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并没有进屋,只在屋外遥遥看了一眼。
隔着帷幔,看不清沈清瑶的面容。
河州城的名医尽数守在那里,丫鬟也是将药炉搬进了屋,一屋子的药味扑鼻。
看见她,紫月刚要起身行礼,苏氏淡淡摆手,折过身子,离开了沈清瑶的院落。
“夫人,王妃先前一直独得王爷恩宠,仗着的,也不过是那张俏脸,如今她染上了痘疮,往后若要落下一脸的麻子,到时候只怕王爷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苏氏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没有出声,只看了侍女一眼。
那侍女被她眸光所震,再不敢多嘴,只喏喏的低下了头。
苏氏收回了目光,想起沈清瑶如花似玉的那张脸蛋,若真是落下了疤痕。。。。。
她摇了摇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玉水关的战事正是严峻的时候,然而沈清瑶,却偏生在节骨眼上了出了事。
她叹了口气,来到了王府中供奉祖先的祠堂,这里供奉着周家的列祖列宗,她径自跪了下去,祈求先祖护佑,保的沈清瑶平安无事。
哪怕,为了周怀安。
将“痘神娘娘”供奉三天后,苏氏命人将痘神娘娘恭送于河州城外,用纸扎的金山银山,龙舟纸船一道烧毁,让痘神娘娘在烈焰中腾空而去,已盼着能将沈清瑶身上的水痘带走。
河州城因着痘疮的事,更是人心惶惶。
“夫人,依属下愚见,王妃身染痘疮的事,还是应当告诉王爷知晓。”
回府后,苏氏连茶都没来及喝上一口,就见周怀安留下的副将入院求见,开口便是如此一句。
苏氏放下了茶碗,道;“王爷爱重王妃,你不说我也晓得。可如今玉水关战事如火如荼,你让我如何去将此事告诉王爷?”
“夫人此言差矣,若王妃有个好歹,夫人,又要如何告诉王爷?”
苏氏心头一紧。
“王府中有我照料,王爷被战事缠身,这等后宅的事,还是不要扰王爷分心才是。”苏氏稳住声音,徐徐开口。
“还请夫人恕罪,王爷离府时,曾嘱咐属下,不论王妃发生何事都需得立时禀报王爷。如今王妃病重,属下不敢隐瞒。”副将声音沉稳,将苏氏的话尽数挡了回去。
“你已将此事告诉了王爷?”苏氏喝问。
“正是,想来王爷此时,已是收到了属下的传书。”
玉水关,西北军军营。
“王爷,楚风有勇无谋,只不过那周。。。。骠骑将军,为人阴沉狡黠,倒是有些棘手。”当先的将军刚要吐出周邵二字,立时顿住,改为骠骑将军。
主帐中,众将一次排开,商讨着如今的战事。
就听话音刚落,另一人又是开口;“王爷,朝廷此次派来的兵马多出我们的预料,就怕长此以往,西北军会支撑不住,依属下愚见,不妨去像羌人借兵。”
“不,眼下还不到时候。”周怀安摇了摇头,淡淡道;“朝廷兵马虽多,其中五万却是从没上过战场的禁军,都是些绣花枕头,不足为惧。”
“可是王爷,骠骑将军手中还握有五万北疆精兵,倒不得不防。”
闻言,周怀安的神色仍是淡漠的,“北疆的精兵,全由本王一手带出,他们的软肋,我岂会不知?
周怀安的话便如同给诸人吃了颗定心丸,帐中的气氛顿时高涨起来,一时间高谈论阔,对着眼前的战事争讨不休。
蓦然,就听帐外传来侍从的声音;“王爷,有河州的书信一封,还请王爷过目。”
“拿进来。”周怀安捏了捏眉心,连日来的亲征沙场,已让他的眉宇间浮起了淡淡的倦意。
侍从躬身走进了主帐,将书信双手呈在了周怀安面前。
周怀安起先不以为意,待将信封打开,将里面的书信看完后,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王爷,可是河州出了事?”见周怀安面色不对,一旁的谢广出声相问。
帐中的人都已跟随周怀安多年,深知他的性子,即使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能让他顷刻间变了脸色的,定是河州出了大事。
周怀安攥紧了书信,烛灯下,他的脸色铁青,声音沙哑而严峻;“徐成年,李玉发。”
听得周怀安开口,两人顿时上前一步,对着周怀安行礼;“王爷请吩咐。”
“本王命你们二人为先锋将军,明日一早,即刻出兵。”
“末将得令。”
“陈志奇,朱文华。”周怀安接着喊出了两个名字。
“末将在。”
“本王命你们二人领兵三万,绕道玉水河,从敌后包抄。”
“末将得令。”
周怀安的声音有条不紊,将战事一一布好,诸人虽不知他心意,可仍旧是乖乖领命,不敢开口相问。
直到最后,周怀安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谢广。”
“属下在。”
“待本王走后,军中事物尽数交由你处置,本王的帅印,也交由你保管。”
“王爷是要去哪?”谢广心底一震。
“回河州。”周怀安言简意赅,吐出了三个字。
☆、158章 别怕,我在这
“王爷!”
