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浸水的布条。
吐在手心里一看,原来真的是布条。她瞪大了眸子看向偄羽,却见偄羽低着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也不甚在意,总觉得偄羽不会害自己的。就将碗碟往在一边,指尖翻动,小心的打开,上面用红绣线刺了几个字,蔡田仔细一看,上面分明写着“明日午时汉人轩见”,中间没有标点,没有空格,但那蔡田已经明白,是有人约了她。
“是谁?”内心中隐隐的不安,还有,淡淡的喜悦,不会是他吧?
偄羽回头看了看后面,见外面人影闪动,就道;“夫人着汤圆好吃吗?好吃的话,明日奴婢陪您去汉人轩亲自品尝吧。”说完,还冲蔡田眨了眨眼。
蔡田了然,声音故意说得很大:“好,明日外面去吃热乎的。”
刚刚,偄羽的确是因为外面有人,才没有多说什么。哪知,她以为避开的耶律阿保机的人,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述律平那边的人,也正是自己的姐姐偄湘。
偄湘听后,见屋内没了动静,就回去复命了。
屋内,述律平正在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话呢,和蔼可亲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有什么害人之心。
偄湘见有两个小主子在,给述律平使了个眼色。于是,述律平对自己的大儿子耶律倍和自己的二儿子耶律德光说:“欲图,德光,你们先出去玩……”
耶律倍十三岁,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知道母亲有事,就带着弟弟出去了。
等着二人走后,偄湘凑在述律平耳边,小声的说道:“可敦,那舞妓说明天要去汉人轩。”
述律平抚摸着手上的玉制指环,道:“是吗?”
“不如,我们……”
听罢,述律平合掌:“呵呵,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汉食轩三楼
汉食轩三楼
午时还没到的时候,蔡田已经到达了汉食轩。
这汉食轩如若放在中原,那就是一个普通的酒馆饭馆,由中原汉人办的。这个轩有三层高,第一层是零点厅,第二层是小隔间,而第三层,是一个个大房间,内还有卧房。
蔡田和偄羽到达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她们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站在门口,就见有人来向他们说话。
回头一看,竟然是刁彦能。
此时的刁彦能已经没有了年少时候的那股子青嫩劲,他不仅蓄了小小的八字胡子,就连脸上,也是一副久经风霜的样子。而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清澈的眸子,依旧透着正气。
刁彦能早就知道蔡田会来,只是微微一笑:“大哥在等你……”
“嗯?”她当时走的时候,只知道他去投靠徐知诰,竟然不知道二人竟然已兄弟相称了。
“芳草也来了……”他依旧保持着微笑,让脸上的沧桑,少了许多。
“什么?你说什么?芳草?”蔡田惊讶的掩嘴大叫,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她竟然能够再次见到芳草,真是太好了。现在,她拉着刁彦能的袖子,兴奋的合不拢嘴。既然这样说,那么是不是二人修成正果,生活的很幸福呢?
“呵呵,跟我来……”
他们一路走到一个三楼,在上楼的时候,蔡田见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很多唐朝字画,有很多有名的书法家和诗人的提笔,蔡田本想停下看看,但一想到一会就要见到芳草,心中的喜悦哪是这些破字画能够比的?
“这边……”刁彦能指指最里面的一个门,然后轻轻敲了敲,才说,“大哥,蔡姑娘来了。”
蔡田心中咯噔一声,她刚刚高兴,忘记了此次前来,其实是要见徐知诰的,芳草,估计是他的一个障眼法吧。
木质的大门敞开,徐知诰身穿藏蓝色锦衣华服,端坐在桌边,没有抬头,只是端着手中的茗茶,没有说一句话。
门被关上,蔡田回头,后面没有一个人,原来,偄羽和刁彦能都没有进来。而屋内,跟本没有芳草。
她站在那里,有些拘谨的看着他。双手相交,手指之间相互搅动。唇瓣轻合轻闭,张了几下,终于说:“找我有事?”
徐知诰英俊的鼻翼冷哼一声,食指触摸着茶杯的边缘,用比冬日里还要冷寂的声音说:“几年未见,我们似乎生疏了呢。”
知道他在人面前是温润如玉的,可是,她讨厌他在她面前,冷硬的样子。
“我的小妾,还要逃吗?”
一声“小妾”,让蔡田心里一阵悲凉,这个男人,到底是恶魔啊。对待自己,他有过好,可是,先前要见他的喜悦,终究被这两个字打击的荡然无存。五年多的时间,她竟然忘记了,她还是一个男人的小妾。最初嫁入的时候,她可以不在乎是走的后门,可以不在乎她是妾。可是,最终她得到了什么?孩子没了,她的身体落下了病根……
“我不是你的小妾。”蔡田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无比,这个小妾,已经让她觉得羞辱了,在今后,她不想在接受这个字眼。
“哦?可是,我还没有休了你……”
蔡田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冷笑道:“不过,我已经背叛你了。这样,可以休了我吧?”
