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乐声中,首长宣读命令:“授予贺子达少将军衔,免去七十六军军长职务,调任江海市警备区司令员:授予姜佑生少将军衔,免去七十七军军长职务,调任海军江海基地司令员……”
立于第一排的贺、姜均面无表情。
——一九五五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实行军衔制。
大海无垠。
中篇
9
波涛汹涌,白浪拍岸,潮水洗沙。
十年过去了。
——一九六五年,根据毛泽东主席的意见,中国人民解放军取消军衔制。
陆军礼堂内,全体军人肃立。
军乐声中,四十六岁的贺子达立于第一排,伸出双手接受陆军首长颁发的红领章,红帽徽。
海军礼堂内,军乐之中,立于第一排的姜佑生,接受海军首长颁发的“三块红”。
江海——南方滨城,椰林成阵。
一街之隔,陆军大门与海军大门赫然相对。陆军哨兵与海军哨兵已配戴新式领章、帽徽。
陆军大院走出七八个十六七岁的男孩,为首的是挟着个篮球的贺解放(大碾子)。海军大院也走出七八个同样大的男孩、女孩,为首的是也挟着个篮球的司马童。司马童的一左一右,是舒乔、吴丁。舒乔出落得极其漂亮。十一岁的金达莱在海军的队伍后面追着,喊着:“哥哥——等等我……”
两支队伍各沿着十余米宽的街道一侧,向同一方向前进,并不时互相挥拳、吐舌、吹口哨:“海军的臭手们,今天非炮轰你们个五十比○!”
“陆军的傻小子,今天非灌你们个一百比○,淹死你们!”
陆军队员齐呼:“水鸭子!水鸭子……”海军队员齐呼:“地老鼠!地老鼠……”
一个扫马路的老头道:“嘿嘿,陆军和海军又干起来了!”
两支队伍来到一个篮球场。大碾子:“司马童,要球?要边?”童童用纸条试试风向:“还是老规矩,上次你们要边,今天我们要边,怎么样,贺解放?”大碾子:“无所谓,开打!”
比赛开始,两边都打得极为野蛮,半是打球半是打架。仅剩的三两个板凳队员为各自的队伍拼命“加油”。
金达莱蹲在地上用树棍记分。舒乔特别,她站在场边,使劲地为陆军鼓劲。吴丁大为不满:“乔乔,说好的,这次你不准当叛徒。”
“你管不着!”乔乔继续喊着,“陆军,加油!陆军,加油!”
老头扫着马路。一警察骑着摩托驶近。“小马,快去看看吧。”老头用扫帚指指两边的大院,“又打去了。”警察笑笑:“知道了。”他把摩托掉了个头。
哨响,半场休息。
海军队员:“童童,你那个妹妹真给咱们丢份儿!”
童童对丁丁喊:“丁丁,不是叫你看着乔乔的嘛。”
丁丁:“不管用,她当叛徒有瘾。”
舒乔这时买了一瓶汽水路过,司马童以为是给他的,伸手:“谢谢。”舒乔一闪,走了过去:“不是给你的。”她直至陆军,把汽水递给满身大汗的大碾子,“给。”
大碾子不好意思:“不要!”
陆军队员起哄:“啧——‘海军之花’看上咱们队长唆一”
海军队员愤愤然,司马童更是另有一层妒火,他大步走来,一把从舒乔手中夺过汽水。
乔乔:“干吗你!”
童童对大碾子道:“你少勾引我妹妹!”
大碾子笑笑:“又不是亲的。”
童童:“那我们也是一家。”
大碾子:“一家什么?两口子还是表兄妹?”
童童口讷:“……怪不得听我爸老战友说,贺子达骂人的功夫比打仗厉害,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大碾子:“败将之子!我叫你吃醋……”说着大碾子从童童手里夺回汽水,仰脖就喝。童童气极,劈手夺下瓶子,狠狠摔碎在地上。大碾子抡出一拳,把童童打倒。两人在地上厮滚成一团。陆、海军的小子们各自呐嘁助阵。吴丁上前瞅准机会,踢了大碾子一脚。
“干吗你!”乔乔推了丁丁一把。
“你不要脸!”丁丁骂道。
舒乔与吴丁又推搡起来。金达莱尖叫一声:“谁敢惹我们家的人谁就是美国鬼子!”说着,金达莱“嘿”的一声朝大碾子踢去,恰巧童童翻到了上面,这一脚踢在了童童的屁股上。
双方队员大笑。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咱们也动手啊!”接着,陆、海军捉对厮杀,篮球场上人仰马翻……
瞀笛骤响,摩托飞至。混战自动停止。
警察:“果然又打架!回家去,回家去!”
斗士们兴犹未尽地退场。警察是个球迷,悄悄问金达莱:“今天多少比多少?”金达莱满脸泥印,她蹭了一下鼻子:“又没记住。”
马路两侧又开始边走边骂:“水鸭子,水鸭子!”“地老鼠,地老鼠!”
