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光芒是蒙太勒的魂源。但雪芙儿就算能看见动物的魂源,草木的魂源她仍是看不见的。拥有强烈到连草木魂源都看得见的「月魂」的人,在雪芙儿所认识的魔法师中也只有那么一个。
雪芙儿……雪芙儿……
从树木间传来呢喃似的波动,属于那个令她怀念的人。
回来吧……快点……归来吧……
雪芙儿想要喊出那个已经不在的人的名字,嘴唇却仿佛麻痹一般发不出声音。她寻找那个人的身影。既然这是梦,或许能让她再见他一面。
回来吧……回到多姆奥伊……归来吧……
然而这阵呢喃有如歌唱般撼动树木的魂源,雪芙儿不知道这波动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就好像森林正在对雪芙儿说话。肉桂的香味越来越强烈,跟记忆中另一股香味混合了。那是在遥远的北国,也是世界背后的「白色森林」的香味。
在培育生命魔法的森林怀抱中沉睡的少年,他的波动包围了雪芙儿。就是那名少年拥有连草木都能看通透、接近神的魂源,他也是给了雪芙儿看见魂源能力的人。少年的家族在千年前便背负了害神明居住的森林枯萎的宿命,于是一直徘徊在神与魔法之间赎罪。
「阿修拉夫……」
雪芙儿屏气凝神开口呼唤,深怕自己从梦中醒来。
然后她感觉到,森林的波动宛如回应她一般,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随着波动的余韵,树木的魂源光芒变得更加强烈,化成一棵巨大树木的形状。那棵树的树干比涡见城的塔还要粗,树枝不断扩展,几乎要遮蔽天空,远比森林的范围还大。而比那更加巨大的,是眼前布满的一片树根,少年好像就在那里面。少年的魂源与巨木的魂源,同样都是青色。那棵树的树干、树枝与树根各处都可见到发光的各种圆形或其他图形,那些全都是不尽相同的魔法阵,其散发出来的魔力正在绕旋着。巨木是以无数魔法阵复杂的交互连结所形成。
雪芙儿发现巨木似乎想说些什么。
能拯救巨大之物的,只有渺小之物……
那股波动太过强烈,魂源的光芒也太过耀眼,瞬间遮蔽了雪芙儿的视线。被光线吞没的视线中,只剩下微弱的少年残像。
6
雪芙儿醒来的时候,「漂浮森林」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刚刚还那么清楚的树木魂源,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虽然提灯还亮着,但微弱的灯光完全不敌黑夜,只能照亮周围数匹马身的距离而已。
河水开始涨潮,已经淹到了她的膝盖,没时间让她对梦境依依不舍。雪芙儿赶忙站起来,寻找做为道路标记的绳索。绳子还没用完,只要尽快顺着绳子就能回去。雪芙儿按捺着对涨潮速度的恐惧感,开始往回走。比来时还多一倍以上的水与沙子绊住她的脚步,跟着潮水一起涌回来的鱼鳍碰到她的脚,让她吓得停下脚步。但她马上想到万一那不是鱼而是水蛇怎么办,这种可怕的想像又立刻让她加快了脚步,最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奔跑起来。
等到森林边缘就在眼前,流过脚边的水也变浅的时候,雪芙儿才放慢脚步。透过树干间隙看见水贼部落的灯光,让她松了一口气。这时,一道黑影却从旁闪出来遮住了灯光。
「你在这里做什么?」
雪芙儿拿起提灯,确定对方是谁。只见是巧蛮与他的五、六名手下。
「散步。只是有点儿迷路罢了。」
雪芙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踩上干燥的地面,但立刻就被手下们包围了。早上决斗的那年轻人不在其中,不过这些人应该也参加了庆祝宴会,每个人身上都有酒臭味。
「喂,『角人』,南特那老头送你什么?」
巧蛮状似亲昵地靠近她,雪芙儿刚刚为防止浸水而卷起了长衣,但似乎损及了魔法师的威严。或许她慌张奔跑的样子也全都被巧蛮看到了。
「我受邀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巧蛮突然抓住雪芙儿的手,她情急之下甩开后尖声说道:「你敢再碰我,我就要对你下咒了!」
可是,雪芙儿的咒文只能个别施展,若在手下们面前让巧蛮像大克一样丧失意识,之后巧蛮的报复才令人害怕。
「噢,我好怕哦。」
嘴上这么说,但巧蛮纯真却又狠毒的眼中完全没有害怕之情,只是闪着打趣的光芒。只有这名头首没喝醉。雪芙儿总觉得他根本就是等着逮她,这让她更害怕了。
「是你用魔法让科特复活的?你知道让死人复活的咒文吗?」
巧蛮的眼中没有笑意,让雪芙儿不知该如何回答。要让巧蛮认为她会使用这种不可能的魔法吗?
