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卿微愣,问道:“也是永平府的吗?是哪位夫人?”徐夫人就笑着道,“也不是哪位夫人,是你们家的六姑爷,像是上京来办事的,我们上船的时候他也正好上船,同行了一段,他中间说有事办就在聊城停了下来,说了过了年再上来。”
孔令宇?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蓉卿笑着道:“明年开恩科,许是上京赶考的吧。”
徐夫人颔首:“说起来,在到镇江的时候,我们差点遇到了江匪,幸好我们一行有好几位大人,各人身边又带了家丁!”唏嘘不已,“天子脚下真是没有想到。”
“江匪?”蓉卿也没有想到,错愕的道,“在镇江附近遇到的?京城到是没有听到有关的消息,您和徐大人没事吧。”
徐夫人神色一怔,回道:“在镇江和附近,约莫十几个人的样子,瞧着手生刀下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我看应该是刚出来没有多久。”这么多年她随着徐大人天南地北的跑也是见识了很多,“京城没有消息传来,看来他们应该是隐蔽的。”
“真是没有想到。”蓉卿就先想了华静芝,“徐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上报朝廷了吗?”
徐夫人点头:“报了,徐大人一到就托人写了奏折递呈了上去,想必这两日就该有动静。”她说着微顿又道,“那些人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的,总归不是省心的,早点除掉的好,还不知多少人栽在了上头。”
蓉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在徐夫人家待到中午,两人一起用了午饭,她告辞回去:“……若有什么事不方便的,您尽管开口,我们不是外人,您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嗯。”徐夫人笑着道,“徐大人述职正在打点,若是走不通我再劳烦你。”这边托了关系走门路,那边若是再走动,难保不会得罪人,最后两边都不讨好。
蓉卿也明白,笑着应了和徐夫人道别。
下午回去,她让明兰给几房陪房送了银子过去,这一个多月两个月她也没有空安置他们,只有等过了年再说了。
晚上齐宵回来,蓉卿就急着把徐夫人说的话和他说了遍,齐宵脸色微沉却并未显露惊讶之色,蓉卿问道:“你早就知道了?”齐宵没有说话,蓉卿又问道,“静芝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你别乱想。”齐宵沉声回道,“那股江匪也不是善类,我派人去查,却是连他们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也不常出来走动,所以不好下手。”一顿看着她安抚似的道,“静芝表姐确实不在苏州家中,她的四间铺子掌柜也换了,里面的人说的她九月中旬就出门了……如今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运河上出的事。”
蓉卿腿一软坐在椅子上,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华静芝九月份出门,现在失去了联络……苏州那边不但没有找,反而将铺子里的掌柜都换掉了,齐宵是担心华静芝出事并非是因为江匪,而是和他家人有关。
“华家不是生意做的很大嘛。”蓉卿揪着齐宵的衣袖道,“他们不该觊觎静芝姐的几间铺子啊。”
齐宵皱着眉点头道:“这也正是我犹豫的。你别着急,江匪那边已经派人去追查,年后就会有个结果。”
蓉卿哪里能放心下来,华静芝若真的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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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七年,冬。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也特别早。
尚才十一月,已是烈风摧木,严霜结庭。飞沙走石,刮擦着早早打烊歇业的门店,在寂静如死的北地寒夜,发出咔擦咔擦的巨响。远远的,一盏风灯如豆,一摇三晃地挪动过来,如怒海中飘摇的浮舟,似随时会被这漫天风沙淹没无踪。
“稳着点儿,稳着点儿!”
“这大的风,一溜儿的冰碴子,小的们已经抬的很仔细了。”四人一抬的小轿子,轿夫提着风灯,捂着头脸,传出的话音呜哩呜噜的,“您担待些,马上就到咯。”
“一刻钟前就这么说,这大冷天儿的,姑奶奶我要是得了风寒,刘公子怪罪下来,你们可仔细着小命!”不同于北地女子的粗犷,轿子里的女音绵软,便是嗔怒,都带着股钩人的劲儿。
“小的哪敢骗您哪,这次是真真的,拐过这鹿儿巷,就回坊子咧。”
小镇子的格局多是杂乱,七拐八弯的巷子不少,若能从上俯瞰,便如条条长蛇幽深盘行着,纵横交错,鸡犬相闻。要不是熟路的内乡人,像这种风沙迷眼的恶劣天儿,非得鬼打墙不可。
不一会儿,鹿儿巷打个转,出来就听见了人声鼎沸。
那是一座三层小楼,就着苟延残喘了一路的风灯,正正看清楚上头那镶金底儿的大红匾额,三个大字铁画银钩,在这荒僻之地也算气派,偏生怎么瞧都透着一股子下作气儿。
——教坊司。
厚毛帘子被一把掀开,露出轿中女子明艳艳的面庞,“嬷嬷,嬷嬷,女儿回来了,快来扶一把!”
