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虎躯微震,登时跪倒,颇为动容地望着朱元璋,道:“末将,听凭将军处置。”
朱元璋郑重地扶起他,欣然道:“你能放得下,最好不过。这个女人我把她交给你,该怎么做全看你自己。”
徐达目含不舍地望着闭目冥冥的如烟,缓缓道:“我明白。”
我心中一震,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徐达杀了她吗?
朱元璋背过身处,静默的站着,良久,他又转身指着徐达道:“这次的事情我不予追究,我还会通报全军说你破阵有功。但若有下次,定不能恕!”
徐达俯身拜谢,朱元璋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叹了口气,甩袖而出。
我见他出去,忙问徐达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徐达双目通红,以手作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艰难地道:“杀了她。”
我愕然地望着他,道:“你真要杀了她?”
我这么一问,他原本坚毅的目光中竟也有了一丝迟疑,就在这时,一把清越好听的女子声音在身侧幽幽响起:“男子汉大丈夫,你要杀就杀,为何吞吞吐吐?”
我惊骇难止地回头,只见原本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如烟此刻正手托香腮,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们,水波般明媚的眼眸中闪射出动人的灵光。
我和徐达不禁面面相觑,瞠目以对,难道她方才是在假寐?
我不觉按剑在手,提高警惕,毕竟,无论她是珠儿还是如烟,都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单凭她一人布阵便能阻挡千军万马就足以令天下皆惊!
徐达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沉声道:“你居然是装的?既然你没有受伤,为何跟我进城,难道你不知这无异于送死?”
她轻轻旋动自己那山川起伏的曼妙体态,正坐在榻上,静若止水地徐徐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徐达警觉地斜挡在我面前,望着她道:“这么说,你还想混进城来作乱?”
我感念于徐达这个细微的动作,沉吟道:“她不会这么傻,城里都是咱们的人;而她的身份又早已被揭破。”
她的秀眸明亮起来,抿嘴笑道:“棠小姐果然更聪明些,我不过是想跟自己打个赌。看看徐郎终会待我如何?”
她怎会叫我棠小姐,莫非她真的是珠儿?可是这张脸……
徐达忽然一笑,不知是何滋味,目光深沉道:“那你看到了?”
如烟微耸香肩,意态轻松地说道:“看到了,也听到了,徐郎竟要杀了奴家。啧啧……”
徐达双目寒光烁闪,徐徐道:“莫怪我无情,你我正邪势不两立,更何况你三番五次地想要利用我……”
如烟不等他说完,深深的凝视徐达,轻柔的道:“我利用你,还是你利用我?要杀便杀,讲那么多理由作甚,莫不是你舍不得?”
“锵——”
宝剑出鞘,直指如烟的粉颈。
我忽然觉出不对,扯住徐达的衣袖道:“别杀她!她是真的受伤了,不然以她的能耐,早就破窗而出,哪有功夫与咱们废话。此刻她一心求死,是在用激将法,她怕咱们威迫她吐露军密。”
徐达闻言,缓缓撤下寒气森森的剑锋,眼眸中竟流露出一丝庆幸的神态。
如烟幽灵般飘然立起,冷冷地望着我们,叹道:“不杀我,要待我如何呢?”
这下我也无言以对,以她的性格,真的可能不成功便成仁。但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呐喊:绝不能让她死。因为直觉告诉我,她就是珠儿!
徐达突然迅疾地冲上前,从如烟的玉腕中夺过一支金钗,沉声道:“我没有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如烟浑身一颤,仰脸朝向徐达,神色幽怨:“你方才说过要杀我。”
徐达喝问道:“你有那么多机会自杀,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刻?”
如烟仰起美绝人寰的玉容,无限哀婉地说:“我说过,我想赌一把,看你究竟会不会真的杀了我。赌局已然结束,我……”
徐达靠近她,嘴角忽然漫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悠然道:“赌局没有结束,只因我已经改变主意。”
我隐隐觉得不祥,只因朱元璋的那句红颜祸水,莫非这又是如烟的计谋?
就在此时,如烟那摄魂夺魄的秀眸忽然闪起奇异的寒芒,玉腕自袖中清流般滑出,以迅雷之势抹向腰间,银光自其掌心抖出。
“小心!”
我登时清醒过来,一个箭步跳上前去,她根本就没有受伤!但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五卷,火之卷:凤舞九天 (十)生死格杀
〃叮!〃
紧接着是一连串剑刃交击的清鸣, 迅疾得犹若打在芭蕉叶上的急促雨点。
如烟手底的快、狠、准,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此番她的动作似乎更快,厚积而薄发,只待这致命的一击。
好在徐达也不是吃素的,他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般,堪堪侧身躲过,眼中的伤痛之色海潮般漫涌而出,他叹道:“赌局这才算结束,你果然想要伺机杀我!”
