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几更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云板几更深- 第8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燕燕见禧芝屁股尚没有捂热,又稀里糊涂地被请走了,想起来时气势汹汹,不

  37、五 。。。

  觉好笑。允禩道,“一点摆不清的家事,弟妹见笑了。”

  燕燕马上收了那颗玩笑的心,暗道这话不知是客套还是见机行事,如果是见机,这男人未免太警觉,自己尚且没有察觉的情绪,他竟然已经先知道了。她看看失魂落魄的宝琪,不知怎的心下升起几分赞赏,却不忍再看她那狼狈相,外加心中挂念着允禵,便起身告辞了。

  宝琪坐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方才还因为愧疚于舅母而颓然,后又因为允禩被挖苦而愠怒,见允禩如此袒护自己,又着实暖心。允禩却一直冷冷站着,看下人们将屋里收拾了,退散而去,四下没人,他便开始数落,“那天你跟吴尔占怎么说的,人都走了,还闹出事儿来。”

  她才发现他气还没消,收拾思绪答道,“我怎么知道,还当他早已万事俱备,你只管撇清就是了。”

  他怨道,“你太想当然了,这么多年,从来一心一意只顾自己任性,有什么事情不肯跟我商量,现在竟至于都不肯明说,夫妻到这地步还有什么情分!”

  她一时竟被他骂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干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又道,“你是不是像你舅妈说的,劝你舅舅独担罪名,又或者发配盛京,也是你的主意?却哄我说是吴尔占的意思。”

  她没想到他竟如此得便宜卖乖,一下心冷到了极点,气得语无伦次起来,“那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你是在埋怨什么,眼下你安然无恙,你还不满意?还是怨我毁了你素性忠厚的名声?我……我受这么大委屈,到底是为了……”她觉得那一颗心像拔光了钉子的木桶,一片片散落了四散下来,那最顽强的自尊心却迅速在语言上找回了重心,使她不想埋怨,便说道,“既然如此,方才你又何苦替我遮掩呢?王爷放心,道理我自会掰扯明白,横竖不牵累你就是了。”

  他却更火了,背身踱到门口,又站住,背对她言道,“你不累我就成了?那你自己呢?你明不明白,你这下已没了退路,死活都跟我栓在一处了。在这件事上,纵便是我被治了罪,也没有什么,我早晚有那么一天。可是你呢,因为替我瞒这件事,你回不了娘家了。到时候没了我,你怎么办呐。”

  她这才全然明白了,原来他苦心孤诣是为了自己,这几番转折,大起大落,她再也撑不住了,双手从后面扣住他的腰,嘤嘤啜泣,“那有什么,自从嫁给你,我从没想过再回头,你死了,我就陪着你。”

  他听得这话着实伤心,本想转身回应,却更急着扳住自己那辛酸不从眼眶中涌出来,于是只握紧了她那双冰冷的手,沉吟半晌方平复地说道,“什么死了活了,那些话岂是容易说出口的?你什么时候才明白,活着不

  37、五 。。。

  是为演一场热闹的戏,得自己对得起自己。”

  烟尘散尽,现出一尊乌木的棺椁,朱漆勾勒着纡徐的边路,像一条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

  “额娘!”允禵叫唤着,使劲推开棺木盖子,那里面竟像个蒸熟了的屉,水雾升腾,待散尽了,他看见躺在里面的竟是胤禛,那威严的吊梢眼乜斜着他,冰冷说道,“晋封允禵为郡王,以慰皇妣之心。”

  他吓得一激灵,向后退去,却一脚踩空,跌入无尽深渊中,醒过来,看到一个女人冲他笑,“醒了?”

  这笑容把他从阴司里拽回来,让他觉得温暖与安全,以为回到了家里,一时百感交集,心中更有难以言喻的感激,痴痴说道,“你怎么来了?”

  燕燕俯身摸着他的额,“我不是说过,要过来跟你作伴吗?你好些没有?”

  他合上眼,长舒着气,“你来了,我这病就好了一半。你真是个神仙似的人,一百多里地,只能在梦里见到,一恍惚,竟然就到了眼前。这不是梦吧。”

  她觉得伤心,因为他从来没说过这样软弱的话,可见吃了不少苦,便问道,“皇上安排的那个李副将,对你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像只恶心人的苍蝇。不过,人家已经不是副将了,因为看守我有功,被着升总兵,加官晋爵。现在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他那颗红顶子,是拿我跟额娘的最后一面换来的,我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燕燕又笑,“恼人的小人哪里没有,别再想了,我从北京带了你最爱吃的饽饽来,要不要?”