“要死了,你这小蹄子,可三天没见着影儿了。”楼门一开,浓妆艳抹的妇人快步迎了出来。这嬷嬷年纪不小,丰乳肥臀,一身亮眼的玫红牡丹袄,嗓门儿奇大,说话又急又快。
“瞧您说的,刘公子不让走,我又哪敢提回来的事儿。”少女换上张谄媚脸儿,挽着她的胳膊,娇嗔道:“女儿在外头可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就想着嬷嬷了!这趁夜紧赶慢赶的回来,反倒换来您一顿数落。”
“闹了半天,还成我的不是了?”嬷嬷一瞪眼,作势掐她脸蛋儿,“我看你不是睡不着,是刘公子压根儿不让你睡呢。”
“哎呀,女儿不依……”
这一少女一妇人,互相调笑着,亲亲热热进了小楼。
外面的寒冷昏黑立时被温暖和光亮所取代,金碧辉煌的一堵墙将里外分割成两个全然对立的世界,一边萧萧瑟瑟关门闭户,一边莺莺燕燕袒胸露怀。酒香、肉香、胭脂香,大大嗅上一口,让人从头到脚都熨帖起来。
“啧啧,这大厅里头的男人们,就是怀里搂着一个的,都忍不住往这边儿瞧呢。”嬷嬷舒坦地吁出口气,接过小丫头奉上来的热茶,也不喝,只端着朝少女猛瞧,灯光底下,俏脸飞霞,杏眸善睐,明艳逼人的紧!“难怪把刘公子的魂儿都勾走了,别说这穷哈哈的北地了,就是京师,就是苏杭,咱们兰莺儿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兰莺捂嘴轻笑,眉眼间掩不住的得意,“不过他倒是说过,等几日派人来接我呢。”
“呦!这可是大喜了!”嬷嬷一拍大腿,“我就说么,刘公子就是那孙猴儿,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儿去!天上掉下的金龟婿你可得抓牢了,我琢磨着,这是要带你回本家呢。”
“大喜什么呀,回了本家又怎么样,左不过没名没分的。若我还是当年的……”
“得了!”
没等她说完,嬷嬷便没好气儿地打断了,显然这等子老调重弹听了不知多少次,“当年当年,见天儿的想当年,咱们坊子里哪个当年不是官家小姐,今儿个还不都是伺候人的命。”许是觉得这话过了些,她笑着一戳兰莺脑门儿,光洁白净的额头,顿时戳出个红印子来,“早知道你是个心气儿高的,你那死鬼老爹坟头都荒了吧,这么多年了,还看不开?”
兰莺只低着头,没吱声。
嬷嬷又是一声笑,靠在凭栏上慢悠悠喝了口茶,“你还别不服气,这人哪,最怕就是太瞧得起自个儿。要说金贵,上头那个金贵不金贵?”
她翘着兰花指,朝二楼努了努嘴。
兰莺下意识抬头,向往地看了眼。
“金贵又怎么样?想当年她们家的风光我是没见着,可光是听啊,耳朵根都听出茧子来。”嬷嬷嗤一声,“如今呢,获了罪,死的死,奴的奴,这明珠儿一样的千金小姐,不也被送到坊子里了?”
听她说的逗趣儿,兰莺噗嗤一笑,末了,又忍不住问上一句,“那明珠儿,如今可老实了?”
“啊——”
蓦然一声娇脆尖叫。
如此突兀的,打断了嬷嬷张口的回答。
紧跟着咣当一声,像是有人打翻了什么,急慌慌夺门而出。
一系列变故又急又快,大堂陡然静止,乐声骤停,恩客妓子抬头张望。
兰莺正要问,便见嬷嬷一跺脚,“糟了!”
她已经听了出来,那一声短促惊叫,正是来自那“明珠儿”房里的侍候丫头。果不其然,二楼尽头处属于“明珠儿”的厢房门口,已围满了抻头张望的姑娘,环肥燕瘦,殷红翠绿,除了有客陪的,全被引了出来。
嬷嬷跑得气喘吁吁,“怎么回事儿?”
“不关婢子的事儿啊!”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噗通就跪下了。
“说!”
“是、是、是文姑娘……婢子都不晓得怎么了,明明烧热都退了,忽然就鬼上身样的发起癫来!可……可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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