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进了房间。舞倾城正慵懒地斜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啃着。
“姑娘,你没事吧?”
舞倾城笑了笑,“我没事。”
“刚才香师傅好像很生气啊,还说要出什么翠玉令,不知道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儿?”
舞倾城无所谓地笑道:“翠玉令是鸣翠坊的信物,只有出色的舞姬才能获得。而这些舞姬有很多都入了达官贵人之家,相互联络结交,只要坊主的翠玉令一出,就要依令行事。不过我不怕,大不了一死。人谁不都是一死,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图个痛快,你说呢?哈哈哈……”
她笑得肆无忌惮,心儿却不敢接话,只得干笑两声。
说了几句闲话,心儿告辞出来,暗暗思量。看舞倾城的态度,明显是不希望入宫,难道她在外面有了情郎不成?不过鸣翠坊的坊主很重视这一次入宫,也不知是什么意图,还有那个翠玉令,究竟是不是玄美人的玉牌呢?
进入鸣翠坊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能再拖延,今晚一定要弄个清楚。
心念电转,心儿暗暗下了决心。
鸣翠坊的内室里,明珠夫人轻抚着桌上的茶盏,问道:“今日跟倾城出去的人可查清楚了?”
香意如恭敬地回道:“查问过了,正是那个叫心儿的女子。只是她也是被骗了,之后还帮助含香她们找人一直找到晚上才回来呢。”
“这个心儿……”明珠夫人皱起眉头,“你不觉得这丫头来得蹊跷吗?又懂厨艺,又会跳舞,简直就是天降奇才。”
香意如回道:“是有些出众,只是她的来历我也调查过了,是并州本地人,父母双亡,农家出身,一应身份皆有证据的。”
若是心儿听到这番话,必要偷笑,武媚娘为她准备的身份果然天衣无缝。
明珠夫人将茶盏放下,冷哼一声,“纵然是贫家出身,但人一旦有了才,就有了野心,我看她志气不小。”
“这……”
明珠夫人又问道:“你上次说过,这些日子倾城教授她舞艺,竟然未曾藏私,完全倾囊相授是不是?”
香意如连忙点头,“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就合了倾城的胃口。”
“哼,果然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怕就是因此,让她野心勃发,竟然胆敢干出这种事。”明珠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敲在桌上,推到香意如面前。
香意如一愣,拿起茶盏,仔细嗅了嗅,终于分辨出细微的不同。“这似乎是……安眠类的药物?难道是那个丫头下药?难道她想陷害倾城取而代之?”一连串推论得出的结果让香意如惊叫起来。
明珠夫人点点头,“很有可能。”
香意如怒道:“这丫头,要是敢存这样的心,我饶不了她。”思量片刻,又道,“她若是想陷害倾城,必定会趁着今夜去倾城房间动手脚,哼,奴婢这就过去,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量!”
说完,她起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明珠夫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苍天在上,我已经忍了几十年,眼看就快成功了,你千万要保佑我见到他。”
秀雅的面容依然沉静理智,眼角的水光却泄露出激动的内心。
午夜时分,心儿悄悄离开房间,翻过后墙,落到舞姬院子里。
四周一片寂静,她小小得意了一把,从宫里带出来的无色无味的安眠散果然奇效啊!晚饭后她将药物下到了水缸里,一般人饭后到临睡前都会喝水,正好让她们睡个好觉,便于今晚行动。
要找翠玉令,应该从哪里入手呢?对了,刚才舞倾城说出色的舞姬才能获得,她如今是鸣翠坊的头牌,应该也有一枚才对。
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心儿悄悄摸进了舞倾城的房间。
舞倾城似乎睡得很深,完全没有察觉。
心儿蹑手蹑脚地走近梳妆台,开始仔细翻动,冷不防脚上一痛,竟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心儿低呼一声,低头看去,竟然是一个老鼠夹子。
她正要忍痛掰开,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冷笑,“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脚步声匆匆而来,门被猛地推开,在七八个手持油灯的舞姬环绕中,香意如阴冷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不带一丝温度。
心儿心神大乱,一边用力掰开老鼠夹子,一边勉强笑道:“香师傅,这么晚了,您来干什么?”
香意如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我……我脚受了伤,来姑娘这里拿点药……”
“拿药?怎么不直接叫醒姑娘,要自己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一边说着,香意如一边扫了床上依然沉睡的舞倾城一眼。
心儿霎时明白,她会来这里,一定是发现自己在水里做了手脚……
“是这样的,姑娘这些时日睡不好,我看着着急,就在水里放了些安眠散,希望能帮姑娘助眠。现下她好不容易才睡着,我怎么可能去打扰她呢?”
香意如冷冷地问道:“真的吗?”
