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芙儿拔掉木桩后,骑士的身体溢出了更大量的鲜血与魂源。就像一把宝剑上的光芒消失一般,包围着骑士的铁灰色光辉也逐渐转淡。雪芙儿脱去上衣绑紧他的伤口,用额侧贴住他,拼命将自己的魂源送过去。
「雷阁下,雷阁下,你不要死……」
雪芙儿寻找着骑士的魂源,来到他受伤的「木魂」。她感觉到骑士的灵魂正被黑色的魂源笼罩着:心中不禁一凉。那是魔咒师乔贝尔临死的时候,灵魂所染上的颜色。
黑雾包围着骑士的灵魂,阻止了雪芙儿送进去的波动。可是骑士的灵魂也正在抵抗,金色的波动在黑雾下忽明忽灭,正试图阻止他的身体继续从伤口流失魂源。那是骑士原本的魂源光芒。雪芙儿于是拼命地去呼唤那道怱明怱灭的光芒。
突然间,雪芙儿感觉到什么东西缠上了身体,睁开眼睛一看,大惊失色地抬起上半身。
无数条甲蛇正在两人的身体上爬行。
「啊——!」
雪芙儿以为甲蛇正在吸吮骑士的鲜血,于是半疯狂地想要将蛇拨开。可是无论她怎么闪躲,扭动的赤黑色身体仍不断地堆叠上来。蛇群爬进雪芙儿与吉尔达·雷之间,雪芙儿已经看不见骑士的伤口。就算雪芙儿想分开他们,自己也已经被蛇群掩埋,无法动弹了。
雪芙儿因恐惧与厌恶而毛骨悚然。然而,那低吟般的声音此时却传进了她的耳里:
啊啊……这就是……悲伤吗?
啊啊……这就是……憎恨吗?
啊啊……我宁可……不曾明白……
深刻又悲哀的波动,莫名地安抚了雪芙儿的魂源。她发现紧紧缠绕着他们的蛇群魂源,也是既安静又微弱。这些流动,画出了一道螺旋聚集在一起,流向同一个方向,但雪芙儿并没有感觉到其中带着任何伤人的敌意。
细流掠过雪芙儿的身体,雪芙儿感觉到身边的蛇也随着它的经过而死去。蛇群已经释放了最后的魂源,雪芙儿一爬起来,蛇骸便纷纷滑落。
甲蛇群在吉尔达·雷身上堆起来的小山,就像火团般散放出赤黑色的光芒。蛇群的魂源形成漩涡状流进中心处,流入吉尔达·雷的伤口中,光芒微弱得就像随时会消失一般。雪芙儿来到光芒与魂源的流动处,将小山外侧死去的蛇骸拨开。等雪芙儿拉开最下方的甲蛇之后,伤口已经堵住,赤黑色的魂源也不再流出了。
「雷阁下……!」
骑士的身体炙热得宛如正在燃烧一般,魂源以异常的速度流窜全身。甲蛇群刚才自行连接了魂源,替骑士疗伤。
雪芙儿虽然惊讶,但重要的是骑士活下来了。然而,他的魂源仍然十分沉重,上方也仍然覆盖着那团黑雾,而黑雾不只在「木魂」上,甚至已经到达「月魂」与「火魂」了。
雪芙儿将额侧贴在骑士的胸膛上,靠近他的沉重波动。
她回想喀鞑靼族的赤剌诃所施的法术,拼了命地想要缓和骑士的痛苦。她将左手放在骑士的脖子,右手贴着他的伤口,用自己的魂源包住骑士的痛楚。那阵疼痛相当剧烈,有如脱缰野马般想要甩开雪芙儿的魂源,但雪芙儿紧紧捉住它,集中心思在自己额头两侧的「月魂」上,不让它摆脱。
这时,吉尔达·雷微微发出了呻吟。
「都蓝……」
雪芙儿的胸口宛如遭到重击,疼得涌出了泪水。
骑士不得不与拥有弟弟外貌的梅根搏斗,并明显为此感到深沉的痛苦。都蓝骑士与吉尔达·雷之间,感情既好又彼此信赖。当失去了可以说是半个自己的弟弟,吉尔达·雷虽然没有将哀伤表现出来,但他的痛苦应该是无以复加的。而当都蓝骑士竟然因凤旅团的禁咒接上了他人的灵魂,再次出现在兄长面前……
雪芙儿无法原谅完全没有发现骑士所受的打击,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受苦的自己。
「都蓝……」
吉尔达·雷反复呼喊的哀伤呻吟,紧紧掐着雪芙儿的心。骑士到现在仍然做着恶梦。雪芙儿用力将自己的角贴着骑士的额侧,将波动送进他的「月魂」。
「雷阁下……拜托,别再想了……」
雪芙儿祈求着,不断将波动送给吉尔达·雷。
骑士的「月魂」开始迟缓地产生反应,有时候还会呼唤雪芙儿。
「雪芙儿……」
骑士像个溺水之人,紧紧抱着雪芙儿。
「我在这里,雷阁下……吉尔达……」
雪芙儿也用力地回抱他。
两人身上几乎什么都没有穿,直接接触的肌肤能够敏锐地传递彼此的魂源。骑士的身体既炽热而又冰冷。炙热的恨意与几乎冻结的悲伤,化成颤抖的波动,流进雪芙儿的身体里。接受了一切的雪芙儿体内,则涌出了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怜爱,同样灌注给吉尔达·雷。
吉尔达·雷所体会的痛苦、悲哀、憎恶、愤怒……所有的激情都透过「日魂」的波动传递过来。雪芙儿坦露了自己的一切。在阿尔各村的成长过程,措那之死,与阿修拉夫,圣德基尼的诀别……这些她不认为自己会让任何人看见的灵魂伤口,也都涌出了波动,与吉尔达·雷的波动相互交叠。
