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之余,身体也本能的一僵,而随着脖颈肩膀处传来的湿意,韶华放软了紧绷的身体,配合的环抱住怀中的女子,安抚的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脊背。同时,透过女子的肩膀,他用眼神示意那两个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厮,和随恋雪跟过来此刻表情尴尬的若干人等,请回避。
众人终于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最后离开的小厮还颇有眼色的随手将门带了上。见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韶华轻轻推开了环着自己腰身的女子,从怀中摸出随身手帕,动作温柔的擦拭着女子脸上滚滚落下的泪珠。
“是,情况有变么?”
闻言,女子眼中的泪珠滚落的更大,整个人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怕冷一样颤抖着肩膀,木偶一样僵硬的站着,并且哆嗦着嘴唇无法说话。
迅速理清面前的情况,韶华又好气又好笑的和女子对视了半响,看着对方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他的万般感触最终也只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伸手拉过女子冰凉的手掌,牵着她一步一挪的来到床边,按着她的肩膀坐下,自己则随之坐在女子身侧,保持着双手相叠的姿势,一言不发的看着女子抽泣,再时不时的用手帕帮着擦擦泪眼鼻涕。
情况有变这一点根本无须多问,女子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了,凄惨到让他连提及都于心不忍。
记忆中不曾见这个女子如此哭过。哪怕当初肩膀穿了个透,也没见她如此乱了分寸的失态过。看着面前女子毫无形象可言的痛哭流涕的样子,韶华发觉,自己竟在隐约之中,生出了几分羡慕。
能让她如此的,恐怕只有江南风吧?不明白那个有着清澈眼眸的男子究竟在顾及什么?若是那人肯像恋雪对待他这般对待自己,自己一定会放开所有包袱,哪怕最后落得名声狼藉,也要牢牢把握住。
只是可惜,那个人不是恋雪。同时他也无法明白,江南风又如何舍得错过一个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子,忍心让她这般的伤心欲绝。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喝一点暖暖嗓子,也顺顺气。”
拍了怕女子的手背,韶华抽出手动作利索的站起身来,步伐平稳的走到桌旁,抄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又稳稳当当的端了回来,塞到她的手中。
杯子中的透明液体还在冒着蒸汽,果然还是热乎乎的,也不会烫嘴。小心翼翼的捧起杯子抿了几口,恋雪透过热气和满眼的水雾,朦朦胧胧的看着再度坐在自己身侧的男子,心下终于平静了许多。
之前在第一楼,她整个人都被预想之外的情况给怵住了,任她千料万料也没有料到,江南风竟然会希望她应下赐婚。
完全无法形容当时自己天塌地陷的感觉,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第一楼,又是如何回到自己宅子的。
隐约中,只记得自己出了天云间后一直硬压着情绪,强忍着眼泪。尽管悲痛欲绝,可潜意识中还是记得不可以在外面有太过失态的表现。只是,连日累积的压抑,叠上被全盘否的错乱,那种痛到顶点的感觉实在太沉重了,沉到让她几乎不堪重负。
在那种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根本无法顾及什么分寸。即使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韶华,而是韩天、小牧、甚至陈默,随便谁只要任何一个可以让她放松自己的人,恐怕她都会控制不住情绪,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抱住痛哭起来。
将空杯子递给韶华,对方则自然而然的接了过去,转手将其放在床桌上,又转回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续而笑笑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柔和:
“好些了么?”
在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恋雪不由自主的就跟着点了点头。感觉到肩膀上的手安慰的拍了拍,她不由的心头也跟着一热,仿佛胸口处最后一丝的慌乱和压抑,也都被那只手给轻轻安抚了。
“好多了。抱歉韶华,我刚刚失态了。”
见对方没有否认的一笑,恋雪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更多的还是感激。
面前的韶华早已不复当年桃花树下那个模样清冷的样子。要做父亲的人到底是不一样。安抚她的时候简直整个人都在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光辉,有种港湾般可以停靠休整的感觉。
“那么,恋雪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微微一愣,见韶华一脸自然而然的平静,恋雪不由得再度感谢对方的体贴。对她去见江南风的情形不多提及,只问与自己相关的未来打算,恰到好处的照顾了她的心情。
定了定心神,恋雪迅速(www。kanshuba。org)看书吧好被平复下来的情绪,拿出一个女子所应该有的端正姿态来。
“原计划不变。我会拒婚,然后带着江南风从谷家那边离开奉临。”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斩钉截铁,就连一向淡定如韶华,闻言也是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啊,我还以为……”
见自己一脸疑问的望着他,韶华的表情倒是少有的略显得尴尬,“看你刚刚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呢。没想到……”
放弃么?