听得周怀安要回河州,帐中的诸人皆是变了脸色,齐声开口。
不等他们出声,周怀安已是一个手势,将他们余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河州,西北王府。
“夫人,方才收到消息,说是王爷。。。。。已经连夜回府了。”侍女走到苏氏身侧,慢吞吞的开了口。
苏氏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便是睁开了眼睛,低声道了句;“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侍女垂下眸子,不敢去看苏氏,“信上说,王爷连夜处理好了军务与接下来的战事,连一刻也没耽误,就带了支亲兵向着河州赶了回来。”
苏氏心口一闷,忍不住幽幽一笑;“咱们的王爷,可真是个情种。”
为了个女人,他竟是连战事也不顾了。
在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玉水关一战关系着什么,此战若胜,自是会给朝廷一记沉重的打击,亦是有了征战天下的机会。若败。。。。。
别说是这天下,只怕就连身家性命,也是难以保住。
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丢下了战场,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何曾临阵退缩过?这般重要的战事,他竟是说抛就给抛下,她苏白凤是真不相信,区区一个沈清瑶,莫非能比这天下还要重要?
“夫人,王妃这两日情形总也不见好,方才管家来问,说是要不要。。。。先将后事给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准备后事?”苏氏声音清冷,眼瞳如水一般的幽静;“王爷再过不久便会回来,让我给他的心上人准备后事,我是有几个脑袋?”
苏氏低斥着面前的侍女,只斥的她面色苍白,才将她喝退。
屋中,只剩下了苏氏一人。她的身影让烛光映在了地上,被拉的细长。
周怀安回府时,东方刚现出鱼肚白。
见他回来,王府中的仆人先是惊,再是惧,纷纷跪在地上请安。周怀安不曾去看一眼,一路脚步不停,向着后院冲去。
“瑶儿染痘,是何事的事?”周怀安脚下生风,一面走,一面与前来相迎的副将说道。
“回王爷的话,王妃染痘,已有七日。”
周怀安脚步一停,目中有怒意闪过,副将不敢怠慢,连忙道;“王爷息怒,夫人不愿让王爷分心,是以封锁了消息,然而属下思来想去,还是不敢不报。”
周怀安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留下了一句;“你是不敢。”
说完,便是抬腿冲进了院子。
刚跨进月洞门,便是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来往的仆人俱是用面巾围着口鼻,看见周怀安后,顿时大惊失色,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都给我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周怀安步子不停,直到苏氏从里屋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向着他行了一礼;“王爷。”
“让开。”周怀安的声音蕴着威势。
“西北十万大军都担在王爷肩上,不知王爷可曾想过,倘若沈清瑶身上的痘疮传给了王爷,这一场仗,西北军要怎么打下去?”苏氏不曾退缩,昂头看向周怀安的眼睛。
“我还不曾问你,瑶儿是如何染上的痘疮?”周怀安目光如电,眸心中仿佛燃着两簇火苗,笔直的映在苏氏的面容上。
“王爷是怀疑妾身?”苏氏心中一寒,只觉可笑。
“但愿你不会这样蠢。”周怀安撂下了这句话,便是径自越过苏氏的身子,闯进了屋。
“王爷!”苏氏唤住了他,将一方暴晒过的帕子双手滴在了周怀安面前,她没有再说什么,只低语了几个字;“请王爷用上。”
周怀安亦是深知痘疮的厉害,他将棉布从方氏手中接过,围住了自己口鼻,继而没有丝毫迟疑,大步走进了沈清瑶的屋子。
沈清瑶睡得朦朦胧胧,只觉浑身都痒,她在梦中一声声的呢喃着“痒”,双手则是控制不住,向着自己的身上挠去。
可每次都不等她挠上自己的肌肤,总会有一双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奇痒无比,浑身难受,她不住的挣扎着,磨蹭着自己的身子,直到有人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的倚在他的胸膛。
那一道怀抱温热宽厚,让她的心顿时踏实了下来,又是陷入了深眠之中。
“王爷,王妃身上的痘疮还未结痂,此时最易传染给旁人,您。。。。。您万万不能抱她啊!”一旁的大夫瞧见周怀安竟将沈清瑶抱在了怀里,不免骇的满头大汗,他跪在堂下,距床上的沈清瑶隔着四五步远,即使如此,他的心还是提着,生怕沈清瑶的痘疮会传给自己,更别说周怀安,自回府后便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沈清瑶的病榻前,衣不解带的照料,如此下去,怎能不被染上?
“我身子一向健壮,没事。”周怀安依旧是扣着沈清瑶的手腕,即便她睡着了也是不敢松懈,他低下眼眸,看着沈清瑶原先莹白如玉的面庞上落满了红疹,眸中便是涌来刻骨的痛意。
“王爷,该给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