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落地,然后,瓷片与淡黄色的茶水,融汇在一起,浸湿了暗红色的地板。由一小片,经过一会儿的蔓延,竟然蔓延了一大片。
徐知诰终于是抬起了眸子,直直的看向她……
而蔡田,也是昂高了头,双眼瞪大了,毫不畏惧的看向他。即使是二人身高相差一头多,她还是不要失去气势。
四目相对,本来应该是带着就别重逢的柔情的,可是此刻双方的眼睛里,只有怒火和怨气。
人或许就是矛盾的生物,先前想着要见到她,徐知诰也很高兴,昨天一晚上一直在回忆前几天见到她的样子。还有,被他回忆了无数遍的五年前……可是为什么?见了面她要一副和自己不熟的样子,而他,也拉不下脸来对她温柔相待……
此情
此情
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徐知诰走到蔡田面前,他依旧硬着一张脸,道:“你知道你谁的女人吗?”
“我是女人,但不是你的女人。”蔡田不想被他看低,昂着头,眸光闪动,话语却刚硬到让人听了难受。
靠墙的窗户边,吹进凉凉小风,飘散了蔡田额前的发丝。一根根紫发,在混着着檀木香味的屋子里,轻轻摇荡。她的脸,白皙精致,眸光闪闪,透着某种叫做坚定的东西,还有淡淡的害怕。不过,那张年轻的脸,依旧没有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曾几何时,她的脸,对着他,是这般的冷漠?
飘起的紫色长发,不禁让他想起了那日,他逼近她,要她打掉孩子,她那时也是那样看着知己……
“你在想那日的那个男人?”他又上前一步,手掌伸出,似要拉她。
她退后了一步,避开他还想要靠近的手指,别过头去,淡淡的说:“我不想任何人,只想做好我自己。”
他的大手,尴尬的停在空气中,语气狠厉和决绝:“哦?你确定?”
蔡田点点头,已经不想多说。转身,衣袂飘飘,发丝飞扬,带着身上的体香,传入他的鼻翼。她要走,离开这里,尽管,心里难受得要死。
几乎透明的手指,将要触摸到木门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身。她娇小的身躯,嵌入他的高大的身体。很合适,仿佛天衣无缝。可是,她知道,她虽然想要见到他,也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想起过往,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了。就像是刺猬之间互相取暖,但得来的却是伤痛,没有一丝温暖。
“这么急切吗?”徐知诰痞痞的笑了,流里流气的声音,透着邪邪的味道。
“是啊,急切的想要离开……”蔡田扬起头,双目有神的看着徐知诰。这个开元寺的小彭奴,已经是现在鼎鼎大名的徐知诰了。他们之间,也再也找不着当年的那种感觉了。
他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些,手臂收紧,将其锁紧怀里,让她几乎呼吸不起来。她掰着他钢铁般坚硬的手臂,可是,无果。慢慢的,她放松,也不挣扎了。而他,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窄窄的肩头,没有说话,彼此之间,只能听到呼吸声。
这种久违的怀抱,他想念好久了,这次,他要好好的抱抱她。接下来要带她走的安排,已经都办好了。
“跟我走……”他以为,这个三个字,她会明白他的意思,义无反顾的跟着她走……
“走?哪里去?”
“回家,我们回家。”他用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将她整个手放进他的手里,满满的,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心放下了。
蔡田看着他,璀璨一笑:“家?我的家好远,回不去了。”那个现代的国度,已经抛弃她很久很久了,什么时候,她能回去呢?父母,小叶子,还有秋罂麦,我想你们了,很想……
他看不到她渐渐湿润的眸子,只知道她的声音哑哑的,带着湿气。把她抱得更紧,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她答应自己,要跟着自己回去……
“我更乐意听到你说,我在哪,你的家就在哪。”
徐知诰的话,在她的头顶传来。蔡田看着藏蓝色木门的纹路,语气依旧淡然,好似是春日里的风,吹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可能了……”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他命令般的语气,生硬之中,还带着怒火。这个女人,到底怎样?他都这样低声下气了。
蔡田慢慢地蹲下来,缩在门板间,背对着他。
“乖,我们回去吧。”他也蹲下身,将这抹娇小的身躯搂进怀里。他心疼,心疼她这样可怜兮兮的抱紧自己。五年多的时间,她每次难过伤心,是怎样的一番模样,他发誓,他一定会好好爱护她的。不过,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他只能抱得她更紧,希望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和依恋。
而蔡田,在贪恋这种温暖的怀抱时,忽然想到,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来的孩子,却不是他徐知诰的。在他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应该就不会这么说,哀求着自己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