被韶华那双流光溢彩到剔透的眼睛望着,恋雪发现,自己竟是不知该回些什么。
放弃这两字,其实在她的脑海曾无数次的盘旋过。
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她毕竟已是三十而立的年龄,不是情窦初开青春热血的十八少女。有些事情,不愿意去面对,不等于她不明白。
朝夕相处,她何尝感觉不出江南风对她的牵制?时不时的小动作,若有似无的小暧昧,不会隔膜到让她放弃,也不真正给她机会,就那么不痛不痒的吊着她。
她不是不觉得心灰,也不是不会累的。只是,越了解他的万不得已,越了解放弃对他意味着什么,她就越难以松手。以至于,哪怕明知是利用居多,她也可以让自己视而不见,心甘情愿的竭力为他去争取一片天空。
“……我……没办法那么轻易就放弃。”自言自语一般,她是在回答韶华,也是在对自己解释,“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现在就放弃实在太早了。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想,还是应该赌一把。宴会结束当晚就借着谷家的名头出城,然后一路直奔边关。有谷家的帮手,也许,我们真能全身而退也说不定。”
脑海中猛然闪过什么,恋雪停顿了片刻,干涩的清了清嗓子,别过眼有些不太敢看向韶华的眼睛。
“韶华,抱歉。我想,我要对你背信弃义了。”
握紧藏在袖子中的拳头,恋雪垂着眼不敢看韶华的反应,但开口的声音却是坚定的,显然已下了相当的决心。
“走之前,我也会把印鉴和亲笔声明都留给你。出了关后,我会通过驿站给你传一纸休书回来,解除我们的关系。你要是不嫌弃,在收到休书后,可以拿着印鉴和说明去办理入籍手续,我认你做义弟……”
声音不由得越说越小,实在无法不感到心虚。她也知道自己这般过河拆桥的行为太不仗义了,简直有违她做人的原则。但……
江南风那么平静的问她,一个还是两个,正夫还是侧夫,又有什么区别?
她当时太过混乱了听不进去。可等情绪平复下来,她却是发现,首先盘旋在脑海的,并不是那些让她悲痛的否定和拒绝,而是江南风的这句疑问。
这果然是,当局者迷啊。
自欺欺人的说什么,对韶华不会有暧昧,不会影响到他们,却还是迎娶了别人在身侧,造成了三人行的局面。这样类似不得已的半吊子行径,她和负了韶华的谷天梅、负了小牧的李宋秋,又有什么不同?
“……你若是愿意,就和我们一起走。到了那边,好歹也有我们照应你,和孩子……”
韶华的沉默实在让她说不下去了。长这么大,恋雪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混账过。韶华当初答应她,有多少是为了韶家,是为了他的孩子,她心知肚明。可眼下,她却在木已成舟之后,将他推向一个更为不堪的境地。
忐忑不安的僵在那里,恋雪低着脑袋心跳如鼓的瞪着韶华的反应,内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并不后悔。
好半响,她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是,江南风的意思么?他在意这个?”
韶华的声音并不清冷,甚至没有多少埋怨或者不满,只是有种深深的疲惫。
“不是。”抬起头,恋雪直视进韶华的眼底,满含歉意,执着又坚定,“这是我的意思。南风他也许在意,也许他不在意,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不在意。韶华,这件事,是我错了。情人的眼里不容沙,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我辜负了你,也背叛了他。”
“所以,这是亡羊补牢么?”
“我很抱歉,是我的错,是我糊涂了。所以……”
单手止住了恋雪的话,韶华目光灼灼的凝视了她半响,却是一下子笑了。
“不必道歉,我明白。情人的眼里不容沙,这也是你们家乡的话吧?能得到恋雪这句话,江公子是个有福之人,我只是有些羡慕他。”顿了顿,韶华拿开了止在恋雪唇上的手指,脸上的笑容则又扩大了几分,几乎是自然自语般的,
“情人的眼里不容沙,若是她能明白这个道理,我……”
那大概是恋雪见过的最苦涩的笑容。韶华明明是对她笑着,眼中也是一如既往的流光溢彩,并不见水花,可她却觉得韶华其实是已经伤心透了。
没有下文的相对无言了一会,沉默里韶华大概也渐渐觉得尴尬,就又说;“恋雪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什么。你能这个样子对江公子,我看着也跟着觉得欣慰。只是,从侧夫到义弟,实在于理不合,所以入籍手续什么的就不用了。只是,事后还是要麻烦你认下这个孩子。”
用力的点了点头,恋雪觉得自己的眼泪简直又要决堤了。明明韶华比她更苦,更加看不到希望,可还是愿意那么温柔的安慰她,甚至牺牲自己的名誉雪中送炭的帮她争取她想要的。对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