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瞬,你怎么会在这里?”雷公夜里心烦,正好推开门道庭里散步,这才发现天瞬披着件单薄的外衣,孤身一人站在屋檐下,周身笼罩在一片散不开的白雾中,他的衣摆在风中微微的晃动,直到这时,雷公才发觉为何他的全名会是凌驾天瞬,大概三界里也只有他才配得上这名字。
“若天道不休,轮回不灭,妄念痴嗔,只会心劫无期。”似乎看出雷公眸底的困窦,天瞬沉寂地看着远处的天端,莹白的发丝轻飘飘地在他的指尖翻飞而过,倏地,他的嘴角弧度微微的往下顿了顿,一缕与月光落在他的指尖,他轻缓的笑着,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勾魂摄魄的凄婉。
“雷公……这是佛给我的箴言。”稍稍不慎全盘皆输,他和重华的不同只在于,有没有勇气要对方陪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天瞬最终淡淡一笑任着凉夜来袭,满腹悲伤。
那日,他见重华将天罚的诅咒封印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触摸。哪怕再也无法以完整的形态出现在七月面前,他也只想触摸她眼角眉梢的温度。
那么风华无双的他,最终却只能覆眼面对世人,如果是他,他会愿意为了阡陌,成为不全之人吗?
那个法术只能用一次啊,若是被人摘下缎带,那么天罚的宿命依旧会转动,最终只会导致每一次的触摸就回不亚于凌迟,生生拉锯的是他的灵魂,重华,他耗尽了一切的心力,才堪堪封印住了他体内大多的法力,还有蠢蠢欲动的诅咒。
“什么天之四华?呵呵~不过就是四个倒霉鬼!”天瞬嘴角一扬,却隐隐的透露出一丝决绝的冷意。愈是隐忍不发,愈是满心哀戚,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晓,也总好过如今的局面。
雷公因天瞬的话语而微微僵住,他知晓三界蛰伏不出的原因是出自于四华的不知所踪,更知晓他们四人拥有怎样玄秘奥妙的力量,但他唯一心寒的是三界皆在看——他们四人最终的归属,好判定双方的力量。
“我是十世圣人,拥有先天圣德,以至于后来成为圣德仙君,三界皆说我圣手佛心,但谁又能预料到当初的圣德仙君会是如今的妖界天瞬,仙界终还是亏欠了我们四华,他们若是想要,我又怎么会不给,只是千不该万不该用尽一切心机手段,迫使我们低头。”神祇的怨、迷宫的恨、重华的悲,还有他的伤,他们四人劫数重重,总是真心爱上一人,也许到了最后才发现,那不过只是一场骗局,例如他和阡陌。
将真心交付于欺骗,他无法接受那人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的一生被戏弄,不得善终,只因这是他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所以他接受。只是重华,若是他们敢把对付他的手段转移到他的身上,那么就休怪他翻脸不认人,挫骨扬灰,令其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只在于埋得深浅罢了。
感觉这略微清冷的夜风,一种似曾相识但又陌生的情愫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胸口仿佛被什么烙下了印记,恍然间,千年前的恒久不散的记忆与现今的记忆缓缓地重叠在一起。
那年,他还只是天雨曼陀罗华,静默在沧佑诃漫步行走的少年仙君,直至那日,为了四华的安危,他一再的妥协也不能满足三界贪婪至极的欲望。
若是那天,他没有听从佛的命令离开仙界,也许神祈就不会为了存活,生生被人欺辱。
薄如蝉翼的纤长睫毛缓缓地垂落着,胸膛灼热的痛楚硬是将他扯成两半的感觉,天瞬极力抚着喘息不止吧胸口,蓦地,他静默地盯着修长的手指,似乎又瞧见了千年前渗满污血的十指。
神祈说的没错,当年,他确实亲眼见到奉命斩杀了所有叛离仙界的仙人的他,漫天的血珠滴落在他的眼眸里,似乎再也消退不下,一阵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唇际溢出,一道银芒乍现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上,纵是不愿杀生,他们总会不停地找不同可笑的理由,迫使他作为武器,一味的杀生,连自我都差点失去。
雷公的目光落在他几乎满目疮痍的眸底,无声的叹气叹气。内心也不禁恻隐起来,但对于凌驾天瞬,自始至终他都无法对他恶言相向,他是四华中唯一一个杀戮之气最深的一个,可惜也是最不愿杀生的一个。
回视着雷公探寻的目光的天瞬,他唇线削薄弧线明显的上扬,但他眸底的思绪却是沉潜而内敛的,“无论经过几世,我和阡陌是绝对不可能会在一起的。”他唇角上微勾的笑从未有过中断,可是身不由己的他根本就没有可以令阡陌幸福的能力。
雷公一双长入发鬓的眉梢在听了天瞬的话后逐渐地靠拢接近,喑哑低吐道:“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了结这宿命。”
“不可以的。”天瞬的嘴角始终噙着教人心动,指尖一点一点的贴近心脏的地方,他徐缓地摇首道:“好比剜心之刑,所以我不愿。”
逆天何惧之有,千年前他早已知晓天机,他会杀了阡陌,从此断绝六念,成为波澜不惊的古佛。
可是——他不愿!