只有产生同感,才是填补彼此伤口的唯一救赎。两人彼此渴求、手足交缠,恨不能融为一体。
与骑士激烈的波动产生了剧烈共鸣,雪芙儿的四肢百骸逐渐失去了知觉。她的额侧又热又麻,虚无漂浮的感觉造访了她。之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第四卷 甲蛇之书 终章 誓言
1
捕捉凤旅团残党一事,在南部哨戒军的主导下持续进行中。
在大肆破坏下幸免的鸟船,早已向西方飞往远处去了,因此从国境叫来的疾风船也来不及追踪到他们。就算搜索周遭地区,能发现的也都是跟着鸟船残骸一起摔下来的魔咒师尸体而已。
少数尚存一息的鸟人,全都被里沃军所俘虏。查波罗杰将军宣称他身为南部哨戒军的司令官,理当为保护同盟的赛革特族而战,讨伐「凤旅团」这个攻击者,但他的实际目的则是为了捕捉魔咒师,拷问出更多关于凤旅团的咒法。就连赛革特族的打铁工匠,也都被集中起来受到近似于俘虏的待遇。
奎里德在马可斯桑的带领下,走进「赤砦」的地下深处,找到了吉尔达·雷与雪芙儿。
马可斯桑从鸟船坠落时双手骨折,不过与掩护他的塔欧相比算是轻伤,现在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塔欧在两人即将撞上地面之际,将马可斯桑奋力再往上抛,致使这名个性温和的壮汉全身骨头碎裂,在查波罗杰的魔法师为他施展治疗术之后,目前都还无法动弹。若塔欧的身体不是如岩石般健壮的话,早就没命了。
马可斯桑曾见过的地底劫火已经消失,大群的甲蛇也只剩下燃烧过后的灰烬。虽然还是有不少甲蛇爬出地面上,但已经不会喷火了,就跟平原上的草蛇没有两样。奎里德已经无法确认赛革特族的火神颂恩是否存在了。
多姆奥伊的骑士与少女就在极深的蛇洞底部,紧紧地相拥而眠。如果不是两人身上都发着可能危及性命的高烧,他们半裸的姿态几乎让人误以为打扰了他们的好事。
「参谋总长。」
马可斯桑捡起掉在吉尔达·雷身边的剑。
波浪状的剑,似乎就是吉尔达·雷站在火蛇龙卷上时所拿的那一把。当时那把剑看起来就像在燃烧一般,或许也是因为剑的形状的关系。
「很奇妙的剑。」
奎里德原想握住剑柄,但精巧地仿制甲蛇的剑柄装饰上,蛇鳞相当锐利,无法用力握住。如果吉尔达·雷确实是以这把剑对抗鸟船的话,手掌应该满是疮痍了。然而骑士身上任何看得见的地方,竟然都没有伤口,在经历那么激烈的战斗之后,这简直是奇迹。反而是雪芙儿身上到处都是小伤口和撞伤的痕迹。
奎里德将两人带回南部哨戒军的帐棚,悉心地照顾他们。
「这个男人是……」
查波罗杰的部下很快就认出他,因为他们当时都亲眼看见吉尔达·雷破坏了鸟船。
「没错。如果没有这个骑士,连南部哨戒军都会被凤旅团歼灭吧。」
于是「吉尔达·雷是击退凤旅团的骑士」一说,迅速在士兵与周围部族之间流传开来。不过,这也是奎里德要阿札破和库比亚多四处去吹嘘才会如此。与其让查波罗杰独自邀功,替吉尔达·雷在世人心中留下英雄形象,比较容易实现奎里德的目标。
没多久,流言也传进查波罗杰的耳里了,于是他叫来奎里德,要求要与吉尔达·雷见面。
「那名骑士到底是谁?」
「原本是我的部下。」
奎里德煞有其事地说明,在吉尔达·雷恢复意识之前,他都如此回复查波罗杰。
过了四天,库比亚多总算来报告吉尔达·雷醒过来了。至于雪芙儿·阿尔各仍旧非常衰弱,虽然偶尔会睁开眼睛呼唤骑士的名字,一旦知道骑士安然无恙,就会再度陷入昏睡。
奎里德将两个人收留在同一个帐棚内,与其他伤患分开。这是因为阿札破告诉他如果硬要拆开两人,可能会惹怒骑士。
「我是奎里德。要进去了。」
奎里德扬声说完,便陪着查波罗杰通过帐幕。
库比亚多站在床边,似乎到刚刚两人都还在谈话。吉尔达·雷一脸严肃地坐在睡床上,时不时地望着隔间用的布帘。布帘的另一侧有雪芙儿的睡床,可以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查波罗杰将军,容我为您介绍。这位是多姆奥伊摄政官的嫡长子,吉尔达·雷。」
奎里德一开口就来个出其不意。库比亚多很快地来回看了将军与骑士,吹了声口哨。
骑士严肃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但立刻挑衅般地回视奎里德。奎里德没有看他,反而在等待查波罗杰的反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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