我脑中万千念头电光火石的转动,终于明白如烟的动机。
她是想借徐达来接近朱元璋,要知道朱元璋一向厚待徐达,并不想让徐达贻误军机的事情传到军中,故而只会单独接见他。以如烟的能耐,她自然自信能趁机一举刺杀朱元璋,却不料我也在场。三人联手,她胜算的可能就微乎其微。因此,她只好沉住气等待时机,然而时机稍纵即逝,眼看朱元璋是杀不了了,能杀掉徐达这枚虎将也未尝不可。
当真是机关算尽!
雪白的银光在如烟的手底如蛇般急剧闪打,我这才看出原来如烟使得竟是一把软剑。这一招应该是她压箱底的刺杀绝技!
徐达再不迟疑,挥剑与如烟正面交锋,每刺一剑,剑随人转,绽放出闪着蓝芒的剑花,直指如烟的要害。招招拼命,凌厉毒绝,我知道他这是要让如烟应接不暇,以令我有机可乘,寻机将其扑杀。
我见状,毫不犹疑地拔出青冥向如烟刺出,徐达在她直狠的刺杀下一个旋身,我便和他形成前后包抄之势。
这样从两方而来的狠辣袭击,若是换了别的人,早就难以招架、身首异处了。
只是若论狠辣,谁又狠的过如烟呢?她死死钉住徐达,急速刺出了十几剑,每一剑都刺在徐达振起的剑花的花心处,精准无匹。
我自其后相缠,奈何她的剑时而重如千钧,时而轻软若练,尤其是那剑尖,竟似长了眼睛一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过弯来拍点自两方袭来的重击。
最可怕的是,如烟每趟击中我的剑,都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气劲顺着剑气逼入我的肌肤,使我应付起来极为吃力。
我不觉从心底冒出一丝冷汗,徐达擅长骑射,并不擅长近身肉搏,我的实战经验又少之又少,合我二人之力,竟不能将其击退。若是此时喊救兵,也许能有所转机,但如此一来,朱元璋必不会留她。她若真是珠儿,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奇怪的是,我不喊人,徐达也不喊人,如烟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她冷若寒霜的面容上竟也绽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就在我们咬牙硬撑之时,朱元璋的声音却既不应景地在门外响起——“阿棠,你在吗?”
如烟闻言,以左手玉指点散了我的剑劲,右手一剑封挡了徐达的脚攻,急向门口冲,难道她宁愿玉石俱焚,也要借此空档杀了朱元璋?
我心下骇然,大喝道:“珠儿!”
如烟娇躯微颤,竟奇迹似的改变了转向,徐达见状,向前急刺一剑,如烟却反掌向我打来。
我始料未及,疾步后退,但她的掌风已至,徐达情急之下毫不犹豫以剑身直追她的脊背。她躬身躲过,却似是被剑气所伤,樱唇轻启喷出了一口鲜血,却仍滑鱼般游走在两方刀刃之间,向上腾身升起,旋势不止,撞破头顶的绿瓦,隐没于破口之外。
门外院落里遂即传来几声急促的惊呼声。
我和徐达为她最后一击的气劲所冲撞,一个直撞到窗棂上滚落在地,一个飞坐在桌子上、桌子因不受力而四分五裂。
我则是那个坐桌子的,实则现在已经坐在了铺满木屑的石板地上,四肢百骸都是刺骨的酸痛。
徐达还欲旋身去追,我向他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别追!”
此刻,我几乎可以完全肯定,如烟就是珠儿。
徐达眼中闪过焦虑的光芒,遂又颓坐回地上,我们二人神情复杂地互望着彼此。其实,不管刚才的厮杀多么惨烈,我们都想放她一条生路,但愿她不要辜负我和她的良苦用心。
就在此时,朱元璋已破门而入,他看到屋内的一片狼藉,骇然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喘着气说道:“她是刺客,想要刺杀你不成。便要杀徐达,方才见计划败露,已经逃脱了。”
他询问地望了眼徐达,徐达已经勉强站好,他点头称是,歉然道:“都是我的疏忽。”
朱元璋皱起眉头,径直向我走来,目光炙热,轻扶着我问道:“没事吧?”
我有些心虚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垂首道:“没事。”
朱元璋进一步问道:“既然知道她是刺客,为什么不叫人来援助呢?”
我毫不瞬目地迎上他的眼光,泰然道:“她突然出手,我们根本来不及呼救。还好你及时该来,把她惊跑。”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难以自圆其说,毕竟珠儿要杀的人是元璋,他既然来了,哪有不杀且退的道理?
谁知朱元璋并没有深究,他只是瞥了一眼徐达,沉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收拾一下,过两日与我一同回趟濠州。”
说完,他便拉住我的手离开。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惶恐,一路上,他极为罕见地言语,只是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甚至能从彼此的手心中觉出细细密密的热汗。
直到,他把我拽到一间屋里,“啪”的一声把门甩上。
我才意识他的脸色难看得紧,他动怒了。他也是手底有功夫的人,站在门外的那一刻未必不会有所察觉,他到底看出了多少端倪呢?
我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轻声道:“元璋,怎么了?”
朱元璋的目光依旧沉静弱水,眼角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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