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小冬唯一见了他真性情的只有两次,一次是他偷躲在假山石洞里看侠义小说,还有一次就是……给五公主送那张画卷。
小冬微微出神,连燕子指给她看半山腰一株斜探出来的树,也没有在意。
有点……想家。
出门也很好,可是她依然想家。
还从来没离开京城这么远,这么久过。她想念每天早上醒来时窗外面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喜鹊拖着尾巴从树杈间飞快地掠过,嗖的一声便冲上了天。她想念屋里的香燃尽了,留下来的一抹淡淡余韵,香气似有若无,萦绕在鼻端。她更想念——人。
不知安王怎么样?身体可还好?是不是还忙碌劳累?有没有按时添衣减衣?是不是又多喝了茶夜间睡不稳?
还有赵吕,他在成岭好吗?每次看到他,都感觉他有变化,瘦了,精悍了,军中经历好象将他身上原本那些柔软的东西都消抹去了一样,只留下了峥嵘刚骨。
这变化是好是坏?
小冬有些怀念以前的赵吕,虽然有点儿女情长,婆婆妈**。
可是,应该是好事。赵吕终究要长大的,他不比小冬,以前靠父亲,将来靠丈夫。安王终究会老去,他将来要支撑门楣……
长大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一件事。
尽管长大并不是那样快乐和顺遂。
“郡主,风紧了,关上窗子吧?”
“好。”
燕子继续和她那一团线奋斗,磨练了几天,她的进步也只限于从一大团乱线变成了一小撮乱线的提高。胡氏私下和小冬说:“照李姑娘这个学法,出嫁时只怕能裁条帕子,还是毛边儿素面的。”
小冬忍着笑说:“也未必,兴许她哪天忽然就开窍了呢。”
当然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红芙从外头进来,低声说:“奇http://www。345wx。com怪,咱们船后头什么时候多了好几艘船在后头?”
小冬探头看了看,果然。后头影影绰绰,远远近近得有七八艘。船吃水都深,看样子是装了不少货物的船只。
江面上不知不觉起了雾,渐渐越来越浓。
“这……不会是水匪吧?”
小冬噗哧一声笑出来:“水匪肯定会驾小船的,来的快逃得快,驾这么大的船,追得上谁呀?”
“也是哦。”红芙笑笑:“郡主怎么知道水匪都是小船?您也没出过门啊。”
小冬心说现代的水匪路匪的可一点不比古代少。不过她只是一笑,红芙自己就补充了:“我知道了,是姑爷说的吧?姑爷还真是见多识广。”
这些船为什么跟在他们后头?不识路?不可能的,从这儿到沙州一条水道直通过去。
也不是水匪……
那,难道是想借势?
有可能。
如果这附近真的不太平,那一起走是比落单要强多了。人多势众,水匪也会掂量着办的。
等秦烈进舱来的时候,小冬便问他。秦烈只是一笑:“不用担心,我们的船回回从这里过,不都太平无事么?对了,再过半个时辰船在枫林渡停一停,我在这儿有个相识,姓惠,你让人整治些酒菜,我请他喝两杯。”
小冬答应了一声,心里忽然一动:“这个姓惠的,和水匪相识不?”
若是旁人都说这儿有水匪,而秦烈回回都没事,那他结识水匪,这姓惠的即使不是水匪,也肯定与水匪有些交情往来,这可能性是很大的。
秦烈微微诧异,看着小冬的目光显得新奇而赞赏。
“出外靠朋友,有朋友帮衬的话,什么事都要易办得多了。”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看他笑得好象很忠厚,可是小冬只想骂一句:面憨内奸。
做人是要忠厚的,经商也是需要诚信的,可是只有忠厚和诚信是不够的。秦烈能年纪轻轻有这番成就——固然他走的是正道,可是却不能只顾着走正道,旁的那些门路也要有所联络。
真的忠厚老实的人,会这么几年坚持不懈的跳她的窗子吗?
小冬忽然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不,其实秦烈也没骗她。
只是很多事她以前不去想。
再说,秦烈对她,也着实是好。
在不起贰心这个大前提下,秦烈小小的狡猾,那些都是小节。
小冬笑着说:“好,我这就吩咐人做几个好菜。”
“菜要辣些,酒也要好的。”
“知道了。”
酒菜十分丰盛,小冬对厨房的安排是游刃有余的,即使临时请客也毫不仓促。有就地取材的,比如鱼脍,炒螺和炸虾,也有他们自己带的,干菇笋片粉丝火腿这些。一桌菜南北荟杂,琳琅满目。
——————————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四章 冤家
第一百零四章 冤家
船停靠在岸边没多时,客人就搭跳板上了船。上船的只一个人,可是留在岸边的跟从的人,小冬在舱里也看见了——果然有一股凶悍之气。
八成不是什么善类。
这个姓惠的,恐怕就是水匪中的人吧?而且,地位不低。
这样的人……结交也不是不可以,但请他来http://87book。com自家船上吃饭,小冬心里未免有些微的不舒服。
这不是开门拘盗么?