佛要他后悔、要他恐惧、要他求饶,可他却一一都不愿!
他宁可站着战死,也不愿跪着求饶。
“天瞬,她已经不是完整的一个人,何必手下留情,我不相信你不知晓他们的打算,你的迟疑,迟早会将她打入无边的地狱,杀了她,也许对于她来说,是种解脱,将她的魂魄生生捏灭在手心,是你对她最大的仁慈。”蓦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边,雷公眉梢蹙起,随之闭上眼,浅浅的吐了一口气,原本冷峻的五官上缓慢的浮现出软化的线条。
天瞬紧抿着唇,连荧光流转的眼眸也都黯淡下来,缕缕发丝垂落脸颊,他的半边脸沉默在一片黑暗中,只听见他怔怔地道:“我下不了手。”
他不是九霄,更没有他亲手杀死七月的勇气。明明知晓阡陌会很辛苦的,只是他的私心不愿就此放手,他还想见到她,哪怕再见的已不是她。
“对不起,我……终究是自私的。”疲倦的神色悄悄从天瞬的眸底一掠而过,顷刻间,唇际呵出的白雾氤氲了他的双眸,顿显得朦胧难猜。
雷公两眸直看进他的眼底,见他疲惫的眼底没有一点的焦点,惘然的像是迷路的孩子,淡淡地喟叹道:“你会讲自己逼入阿鼻的,天瞬。”
沉默顿时悬宕在两人间,只见天瞬低垂着臻首,微敛的眼睑波光潋滟,一径地沉默不语。
“你可以选择的,为何要选择一个令自己最难受的决定。”雷公只是不想见他死在他面前的一天。
凌驾天瞬的风华绝代,是连仙界最为璀璨无双的九霄君也不能掠夺的风华,这在仙界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天瞬安静的垂着臻首,嘴角蔓延开来尽是苦涩,一切静寂到了不堪。他一头莹白的发丝凌乱的散落了双肩,更有几缕发丝紧贴在他的脸颊上,而他薄红的唇瓣溢出的尽是淡淡的叹息。
“不了,从很久以前我就知晓,我没有九霄的魄力,亦没有迷宫的执着,更没有神祈的坚强,我——凌驾天瞬不过只是一个胆小鬼。”他对周遭的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雷公。
雷公错愕地望着他,好半晌,也没有言语。
长长的刘海落在天瞬的左眼,樱色的唇畔轻轻的掀起,“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若是论其罪大恶极的修罗都要罪孽深重的多。”他低垂着眼睑,纤细的眼睫毛随之滑落,浮现浅浅的阴影,语调轻缓而温柔。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悔、爱离别、求不得。
他纵是超凡脱俗,也免不了七苦。
一抹深藏的执拗隐隐自雷公的眼眸深处显现,蓦地,他的心底掠过一丝的不安,天瞬,他似乎想要放弃什么了,连同他自己也一同放弃了。
陡地,天瞬发出一阵低缓的低笑,他用袖盖住自己的脸庞,隐去脸上的神色,只听到他静默地道:“雷公,你可知晓用千年去爱一个人,再用千年去等待一个人,会如何的孤寂?”
正是因为深爱,才会任由寂寞啃噬着他的三魂七魄。
一个人不是少了爱就不会活下去,而是会寂寞,无论之前之后,都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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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桃花祸水 vip
初晨的风徐徐的吹着,总是带着一丝莫名的冷意。
几缕发丝垂在肩膀上,沈栖隐忍着连天的哈欠,也不禁对着这几日拜访人数明显增多的情况感到郁闷不解。
“小姐,你瞧,那位可是出自崇烨王朝的贵族小姐。”禾草听着窗外辘辘的车轮声,大胆的猜想道:“你想是不是又是来找重华公子的?”
沈栖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微微抿了下唇,她感觉得到脚底的绣鞋因早起的烟雾开始有些潮湿,一些湿气更钻进了她的鞋袜里,令她有些难受的蹙起眉梢。
见她依旧没有什么兴趣,禾草自讨了没趣,但半副精神仍然记挂着往来不休的客人。
“你们可以走了,我是不会为你们卜卦的。”一道颐长的身影伫立在重重的枝桠间,只听见他冷淡至极的想要摆脱前来纠缠不清的人群。
“如此绝情可不好,你既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么就该为天下分忧,而不是只顾自身安危。”从人群走出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他微微眯着双精明的眼睛贪婪的睨着眼前人影,看得出他重华为他算上一卦,哪怕做尽手段,他也要迫使他低头认命。
沈栖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但接受众美人投怀送抱的重华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特别安静,看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约摸豆蔻年华的一名少女姣好的容貌上泪珠悬挂,似乎先前已经被人伤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重华底下臻首,细碎的发丝不由得滑落脸颊,对于周遭过于吵闹不休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