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子走了,他走的很风光,他走的第二天,很多人都送来了花圈,致言。这些人有的是开着车来的,有的是坐车来的,也有的是走来的,这些人里不仅有乡长还有县长,花圈从我们村头一直排到我二老子家,吊丧的人络绎不绝,老子膝下无子,我就成了家属,那天我整整跪了一天,但我似乎不再感觉累了,我当时惟一记得的是,我老子走了。
老子走的时候,是十月,黄历上这样注解:十月为大,癸亥,猪月。病符,吊客,豹尾,河魁在猪月。九星方位,九紫,八卦方位,坤,血刃地雌。
老子第二天下葬,今晚要有人守灵,孝子守灵,西天无常。守灵的人有两个,是我和村子的一个大个子,大个子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和我土老子沾亲,他爷爷和我土老子的爸爸是亲兄弟,所以村长让他和我一起。
大个子的小名叫鹏子,是个胖墩子,走起来路来就让我想起那个卡通片里的笨笨熊,谈不上可爱,顶多说是滑稽,鹏子话平时是很多的,也好吹点牛皮,所以都近三十的老小伙了,还是单身,父母去世的早,也没有人给他做媒,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仍是光棍一条,其实光棍也有光棍的好处,起码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胖子身体虽说臃肿,但是脸是蛮有富态的,下巴的承浆穴长了一颗不大也不小的痣,所以很多人总是调侃他这老小子冒充老毛。这小子也毫不可爱地说:咋地了,我让你们这些碎怂过上太平日子了,打算忘了我老毛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锤子。鹏子小时候是很皮的,上山掏鸟窝,下河耍裸奔,没事吹着牛皮,哼着破嗓子,胆子也是特大的。
记得有一次去捅一个鸟窝,鸟窝太过于高,没人敢上去,结果就他上去了,没想到这一捅没捅出鸟蛋来,结果捅出一条有一米长的黑乌蛇,好家伙,那蛇掉下来就乱窜,那时候正是晌午,太阳红得紧,不一会那蛇快要窜飞起来了,鹏子火了,顺手抄了把铁锨,一铁锨就给那蛇拍晕过去了,最后这小子还把蛇给斩成了几段,说让我们把蛇分别埋在了几个地方,过几天过来挖出来看。
说起这事我还记起了另外一件事,说鹏子那时候野惯了,村里头谁也不怕,后来他就只怕我土老子一个人了,为什么呢?好像是说鹏子晌午刚把蛇埋掉往回走就遇上了我土老子在村头,我土老子看见鹏子一脸喜气,就晓得他又没做什么好事,一问之下什么都晓得了,我土老子一听就急了,桃木拐杖狠狠地在地上跺了几下,用拐杖指着鹏子就是大骂,鹏子已经习惯没人管了,那能受了这门子气,在村头和我土老子对骂开了。
后来,我土老子就说,你小子看着,你看今黑夜里下一场雨,你明天一早上就去你埋蛇那挖,你小子不吃亏才怪哩。结果,那天晚上还真的下雨了,下得还特别的大,雷声还响个不停,轰隆隆的,让鹏子一晚上都没有好睡成,不过鹏子就是不信这个邪,结果第二天刚把埋断蛇的土堆子挖开,猛地一窜,只见一条蛇陡然扑起,好家伙,一下子就咬到了鹏子的右胳膊上,蛇大概有一米来长,乌黑乌黑的,正是自己昨天斩断的那条黑乌蛇,咬完簌簌地就走了,鹏子是我土老子让我三爸和几个人抬回来的,抬回来的时候鹏子已经不省人事了,我土老子就用红薯苗捣成汁,混着鸡屎白和不知什么草给他敷上,鹏子不过一会就醒了,从那以后鹏子就对我土老子特孝顺,他老人家年龄大了,我又太小,所以鹏子没少给我土老子做挑水了,收拾房子这类的事。
鹏子今晚来得特别的晚,见到他时已经是散席之后了,他嘴里叼了根“555”;一边走一边嘴里还不知道在嘟嘟哝哝地说着些什么,身上披了件老旧的深灰色的西服,都已经脏的有些发黑了,月光下的看这件衣服都脏得可以反光了,手里提了一个蓝色的塑料袋,估计里面装的是象棋。也对!这么长的一夜要不做点啥,指不定怎么过呢?
“老毛?咋地啦?踩上****了?脸拉得跟跑马拉松似的?”
“你咋晓得哩?我刚出院子就踩了陀屎,结果一看,那屎居然是你拉的,哈哈。”
“你滚吧,你就没尝尝啥味道?我日!”
我朝着他的胸膛就是一捶,半开玩笑地说着,随后我们一起走进了灵棚隔壁的窑里,路过灵棚时,我顺着里面瞄了一眼,正好遇上了干爹的遗像,心下不知怎地猛地一哽。
我棋下得不怎么好,但鹏子的技术似乎更烂,不晓得下了多少把?那胖子只赢了一把,以他的脾气早就冒火了,大冷天的袖子一别,真来劲了,嘴里臭屁的话也就多了,我赶紧按住他的嘴,我说说啥呢?这是啥地方?我们干啥来了?那鹏子用眼神狠狠地把我问候了一遍,才接着和我玩。
“拜托!你就会马后背炮是不是?烂死了,有本事你让我两马咱俩再下。”
“得了吧,我让你两马,你把你那两车给撤了!”