就算现在笑呵呵的你好我也好,可是狼终究是狼,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他忽然间翻脸,那是防不胜防啊。
小冬决定尽快把这人送走,然后得好好和秦烈讨论一下这个什么人能交,什么人得防着的问题。
燕子也好奇地要死:“秦叔请什么客了?做了那么多好吃的……”
言下之意十分不甘。秦烈请客,连小冬都不便露面,燕子他们自然也是不能上桌的。上次在宣州,他们没去成明月楼,就拉了好几天的脸。
“你还怕没吃的?那些菜不都给你留了?”
燕子忽然眼睛圆睁,指着站在舱门口和秦烈说话的人问:“那,那人……”
小冬从没见她露出过惧怕惊慌的神情,可是现在燕子眼睛发直手也直发颤,小冬还没来及出声,燕子猛地叫出来:“强盗来了哥哥,强盗来了”
女童的声音本来就尖细,小冬耳朵被刺得极不舒服,慢一拍才明白过她喊的是什么。
强盗?
小冬转头朝外看,外面秦烈和姓惠的那人也朝这儿看。
小冬一触到那个人的目光,就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寒颤。那人的目光中有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他一定杀过人——小冬记得安王身边也曾经有这样的人,那种冷厉和沉默就象有万钧之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看到燕子,忽然眼前一亮,大步朝这边走来,燕子啊的一声喊,缩到了小冬身后藏起来。那人已经走了窗前,忽然咧嘴一笑:“小丫头,别怕,我不为难你。你姐姐在哪里?”
合着他们见过
小冬觉得这人让她很不舒服,她强忍着不安安慰燕子:“别害怕,有什么话就说吧。”
燕子猛摇头,紧紧揪住小冬的衣裳:“我们去京城的时候……坐的那船就让他们劫了……他,他还要抢石秀姐当,当……”她说不出来,姓惠那人很有耐性地给她补上:“当押寨夫人。”
燕子连连点头:“对,就是当那个。”
押寨夫人?
石秀?
秦烈也走了过来,让小冬心里总算稍稍踏实了一点儿,背也挺直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是恶贼强盗”燕子冲秦烈喊:“秦叔你不要被他骗了,快些让人来把他捉住。”
姓惠那人看起来一点儿没有不悦,还咧开嘴一笑:“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你们那会儿一跑,我还正愁不知上哪儿找你姐姐去呢,原来你们和秦兄弟是一家的。好好,这下好了。”
小冬已经明白过来了。
石秀带着李家三兄妹离家出走上京城,一开始必然也是走水路。他们在这一段遇到了水匪,就是这个姓惠的人,好象还看中了石秀?然后石秀他们不知是如何脱身了,一路艰辛的终于到了京城——
这算不算冤家路窄?竟然在这儿又遇上了。
“秦兄弟,这是你家妹妹?那她姐姐也是你家的了?”
秦烈摇头苦笑:“这个可不是,你也听说过万山龙李万龙吧?这就是他的女儿,现在跟着万河大哥。”
姓惠的恍然大悟:“哎呀,原来是李家的孩子啊。”他一颗心都在石秀身上,十分努力做出个自以为最和善的表情来:“李家妹妹,你姐姐在哪里啊?”
“啊,果然是这强盗”
保成跳了出来,手里不知在哪儿摸了一根竹篙,发了一声喊,劈头就抽了过来。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脚步身形颇有章法,显然是苦练过的。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不代表这牛犊真的能打过虎。
姓惠的反手一抄,把竹篙端头抓在手里,斜侧里又一根竹篙扫来,被他旋身抬腿,一挑一拨,将那根竹篙的一端牢牢踏住了。
第二根竹篙当然是土生拿着的。兄弟俩一起用劲儿想把竹篙夺回,可是用力拔了又拔,竹篙纹丝不动。
两兄弟脸涨得通红,姓惠的笑嘻嘻的看起来全不当一回事儿。
秦烈和小冬互相看了一眼。秦烈清清嗓子咳嗽一声:“有话坐下来慢慢说,论起来也都不是外人。土生,带保成先进舱里去,我不发话不许出来。燕子,你也不许淘气,老老实实的知道吗?”
姓惠的一松劲儿,保成手里忽然一松,蹬蹬蹬连退了几大步,土生身了朝后仰,重重撞在舱板上头。
李家兄弟悻悻的,不甘心。可是他们也知道奈何不得这人,一个扯一个,拖着脚步进了舱里。秦烈吩咐人:“看好了门窗,不许他们再偷溜出来。”
场面显得十分尴尬。小冬觉得,世上的事儿,有时候说起来真是巧。
不过……姓惠的对石秀,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位就是弟妹吧?啧啧,秦兄弟你还真有福气,弟妹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嘿,我看上的那个丫头,性子可烈了。”
秦烈看出了小冬的不自在。说实话,这事儿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