相交之情,叹道:“以前有你帮我,虽然惊险,总会觉得希望在那里,如今你怕是不会再帮我!”
曹璨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道:“我曹璨是那般小气的人吗?爱情上的争夺并不代表,我要牺牲掉朋友,我曹璨当年见你受迫委屈时就成说过定会帮你,这誓言到死都在!”
燕王亦是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心里的那层绝望更甚,如此心胸广阁、恩怨分明的男子才是大丈夫,大豪杰,难怪霜合会为他倾心,会为他忘掉心里的仇恨、别扭和恐惧。
里屋里的冬琴也听得出神,原本经过昨夜的相处,她已察觉燕王是个难得的痴情之人,只是他的痴情太过内敛太多束搏。而曹璨却是个将心胸敞开给任何一个人的,不论这个人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敌人,且是个重承诺,重义气的好男儿,他给霜合的应该会是他的全部,霜合选他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他会包容她的一切,疼爱她的一切缺点,多好!
她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意,她的那个他又在哪里?雾气朦胧里,她看到对面的银屏也是泪眼婆娑,眼睛里满是哀伤。
外面的谈仍在继续,燕王道:“我答应你,让她们见上一面,其他的事我自有安绯!”
曹璨知道他的难处,一时也并不逼迫,只道:“她在外面马车里……”还未等他说完,燕王已点头道:“我会让她出去与霜合相见!”曹璨点了点头,往外走去,忽又停下脚步,回头问:“你那些日子与霜合行踪甚密,一方面……你真的喜欢她。还有另一方面吗?”
燕王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问到这个,避开了他的眼睛,说道:“赵光义查我甚紧!”
曹璨脸上浮现一丝早已了然的笑意,道:“我知道了!其实你的爱并不若你想的那么深!”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是么?没有那么深吗?赵德昭幽幽的出了一会儿神,最后自嘲一笑。忽然道:“出来!”
银屏身子震了震,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重新变得冰冷,推开门走了出去,冬琴不由得也跟着走出去。
燕王温和无波的目光扫过她们,道:“刚刚的话都听到了?”银屏不自在的低下了头,燕王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有些严厉可终究没有说什么,只向冬琴道:“出去见一面吧!”随即又向银屏嘱咐的看了一眼,转身向内走去。
银屏一路看着她出了门,却在离马车很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一身蓝羽斗篷的女子钻出了马车,曹璨轻轻托住她的手,将她扶下了马车,两人一见面,皆是双眼含泪,相顾无言,随后,也不知是谁先向谁跑去,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天啊!”霜合忍不住感慨,“我还以为再次见到你会在十年、二十年以后。我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可我宁愿是个十年、二十年以后才见到你,至少那时你会是好好的!”
“霜儿……”冬琴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纵使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出了一句:“霜儿,他死了!”
“你说什么?”霜合身子一震,难以相信的问道,将她的身子扶开了些,看着她绝望无神的双眼,心里也是一片哀默。
曹璨在一旁道:“外面太冷,有再多的话也车上去说,车上暖和,我会将车停到隐蔽一点的地方!”
霜合闻言,将冬琴扶上了马车,曹璨朝银屏看了一眼,银屏会意坐在了车厢外,曹璨架着马车,驶进了一不远处的巷子里。
却在灯火璀璨处 上卷 第一百零五章 述说
车厢内,两人相对无言,明明是有很多话说.可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冬琴那般坚强的女子.即使在揽月阁里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从不会躲起来哭泣,只用一双清醒的眼睛看尽身边的冷暖浮华,可此时,她看着霜合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满满的快要隘出来了,霜合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嘴唇颤抖了几次,有破碎的嗓音从她的嘴里发出:“他……他死了……”
霜合道:“怎么回事?你说杨公子他……”冬琴点了点头.咬着唇,道:“我亲眼见到他被推下湖去,生死未卜!”霜合定了定神,道:“是……邱老板?”
冬琴缓缓点头,眼中珠泪的点点,仿佛不愿想起那噩梦的点滴,霜合实不愿逼她,但还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日夫妻二人起的晚了,并不打算上岸做生意。外面已经人声喧哗,冬琴一脸打起帘子正准备梳洗,恰好被岸上的邱老板看到,于是祸从中来。那邱老板本是个闲散商人,但与人合伙开有歌舞坊,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这搜罗美貌女子,也是寻常最习惯的事,他一眼看到冬琴出色的样貌,便觉得奇货可居,与杨公子交涉一番后被教训了一番从此不敢再提。便另叫人谋害了杨公子,将冬琴强行带走。
冬琴哽咽道:“都说红颜祸水,我本是不信。却不想竟真的害了相公性命!”
霜合细想了想,安慰她道:“杨公子时常客居船上,必是会水的……”冬琴道:“我也想过,只是他从未提过此事,我俩正新婚燕尔,也从未说过这些事,从那后,我便再也无机会逃脱了。”
霜合将手里的绢子递给她.见她抹了抹眼泪.可脸上珠泪依旧不断,拍了拍她的手,忽问:“此时御前表演,看得出你是用心的,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冬琴眼中露了恨意,切切道:“我也想过未夫君报仇就那样杀了姓邱的。可是一路上我被看管的很严,死过几回,都被救活了。后来我知道了他的野心极大,于是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我会让他比死还难受……”
霜合身上起了一股冷意,却仍为冬琴默默伤着,过了好久才道:“如今你遇见了我。我必不会让你继续受苦下去,燕王一时半会儿未必会放你.但终归不会为难你的。我与他……还算是相知之人,你好好待着,干万别敢傻事!姑邱的那里,我们自然有办法对付,至于杨公子落湖之地,我也会叫曹璨派人帮忙去找,吉人自有天相,你二人终归会有团圆的一天的!”
冬琴垂着泪,点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也想过很多,若是可以走,我会立马动身回去,我定要亲眼见到他是生是死!”霜合看着她的神色,想要劝解,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益,只得默默陪她坐着。
冬琴将脸上的眼泪擦净,缓了缓神.道:“其实,我们的样貌第一个祸害的人就是自己。我以前还不肯承认,若不是这张脸,父亲会将我卖入青楼吗?若不是这张脸,红姨会买我吗?”
见她已有些自怨自艾,霜合握紧了她的手,怕她想歪了走出什么傻事,忙道:“可是,你又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你的这张脸.红姨会视你如珠如宝吗?若不是这张脸,你在揽月阁里的日子会过的那么舒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