“碎怂,老毛我出去放水去!放完水回来弄死你个碎怂!”
鹏子拖着肥重的身子出去了,放水的意思是去解手,我摆好棋位之后,他还没有回来,不由地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那块老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快二十了,看来也不早了,突然感觉身后刮过一阵风,凉簌簌的,我以为鹏子回来了,刚打算问咋走了这么久,结果转过身来什么都没有。
已经快两点了,这小子不会是掉粪池了吧?我也不敢多想,出院子里看了看,外院的灯特别的昏暗,院子里静得可怕,灵棚里的灯还亮着,向远处望去,一片乌黑,像是和这里是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壮着胆子向厕所那边喊了几句,没有人回应。
土老子(下) '本章字数:5150 最新更新时间:2011…03…01 21:44:23。0'
我没多想,转身回了窑里,打算找个手电筒出去看看,要不这小子跑了,我一个人不困死也得吓个半死啊!我刚会去把手电筒拿在手里头,突然本来就不是很亮的灯离奇般地灭了,我的心猛地一紧,不过心想还好拿到手电筒了,手下一按,灯亮了,那感觉好像比之前的灯泡都亮。
刚出了院子,我就吓了一跳,我看见土老子灵棚里的灯是亮着的,一直亮着,尽管那灯并不是很亮,影影绰绰的好像里面还有个人影,这下我真得害怕了,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都快愣住了,心里想自己活了十多年了,还没有这么害怕过啊,手上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手电筒给摔了,转身看了看,窑里的灯真得灭了,一片漆黑,只偶尔听得到老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我是一向特皮的,回头一想一定是“老毛”这老小子输不起整我呢?对!肯定是这样,我说怎么放个水要这么长时间呢?好!让你整我,看谁整谁?这样一想心里就轻松了许多,我土老子生前是做“阴阳”的,家里不免有很多驱邪的工具,我知道在炕角就有个柳条鞭,也是他常用的,所以我关了手电灯顺手就摸出了柳条鞭,慢慢地向灵棚的位置走去。
近了,近了,我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移动着,终于看见了,灵棚里真的有人,果然是鹏子,这死老小子果然想整我。我刚打算过去,突然我的眼睛猛地就直了。
我看见鹏子居然跪在灵棚里,呆呆地跪着,久久纹丝未动,眼睛紧紧地闭着,天庭穴上好像还有一团乌云,一言不发,他的脸本来是铁青的,这下也变得特别的苍白,没有一丝表情,厚厚的嘴唇紧闭着,嘴巴下穴的那颗痣好像也没有了。咦?我怎么越感觉现在的鹏子越像我生前的土老子,我转身看看前面的水晶棺,我快要哭了,我承认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比这次恐惧了,精致的水晶棺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余下的好像只有一身衣服,我的心咚咚地跳着,我感觉我要疯了,我想动,可我的腿已经好像不受使唤了,我傻眼了,我说我真是ai(帅)呆了,那么多人碰不上的事居然给我碰上了,可叔叔阿姨们我没有要想过碰上啊?主啊!你解救我不?
我感觉我快支持不住了,鹏子就那么跪着,很安静地跪着,不说一句话,也不肯抬头起来,我感觉我哭了,腿好像也开始发抖了,这老小子平时不是特别能说吗?咋现在沉默的像只羔羊啊,我承认我今晚不该赢你那么多把的,I,msorry!我错了,我以后不赢你了可以不?你原谅我吧?你若原谅我你就抬起头来看看我……下一刻,我看见他真得抬起头了,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抬起头了,可是他居然不说话,连个屁都不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中满是迷茫,我突然又想到了我土老子的眼神,天呢!不就是这样吗?迷茫,迷茫得眼神原来可以这么吓人啊?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可爱的鹏鹏,你现在要是能放个屁该有多好啊!如果你真能放个屁我愿意把我们班的那个妞妞介绍给你,尽管妞妞长得比你还胖。
“噗呲!”
放屁了,真得放屁了,我听到了,我听得很清晰,想不到屁声是如此的悦耳,不过我该傻了,因为那屁是我放的,我有一毛病,一紧张特容易放屁,现在这毛病好像又犯了,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鹏子,眼前的这个鹏子已经太让我陌生了。
那老小子还在看着我,眼神直勾直勾的,眨也不眨一下,我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我想摸摸是不是我脸上啥地方沾锅底黑了,可我却不会动了。大家就这样僵持着,也许就要继续发展下去的时候,我居然奇迹一般地又放了个屁,我靠!我今天没吃生花生啊?巴豆那玩意我也不沾啊?咋屁如此之泛滥?
我还正想入非非时,鹏子站起来了,很机械性地站了起来,突然,我发现,鹏子手里扶了根拐杖,这拐杖不是我土老子的吗?怎么鹏子扶着?这拐杖不是已经放到水晶棺里吗?怎么又会在鹏子手里?我有些木然地转身看了看水晶棺,我的妈呀?水晶棺真得没人了!剩下的只是一条红色的毯子,我又看了第二眼,下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尿裤子了,那种液体带来的热流让我不是之前的羞愧而是害怕,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