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开着,芸双嗅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闷闷发呆。为什么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偏偏又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遇到他呢?
刚才自己的表情一定丢人死了,虽然那个江叶航一直客客气气的,肚子里一定在偷笑吧。芸双越想越气,抬起脚来轻轻踹着雪白的墙壁。那个曹勉也可恶,竟然神秘兮兮地和江叶航关在房间里说话,不让自己进去。
“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他哪有机会见到江叶航呢?”芸双鼓起嘴来嘀咕着,一脚踢到墙壁上,用力过大,痛得皱起眉头来。
“咦?”芸双忽然欠起身,把头探出窗户。园子里的凉亭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影,白色长衫,不是江叶航是谁?
江叶航独自坐在凉亭里,抬头望着落雨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吹来的时候,送来些蒙蒙水汽,冰凉地洒在面颊上。他却毫不在意,手里的扇子合着,一下一下轻敲自己的手掌。
“喂,曹先生跟你说了些什么?”芸双提着裙子踮着脚跑到凉亭里,捋着被雨水淋湿的头发,轻声问。
“嗯?”江叶航侧过脸来,“姑娘是在跟在下说话?”
“……不说算了。”芸双转身欲走,心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冒雨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江叶航却轻轻笑了:“阮姑娘打算去沈园?”
“……嗯。”
“想知道师姐的消息?”
“嗯。”
江家少主手中的折扇一展:“我这里正好有个消息要告诉阮姑娘。”
******
昨夜一场雨把天空洗得透亮,地上汪着一滩又一滩雨水,倒映着蓝天的影子。
两匹骏马并辔而行,马蹄踏在泥水里,飞溅起片片水花。
“曹先生他们真的看到了荷卿?”
“他们与杨家有深交。既肯拼上性命给杨天磊报信,应该不会认错。”
“可是我们现在赶过去会有用吗?”
“有没有用,总要去了才知道。”江家少主扬起手中的马鞭,“至少能找到些线索。”
芸双也用脚尖踢了踢马腹,策马跟上:“也说不定是陷阱。”
江叶航只随意嗯了一声,丝毫没有放慢速度。今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衣,此前从不离手的折扇不知丢到哪去了,身上只佩一把长剑,让芸双想起了扬州城外那天,他也是类似的一身清爽装扮,在紧急关头飞马而来,救了自己。
其实对于江叶航今天的邀约,芸双是有几分惊讶和尴尬的。不知为什么,芸双心里隐隐抗拒着和这个人同行。可是曹勉带来的消息,竟然是距此三十里以外的村落中发现了荷卿的踪迹。
荷卿失踪多日,半点消息也无。现在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不论真假,芸双也是不肯错过的。
因曹勉身上有伤,江叶航让他和同伴坐了自己的马车,由吴桥护送他们一程,自己则和芸双快马赶去探个究竟。如今他们已经飞奔了一个多时辰,芸双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沉重。
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
昨夜彭老大和曹勉一行人带伤躲进荷风苑,显然早已被人盯上。后来他们分批离开,虽然会分散追踪人的兵力,但是曹勉和老七会这样被丢下不管吗?曹勉在荷风苑住了一夜,他们不担心消息被散布出去?如今江叶航和自己快马赶去曹勉所说的地点,为什么无人阻拦?
芸双拧起双眉,或许他们已经把线索清除干净,是以有恃无恐,也或许,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她侧过脸望一望身边的江叶航,后者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是不停地催马赶路,此时察觉到芸双的视线,忽然侧过头微笑道:“别担心。”
马不停蹄地赶了半日,两人终于来到曹勉所说的地方。那本该是一处农家大院,横卧在蓝天绿野间,有着宽广的场院,养着一群鸡鸭,门口栓着大黄狗,向陌生人高声吠着。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如今,却变成了一片废墟。
芸双低呼一声,翻身下马。这是被大火烧过的样子,依稀还可看出本来面目的砖房一片焦黑。火似乎刚刚熄灭,有些地方还在冒着淡淡的黑烟,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芸双心中担心,直接冲进残破的废墟,厚重的烟灰腾起,落了满身满脸。江叶航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仔细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人的踪迹。
“看来是人离开之后才烧掉房子,没有伤到人。”芸双松了口气。
江叶航点点头,沉默地在废墟里仔细翻找半天,最终抬起头来:“他们很谨慎,什么也没留下。”
芸双在另一头,看着他站在一段烧焦的梁木上,满身浮灰,原本俊俏的脸庞也灰扑扑的,染着一团又一团的灰尘,心想自己大概也是这副模样,觉得很是滑稽,忽然“扑哧”笑了出来。
江叶航一愣,随即了然,也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芸双。
“我才不要,你手帕上有毒。”芸双做个鬼脸,拿出自己的手帕来,一边走出了废墟。
江叶航又是紧跟在后面走出来,芸双擦了脸,又掸掸身上的灰尘,见那个闷葫芦还是沉默不语,默默地清理自己,忍不住说道:“说起来,那天的小男孩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呢?”