心儿连连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
“既然如此,咱们就叫起姑娘来,问个清楚。”说着她向床边走去。
心儿暗叫倒霉,这下子只能看舞倾城愿不愿意为自己遮掩了……
香意如来到床边推了两把,“姑娘,醒醒啊,姑娘……啊——”
一声尖叫响彻整个鸣翠坊,香意如猛地转过身来,怒指心儿,“姑娘死了!你,你竟然胆敢……害死姑娘!”
轰然一声,一道霹雳在脑中炸开,心儿几乎难以置信,一个箭步冲到床前。
那人依然是沉睡的姿态,露在被褥外的肌肤出奇地苍白,美丽的眼眸却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未及细看,香意如已经尖叫起来:“来人,赶紧把她抓起来,听候处置!”
七八个舞姬一拥而上,将心儿牢牢制住。
被压制在冰冷的地上,心儿脑海中只徘徊着一句话:她死了,怎么可能?
第六卷
第一章 借尸还魂
明崇俨坐在酒楼中,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喧腾的摊贩。
离开并州其实并不久,却感觉恍如隔世,一切都不一样了。变化了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个城市?
遥望东南,那里曾经是百戏班的旧址,多少年里他们一直在那里排练表演,他在这里长大,学艺,登台,然后遇到了她。
想起她,依然感觉心头一阵刺痛,遥远的梁州,她如今可好?
倏然又有另一个身影钻进了脑海,那个一身劲装、俏丽清爽的女子……终于,他回过神来,抿着清茶细细思量下一步的行动。
并州本地的江湖人物他也认识几个,待会儿先找他们探问一下线索,再去鸣翠坊走一趟,找机会联络心儿……正想着,身边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
“你别不信,我媳妇的二舅家的大侄子在水老爷家当门房呢,消息绝对可靠。”说话的是旁边桌上的一个胖子。
他的同伴嘲笑道:“牛安,不是我们不肯信你,实在是你这消息太惊悚了,什么借尸还魂,你当闹鬼呢?”
“哎,你别不信,我可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呢。这水姑娘单名一个红字,据说是水老爷兄长的独生女儿。那水老爷的兄长自小离家,几十年都没有联络了,却在月余之前,一个孤女找上门来,拿着那位水大老爷的亲笔信,来投奔叔父。据说那水老爷的兄弟在南边本来也置办下一份家业,跑着南洋那边做生意,偏生不巧,今年夏天的时候船队遭了飓风,全船人都遭了难。唉,那叫惨啊!这家里没了顶梁柱,夫人也不久就病逝了,只余下这个孤女,将家产变卖后,便孤身来并州投靠亲戚了。”
“难道说,借尸还魂的就是这位小姐?”
“正是如此,说到这位小姐,也是个命苦的人,她来并州不到十天竟然就染了瘟疫,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就去世了,水家本应该停灵三日再发丧,可是她身上带病,恐怕会传染出去,所以立刻设了灵堂。不料,当晚阴风阵阵,寒气大作……”配合着气氛,那牛安压低了声音,“就在半夜三更,那水红小姐,竟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
众人听得一阵毛骨悚然,“真的假的?”
“好生恐怖!”
众人议论纷纷,却有一个书生嗤笑道:“何必攀扯什么怪力乱神。依我看,那位水红小姐当时只是病重,并未亡故,在灵堂里恰好缓过了一口气,便九死一生活了过来。”
众人醒悟过来,纷纷点头,“这才是正理。”明崇俨听得也暗暗颔首。
牛安却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你们以为这么简单啊,若是事情这样简单,老牛我还拿来说吗?”
“这醒过来不稀奇,庸医误诊也是常有,但稀奇的是……”牛安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水红小姐醒过来竟然不认识家里人了,连水老爷也不认识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另一个人,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都愣住了,议论纷纷。明崇俨也来了兴趣,插嘴问道:“不知这水红小姐醒来之后说自己是谁?”
牛安挠了挠头,“好像是鸣翠坊的舞倾城!”
舞倾城身为并州首席舞姬,市井之中也多有听说过她的芳名,众人顿时轰然,“这怎么可能?”
“那倾城姑娘这几年甚少在人前演出,听说一直在鸣翠坊内苦练呢,怎么会跑去水老爷家,真是胡扯!”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鸣翠坊每年过年时都要去京城献艺,听说有出色的舞姬还会被宫中留下呢。嘿嘿,说不定将来就是娘娘了,飞黄腾达啊,哪里是普通人能看的。”
明崇俨若有所思,握着茶杯沉默不语。
看到自己的消息带来这么热烈的讨论,牛安甚是得意,接着又抛出了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这位水姑娘,你们若是想见一见,倒是有个机会。嘿,自从出了这事儿,水老爷也觉得晦气,听说他要在鸣音寺做三天法事,为水姑娘驱邪呢。去鸣音寺正好从咱们酒楼前经过。这会儿看时辰,只怕轿子刚刚从水府启程。”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语一般,十几个家丁围着一顶小轿从下方走过。牛安忙不迭地指指点点,“看到了没?看到了没?那就是水府的轿子,水红姑娘必然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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