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荷微微一愣,随即也展开笑容说:“娘娘,您今日好像很高兴。”
“也许吧。”我微微一笑,扶着她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向外走去,“有时候,看到终点就在前面了,就不会觉得前方的路难走了。”
心荷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也没有开口。我们穿过仁泽门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放眼所及,能见到的只有那金色的琉璃瓦和朱红的高墙,原本广敖的蓝天竟也叫这两道屏障裁出一条蓝带。
“踏,踏,踏。”
脚下的花盆底鞋一步步地踏在石路上,敲击出一声声的脆响声清晰地回响在这狭小的永巷中。朱红色的高墙自两边向前延伸,似乎远的见不到尽头,可那华楼琼宇却又如此分明地静静地伫立在红色的尽头。
从长巷的尽头吹来一阵风,唤起了那睡在心中的浮生残梦。
一方帕子从我的袖中掉落,随风吹到前方的地上。
“娘娘,您的帕子掉了。”
心荷几步小跑走过去,从地上捡起,返身递还给我。我低头不经意地看了眼,帕上所绣的是我所熟悉的字迹。
碧纱秋月,
梧桐夜雨,
几回无寐!
楼高目断,
天遥云黯,
只堪憔悴。
念兰堂红烛,
心长焰短,
向人垂泪。
书红笺小字,
字字相思
诉不尽平生意。
这是十数年前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想不到竟就此预言了我的一生。
“娘娘?”
“没什么,走吧。”
我收起帕子,抬手拂过有些零乱的发,也顺带拂去心中的乱,再度迈动脚往前走。
一生一世,不离君侧。
这便是我要走的路。
裕宪亲王福全,顺治十年癸巳七月十七日丑时生,庶妃栋鄂氏即宁悫妃出。康熙六年正月,封裕亲王。二十九年七月,授抚远大将军,与恭亲王常宁分道讨噶尔丹。四十二年癸未六月二十六日酉刻卒,年五十一,谥宪。子六人女七人。
裕宪亲王陵寝位于理密亲王陵寝以西120米,建于康熙年间,陵址东西宽63米,南北长176米,建有宫门、享殿、东西配殿各三间,小碑亭一座,享殿前“双龙戏珠”陛阶石雕工细腻,栩栩如生,环以朱垣,宝顶另建有环垣,呈里外双墙,地宫均用汉白玉石块雕砌而成,地宫石门及门檐石雕精细,宫顶刻有花纹图案。殿脊饰有脊兽,碑楼位于陵寝之外,竖立一统石碑记叙墓主生平。此陵寝无论从建筑规模到工程标准都超过其他陵寝。
福全生前“入而预闻大政,出而诩赞戎机”,与康熙帝的兄弟之情极为深厚,福全死后,康熙帝曾命画工精绘画像,康熙帝与福全并座于桐荫之下,以示手足同老之意,死后加谥为“宪”,称裕宪亲王,当地称之为“大王爷”。
后续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依然沉寂在凌晨中的世界,突然间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我是不是还在做梦,他……真的死了吗
“娘娘……”
我木然地将头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眼前所见是红着眼睛一身素缟的心荷,而她手上捧着的依然是一件白色的丧服。
“他……”我才张口说了一个字,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它竟是那么的干涩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咽了口唾沫,润了下快要冒火的咽喉,我问,“他真的……死了吗?”