“我手帕上有毒嘛。”江家少主低头闷声道,声音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芸双瞪他一眼,扭过头打量四周,忽然啊的一声,跑了出去。江叶航连忙追上,却见芸双蹲在一棵树旁边,伸出手轻抚树的根部。低头看去,那里有一个巴掌大小清晰的图案,显然是被人用利刃刻上去的,刻痕很新,翻出淡黄色的木屑。
“是荷卿!是我师姐!”芸双喜道。
“哦?”
“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师姐是要告诉我……她很平安,不用担心……”说到最后,芸双的语速慢了下来,顿了一顿,抬起头,“她明明被人掳走,怎么会很平安呢?既然有机会留印记给我,为什么不写下一点线索,却只报个平安?”
“这个印记,只有你和师姐知道?”
“这是当然。”
“会不会你师姐告诉了其他人。比如,杨天磊?”江叶航目光渐渐锐利起来。
芸双疑惑着:“不可能啊……喂,你怎么总要怀疑杨天磊?”
“嗯……即使杨天磊知道,似乎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江家少主没有理芸双,自顾自说道,“你师姐真的是被掳走的?”
芸双呆了呆,低声道:“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可如果不是被掳走,师姐怎么可能不告而别,一点消息也没留给我。”
“或许是走得太过匆忙。也或许,她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芸双偏过头。
江家少主微微眯起眼睛,刚要回答,芸双抢先道:“我知道你要说杨天磊。”
江叶航笑笑:“遵从公公和丈夫的命令,对师妹说个无伤大雅的谎。只是心中到底有愧,所以留下这个印记,也许你有机会寻来,便可叫你安心。如此才解释得通。”
芸双扶着树干站起来,抬目远眺。极目之处尽是绿色的田野,风过之处,翻卷如浪。她想起在扬州见到荷卿的那晚,两姐妹在斗室里聊了一整夜。荷卿说起杨天磊似乎有事瞒她,那时候她轻抚着已微微隆起的腹部,眉宇间满是忧虑和不安。“不可能,荷卿不会这样做。”芸双忽然坚定地说道,抬头直视江叶航的眼睛。
江家少主不置可否地笑笑,道:“好了,也算是没白来一趟。现在我们也该找个市镇,吃些东西接着赶路。也不知吴桥那小子怎样了。”
******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镇,小到没有一家像样的饭馆。
所以芸双和江叶航现在只好坐在小河边吃面条。那是个搭着棚子的面馆,随便摆几张木桌和条凳,大锅里头面汤翻滚,热气呼呼地冒出来,腾起一片白雾。
面很烫,吃得芸双额角渗出汗来。她抬手擦擦汗,瞥了一眼旁边的江叶航,忍不住又低头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江叶航望着芸双。
“我在想,幸亏你有先见之明换了装扮。我实在很难想象你一身白色锦袍在废墟里钻来钻去,又坐在路边吃面的样子。”
江叶航也笑了,“其实我不喜http://87book。com欢白衣服。都是吴叔逼着我穿的。”
“吴叔连穿衣服都管?”
“他管得很多。读书练武,吹箫下棋,总之父亲会的我都要会。小的时候他告诉我,这是因为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站在人前,告诉他们我是江君夜的儿子,我来把父亲失去的,都夺回来。”隔着蒸腾的热气,江叶航语声淡淡。却听得芸双心头一跳。
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刚才的气氛太过平和,平和的差点忘记这个人特殊的身世,“是这样啊,难怪……江君夜在传闻中总是一袭白衣的。”过了半晌,芸双才勉强笑道。
江叶航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芸双的异样,随口说道:“穿衣也好,练武也好,总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喜不喜http://87book。com欢,并不重要。吴叔用了很多时间,才教会我这个道理。”
“一定要做的事……”芸双抬起头,用认真的眼神望着他,“比如说,报仇?”
江家少主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奇http://87book。com怪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而少女认真的表情让他更加困惑。微皱起眉头略一沉吟,他轻声答道:“是的。”
半晌没有人说话,两个人低头各自吃面。事实上这沉默的气氛芸双已经习以为常,江叶航话不多,芸双又是满腹心事,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沉默着。望着面前已快吃完的面碗,芸双忽然想念起莫含来。如果莫含也一起来的话,一路上一定有说有笑不会寂寞吧。她这么想着,不觉叹了口气。
第17章 十六、刺杀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是在此时向着面摊走过来的。少年很瘦,面色青黄,穿着破旧的粗布衣,宽宽大大的,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一步步地蹭过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还在冒热气的大锅,眼睛里简直快要放出光来。
面摊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粗壮汉子,正用大勺从面汤中撇出浮沫倒在地上,一斜眼看到少年,皱眉道:“又来做什么?告诉你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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