  她背过身去翻行李,他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忽然觉得从前那富贵优游的贵公子生活像镜花水月一样归于空寂,他已是一败涂地,死过了一回,然后转世投胎,再生天地,唯一不变的,是这个肯包容他的女人还跟着他。刹那间万般感慨,他幽幽说道,“你放心,眼下我什么都不想了,额娘不在了,我只安心守着你过日子就是了。”

  38

  38、陆 。。。

  这一年遵化的雪特别多,时紧时疏,像怨女的眼泪,没完没了。允禵起初没在意,因为燕燕在身边,就不会觉得闷,后来也嫌弃了,不是因为厌烦了她。患难夫妻是恨不能粘在一处的两个糖人,彼此是彼此的救命稻草,他们太亲密太相好,反而让细如发丝的隔阂越发明显,情到深处,眼里揉不得沙。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留着那张纸,难道真如雅图所说,只为日后留个退路?李如柏兴许就蹲在门口,像等着生人咽气儿的寒鸦,这天大的功劳正求之不得。而他是不可能交割出去的,因为心里还有她,大格格,宝琪,八嫂。叫什么他已经无所谓了,横竖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又何必拘泥于形。可是心机千重,一眼望穿,燕燕在他胸口轻轻一搡,那油纸韧如软刀,将他千刀万剐了去。他颓丧得像只困兽,却也不得不在女人面前佯装振作。燕燕只是摸到了,并不知那是什么,但是她明白,他的世界复杂得万箭齐发,宝琪却是唯一的靶心。

  悲观的人大都认为避害比趋利更有效。悲观的人往往聪明,聪明如燕燕。想这一生跟允禵,真假悲欢,嘶磨龃龉,到底也没修成正果。屋里挂着一幅千手观音,她深以为是,没有八面玲珑,怎应付得了这人心辗转,浮世轻薄。她自小便有种清冷的气质,刚出阁的时候三嫂子尔琢戏称她做小观音,那是她最深刻的美丽,不似浓墨重彩的宝琪。相由心生,她也骄矜得很,她的脾气就像夹在缝隙里的一页纸,别人越是想拣出来,偏越是落得更深。允禵懂她,于是哑然而退,眼角眉梢含着讪讪的歉意,扁扁刚削的唇。那唇昨夜还曾吻在她的眉梢上,热情似火,完全不像表面上的血色淡失。他把她当成别人了?她不敢想,因为他调笑她来着,说“怎样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拥着你便得两全”,男人风月情浓时不耻下流的情话,对着那观音像,让她确信他此刻的宠幸是给自己的。直到摸到他衣服里叠着的纸张,她忽然觉得可笑。当一件悲哀的事情变得可笑,她是否已是钢筋铁骨,无所畏惧了?她笑笑,不计较。

  这误会更深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但是否真的是误会,他自己也不确定。他从没想过毁掉或检举宝琪戕害锦端的证词,与其说不愿,更不如说不敢,那女人是他心里的铁笔判官,黑着脸悬在他头顶,那段情在面对燕燕的时候,更像一个无法回避的错,年轻人犯的错,让他无法拒绝,也无法接受。可还是伤了燕燕,那一刻电光火石,他见她微微一笑,他才看清她的真颜。那样的笑,伤心欲绝,又云淡风轻,让他永生难忘。他不清楚宝琪在自己心中还有多重要,但是燕燕,此时此地,是他最亲的人。

  38、陆 。。。

  他带着他那匹叫做惊弦的爱马,浅棕毛色,四掌雪白,到遵化以后,他不太敢骑,因为想起垓下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奇}可是一觉醒来,{书}燕燕不知所踪,{网}他知道因为那点芥蒂,所以心虚害怕,要自己去找。雪霁初晴,他看见燕燕就在五孔桥上,倚栏赏雪。这样温和,闹了脾气也不忍心跑出去太远。两个小随从见状,悄悄吐着舌头,他屏退了他们,却也不急着走上去,摸着惊弦白色的鼻梁道,“委屈你这么多日子,要不要跑一跑?”晨光从东边浅射过来,她裹着雪白的裘衣,像要融化在天地苍茫的永恒中,那姣好的一侧容颜被冻出胭脂色,挂着莫衷一是的神情,因为不再为悲欢所动,总像是走到了故事的了局。他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连忙抹了一下,却又像是没有。兴许是散在冰冷的空气里,与雪花没什么两样吧。

  “回去吧。”燕燕道,她是以如此方式结束了昨夜的不快,正如春天来了,冰自己就会消融。

  “不想回。”他笑着,嘴角扬起一丝残存的桀骜,望向那团浑圆的朝日,“难得的晴天,要不要骑马?”

  “不要。”

  他当她是在斗气,软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已是千秋万代。你还有什么可气的?”

  千秋万代这样的词,总是不那么吉利。因为被祝颂过的从没有实现过,能实现的皆是累累荒冢跟断壁颓垣。她背身走了几步,叹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造次。”

  他说,“这个我早已想好了。”他忽然面对那悠长的神道跪下,叩头朝天吼道:“皇阿玛在天有灵,保佑儿子别再唐突孟浪,惹恼了您的儿媳妇儿。保佑您儿媳妇儿撑一撑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别再跟儿子斗气,家和万事兴,儿子在人世间过得顺心了,您老在天上也就安心了。儿子为讨媳妇儿欢心,就要带她去骑马了,在您眼巴前多有得罪,还望您行个方便,您要嫌吵闹,就先回去眯一会子吧。”

  燕燕哭笑不得,“你这成什么了,造次也就罢了,还要拿先帝寻开心不成。”

  他只顾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