心荷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她的眼里泛起一阵水雾,猛地扑倒在地上,哽咽着道:“娘娘,万岁爷昨戊刻驾崩了,遗诏令雍亲王继承大统。大行皇帝的梓棺今日就要运回宫……”
原来,他,真的死了。看着趴伏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的心荷,我的耳边突然回想起昨夜那一声声沉暮的丧钟,心里一阵空空荡荡的。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但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今日的这般心情。胤祕的出生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原以为会走在他前面,没想到我这病殃殃的身子竟然还拖到了他后头。
换上了丧服,我坐在炕上看着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人,觉得这一切好像都和自己没有了关系。好奇妙的感觉,虽然还是康熙朝,但是那个年号康熙,那个让我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额娘……额娘……皇阿玛,皇阿玛他为什么不醒?”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孝服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突然跪在了我的面前,趴到我的膝盖上,不住地哭喊着,“胤祕一直叫皇阿玛,一直叫他,他为什么都不醒,他为什么不醒过来看看胤祕。皇阿玛不要胤祕了吗?是不是胤祕读书偷懒所以皇阿玛生气了不要儿子了?额娘,儿子不敢了,儿子再不敢偷懒了,你让皇阿玛别不要儿子啊,胤祕以后会很乖的……呜……”
小人儿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蛋上满是眼泪。双眼是又红又肿,他突然站了起来,扑到了我怀里,小小的脑袋埋在我的胸口,呜咽的声音不时地从我胸口传出。屋里的其他人原本也都是一脸的哀伤,此刻有几个再也忍不住了,掩着脸就哭了起来。几个管事的也是强忍着走上来想拉开胤祕。“殿下,您不能这么哭啊,要是,要是伤了身子该怎么办……;何况您这样娘娘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啊……”
我的眼里是一片干涩,眨了几下竟觉得有些疼。抱紧了怀里的儿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这样我还能再做什么。心荷眼见情况有些混乱,忙擦了擦眼泪命令着:“都下去吧。”
众人点头应了句后就放下手里的活退了出去。我捧起怀里哭得连声音都哑了的儿子的小脸,爱怜地替他抹去脸上的眼泪。“胤祕,皇阿玛不是不要你,额娘和你保证,更不是因为地不认真念书的关系而生你的气。”
我安抚着他,可他明显地不相信。“额娘,那皇阿玛为什么不理儿子?儿子问四哥,四哥却也只是抱着儿子哭什么话都不说。”
看着他纯真的双眸,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眼前的稚儿,他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父亲了。从今日起,所谓皇阿玛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一个称谓,他再也不能用他的小手摸他的脸,拉他的胡子,不能和他撒娇了。“你的皇阿玛走了,因为他不得不走,不得不走……”
儿子明显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张口正要问,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娘娘,隆科多大人给您请安来了。”
我微微一怔,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来,但仍然振了振精神说道:“请他进来吧。”
门吱呀呀地被推开,隆科多也是已经穿上了素缟恭谨地走了进来,跪下给我叩头道:“奴才隆科多给皇太后请安。”
先皇刚去世,新帝还没有即位,我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起来吧,我不是皇太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
“是。”
他站起身看到胤祕在我身边忙又请安说:“殿下也在啊,奴才给殿下请安了。”
胤祕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安地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我见他脸上是一脸的疲惫,知道从昨晚到现在泪水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我吩咐心荷带他下去休息,他神情慌张地抓着我的手问:“额娘,您不会离开儿子吧。”
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安抚着他道:“不会的,你和姑姑去休息,待会儿额娘就过来,额娘保证,你醒过来时,额娘一定会守在你的床边。”
“小主子,和奴才走吧。”
心荷牵起了他的手,胤祕从小就和她很亲,也就乖乖地随了她去了。待他们走后,我对着隆科多问:“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皇上下旨关闭九门,并且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地去请十四贝子回京奔丧。”
胤祯!我的心突然一沉,一股无力感顿时在心里升起。命运终究是不可改变的吗?胤禛和胤祯,两个儿子终究还是免不了同胞手足相残吗?胤禛得继帝位他再也不是那个被他阿玛总是念叨太过急躁的孩子。而胤祯,若是他肯听我的话他当年就不会接受他皇阿玛的安排去担任这个大将军王。如今即使我再做什么,是不是也已经太迟了。
“皇太后……”失落惆怅间,耳边突然听见隆科多的声音。我抬头朝他看去,只见他慢慢地从衣袖之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小匣子,恭恭敬敬地捧着,脸上是一脸的苦相,一双心机沉沉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角微微勾起,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嘴里传出,直达的我的脑海。
“大行皇帝遗诏。”
(完)
番外——春日胧情
缘起
“他日尔等意欲为何?”
“愿为贤臣。”
“愿为明君。”
“从前啊,有位书香世家的小姐。她呀,有一日在路上遇上几个地痞流氓,那几人见小姐长得清秀顿时就起了色心,正欲不轨之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军官,他身材魁梧,气度不凡,武艺更是高超,几下就打跑了坏人。”
中秋之夜,圆月之下,庭院之中,一位美貌的少妇搂着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娃娃不时地摇晃着给她说着故事。
“呜……,唔(后)来腻(呢),恩(额)娘?”
听到“英雄救美”之时,女娃娃再也按耐不住,放下啃到一半的月饼,那油乎乎的小手直接就抓上了少妇的袖子。少妇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下去,突然娘俩儿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后来的让阿玛来说。”
伴着话音,一双结实的臂膀出现在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的视线中。大手的主人架着小女娃的胳肢窝,轻轻一用力,将小女娃从少妇的怀里提了起来,一把抱到自己的怀中。和善又坚强的眼睛慈爱地看着怀中的爱女道:“后来呀,那位小姐爱上了这个救她的军官,那位军官也对小姐一见钟情。两人排除万难,终于结为连理,从此以后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相公,不,爷……”虽然已经过了多年,虽然少妇身上依然有着浓厚的江南人的习惯,但她每想到今日的幸福,她就无怨无悔。她站了起来,走到夫君的跟前,抬起头看着眼前人,眼中泛起的眼泪名叫幸福。
“真的吗?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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