头破血流的童童突然叫道:“贺解放,你听着,你妈是个叛徒!”
大碾子马上还口:“司马童,你听着,你妈是个汉奸!”
两边的孩子起哄。司马童用手比着乌龟:“贺解放,谁骗你谁是这个,你真是一个叛徒生的狗崽子,你妈是害怕我爸爸毙了她,跳悬崖畏罪自杀的!”
两边的孩子,包括街上的行人被这一阵叫喊弄得愣住,停下脚来。大碾子无比愤怒:“司马童,你血口喷人!”
童童冷笑:“不信,你去问老号长,问你爸爸!”大碾子看看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大碾子高叫道:“司马童,有种的,你等着!”
大碾子飞速跑进陆军大门,跑进一栋小楼,大喊:“老号长,老号长……”
谢石榴不在。大碾子奔进贺子达的房间,用砚台砸开一只皮箱的锁,翻腾一阵,翻出那支小手枪。他抓着枪又跑回大街上。
这时,陆、海军开完大会的连队正列队在街上两侧走着。
大碾子立于马路一侧,怒问:“司马童,你敢再说一遍吗?”
童童:“千真万确,你妈妈是叛徒!”
大碾子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童童,在陆、海两支队列前扣下了扳机。
“砰!”
司马童应声倒了下去。众人惊呼。陆军士兵扑上几人,按倒大碾子,下了他的枪。海军士兵抬起童童就往大院跑。
扫马路的老头怔了半晌:“我的老天爷,来真的啦!”
警备区司令部管理处。
大碾子昂着脑袋,坐在一值日军官对面。贺子达撞门跨入。
“贺司令。”值日军官起立。贺子达摆摆手,瞪着大碾子。大碾子低下头。
军官:“小碾子,跟你爸爸走吧。”
贺子达反身跨出门去,径直朝家走。大碾子低头远远跟着。一进自家院门,贺子达就解着军装纽扣,同时冷冷说道:“给我准备好!”说着,走进楼去。大碾子二话不说,从自己的房间搬出一张条凳,放在院子中央,然后脱光上衣,趴在上面,咬住一块手绢,等着。
贺子达在屋里挂好军装,摘下手表,回到院子,朝门口警卫伸出手。警卫面有难色,边解腰带边胆怯地劝说:“算了吧……”
“少啰嗦!”贺子达取过警卫的腰带,在大碾子的背上狠狠抽着。大碾子咬住手绢,一声不吭。谢石榴这时提着菜篮子从外面走进来,他也不劝,掏出旱烟,蹲在十几步外吸着。
“小兔崽子,反天了,都敢杀人了!”贺子达越抽越气,越气越抽。大碾子背上很快鲜血淋漓。
“行了。”谢石榴说着走过来,用烟杆压住贺子达的小臂。
贺子达把皮带扔给警卫:“一会儿公安局来人!”边说边走进楼。谢石榴拿来药,边给大碾子疗伤,边说:“小碾子,你这下惹的可不是一般的祸,争强好胜,动动拳头就行了,怎么能动刀动枪!”
大碾子:“他骂我妈妈是叛徒,还说我妈妈畏罪自杀。”
谢石榴吃惊:“谁?”
大碾子:“司马童!”谢石榴不语。
大碾子见状:“老号长,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谢石榴:“不,他说的是前半截。后来这事重新弄清了,你妈妈是好样的。”
大碾子:“到底怎么回事?”
谢石榴:“唉——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一会儿慢慢说。小碾子,你恐怕少不了要蹲班房了。”大碾子不语。等了一会儿,谢石榴见没动静,弯下腰去看大碾子的脸。
大碾子满面忧愁,但没有眼泪。
“我以为你哭了。”
谢石榴继续疗伤。大碾子闷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开口:“会判刑吗?”
谢石榴:“哎——你差三个月十八岁,但愿法院从轻吧。”
大碾子气恨地:“他妈的!”谢石榴猛拍了一巴掌:“进去,也不准学坏丨”大碾子疼得“哎哟”叫了一声。
贺子达站在二楼窗前朝下看了一阵,阴着脸在房里走了两圈,抓起电话:“是我!再问问海军基地值班室,姜司令的儿子怎么样了?”
贺子达挂上电话,手没离开。想想,他又提起来:“要姜司令家……不找姜司令,找他爱人楚风屏接电话……”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总机女兵的声音:“贺司令,楚风屏同志和美司令员一起去医院了。”贺子达慢慢放下电话,呆呆地坐在藤椅里。
片刻,贺子达自语:“小碾子啊小碾子,你报仇,也别用这个办法啊!”
海军医院。
姜佑生、楚风屏赶到。病房内,司马童躺在床上正与三个妹妹说笑。
军医见姜佑生夫妇进来,报告道:“姜司令,孩子没事。”舒乔抢着说:“童童是吓晕的!”三个女孩大笑。姜佑生对军医说:“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你马上给我办一下出院手续。”
军医刚出门,姜佑生喝问:“童童,你是从哪儿听说什么叛徒不叛徒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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