「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这句回答似乎取悦了巧蛮。他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将脸靠近雪芙儿。
「既然如此,让女人臣服的方法想必更容易了吧?」
见雪芙儿蹙起眉,巧蛮又说:「你还真不解风情呢。如果你能下咒让汉琪坦大人为我神魂颠倒,我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你。别跟南特了,跟我合作吧。」
听完他的话,雪芙儿总算明白巧蛮跟南特一样都希望获得魔法的帮助。再这样下去,雪芙儿会瞠入这场棘手的混水中。
「我不会跟任何人合作。难道你没有自信光靠魅力让汉琪坦大人选择你吗?」
「自信?那当然有啊!」
巧蛮高声大笑,一把推开了讲出不受听的话的雪芙儿。
「要我征服你也行喔,你不是才被男人抛弃吗?因为那对角!」
巧蛮嘲笑着,尽管五官有如少年,他的魂源却令人难以置信的凶暴。感觉到雪芙儿的恐惧,巧蛮露出残忍的笑容。
「雪芙儿!」
如果这时小宝没出现的话,雪芙儿肯定会在巧蛮身上下「辽蔽咒」。
小宝跑来挡在巧蛮与雪芙儿之间,试图护着她。「汉琪坦大人召唤雪芙儿了。我是来找她的。」
听见小宝的话,巧蛮扬了扬下巴示意手下离开。
「既然是大头首找人,那就没办法。不过,趁你脑袋还连在脖子上的时候,考虑看看吧?」
小宝拉着雪芙儿的手往前走,浑身颤抖。
「我讨厌那家伙。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女王说什么?」
「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她也找了埃梅。除此之外,福齐萨给了你这个。」
小宝将好几根大约串烧叉子那么粗的针夹在腰带上。
「他说这是目前为止做好的管针里最细的了。」
尽管那针还是比赤刺诃的针粗了三倍,但雪芙儿知道福齐萨已经尽力了。
「谢谢,只要一有做好的你就尽管拿来。之后我们再请埃梅测试。」
穿过涡见城的大门后,小寳便往俘虏的圆木小屋跑去。
7
汉琪坦脸色苍白地躺在凌乱的床上。巨大的床与躺椅相同,都是由白珊瑚的石头打造。埃梅站在床边,按着女首领的颈项镇定她的魂源。
一见到雪芙儿,汉琪坦便命道:「你可以下去了,『独臂』。」
埃梅对雪芙儿轻点了头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您不舒服吗?」
女王的魂源看起来很微弱,于是雪芙儿靠近她想碰她的额头,却被无情地挥开。
「很不舒服。因为我听说你跟巧蛮和南特正在搞鬼。」
「我才没有搞鬼。」尽管讶异于女王对水贼的事情了若指掌,雪芙儿还是说了:「那两个人只是告诉我,他们想获得大头首的心。」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
「什么也不做。改变人心的事,我根本办不到。」
像魔女卡莎那样把人当作傀儡操纵,是最邪恶的生命魔法。毕竟,一般魔法只能让魂源的流动按照自己的心思进行,却无法改变人心的想法。就连福齐萨受到卡莎操纵的时候,内心也依然保持原样。
汉琪坦的黑珍珠双眸试探般地看着雪芙儿,似乎相信了她。
「哼,那几个人在想什么太明显了,一群种马!他们觉得只要我怀了他们的种,就能顺手接收这座城了。」汉琪坦撩起黑色卷发,拿起杯子从盆里捞起水来喝。黑色水滴由艳红的唇瓣淌下,汉琪坦抬起手背抹去。随后汉琪坦打了个充满腥臭味的嗝,一脸作呕。
「水,『鲸岛』的水!」
她伸手指向架子上的水瓶,雪芙儿便去取来倒进杯子里。残留在杯中的黑色液体飘散出的腥味与药味扑鼻而来。女王喝光杯里的水之后,将杯子扔出了窗外。杯子敲击悬崖的碎裂声与海浪的声音重叠了。
「这全都是因为老头的遗言。在我生出下一任大头首之前,我不过就是个假首领而已。所以那些家伙不过只是拼命讨好我,我才不会替他们生孩子呢。谁要把三道漩涡的标记让给那几个家伙!」
汉琪坦很清楚头首们的企图。他们表面上待她如女神,私下却给了她娼妇之类的称号。
雪芙儿不由得脱口而出:「既然如此,您别让任何人上您的床不就好了吗?」
汉琪坦轻哼一声,嘲弄雪芙儿的天真。
「你以为我那么做的话,那些人还会乖乖听我的话吗?一旦我把那些人都赶下我的床,他们就会以为我选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人,肯定会立刻起兵叛变。愿意屈居在我之下,只不过是他们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当上大头首罢了。」
雪芙儿大吃一惊。原来汉琪坦是借由操纵着宠幸的平衡,在维系这场危险的角力,好在凶暴的头首们彼此竞争的情况下统领这些水贼。比起这种走钢索似的生活,被当成决斗交易的水贼女子们说不定还自由多了。以汉琪坦的状况来说,她无法凭自己心意选择对象,只能挑选父亲遗言中的四名头首。
「太可惜了,『角人』。如果你可以靠咒文把他们变成我的奴隶,我不但不会杀你,而且还会一辈子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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