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里德一副不太满意的表情,看着逐渐接近的屋舍。
用冻土砖堆砌起来的半球形建筑不到十间。似乎有一半屋子是往地下深掘,高个子的吉尔达·雷或奎里德如果站直的话,应该就能抵到天花板了。或许是一直暴露在吹拂的风雪之下,导致墙壁上的冰有些融解,稍具弧度的砖块与窗缘或屋檐的隙缝中长满了青苔。青苔表面还紧黏着雪的结晶,天气冷到那些青苔看起来就像是由雪做成。
位于部落中心的圣堂虽然比其他屋舍稍大一点,但除了圆顶之外也俭朴得毫无其他装饰。
修勒说道:“其他诸侯的城镇,还更先进一点。这里完全没有可以征税的农田和产物啊。只有祭祀药王树的圣堂而已。你说对不对,潘札?”
潘札沉默地点了点头。他跟妹妹科娜一样,吉尔达·雷没看过他们两人在对白蜥说话之外的时间开口。他一开始以为那是因为防备着吉尔达·雷,但当追兵来的时候,就像服从奎里德的指挥一样,两兄妹也会回应吉尔达·雷的要求。吉尔达·雷跟修勒能一起使用捕鸟的发射台阻止敌方的白蜥,也是全赖两兄妹的协助。
吉尔达·雷看着圣堂后方那片被白雪覆盖的森林。那肯定就是雪芙儿所说的“白色森林”。也就是第一代圣德基尼皇爵发现药王树的禁忌森林。
“圣堂里难道没有魔法师吗?”吉尔达·雷这么问道。
“你看清楚。这里的生活不像是有使用到生命魔法吧。跟一千年前完全一样。奥拉国内拥有魔力的人,全都去了学都。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谁还会留在这么寒冷严苛的土地上?”
正如修勒所说,这地方比起多姆奥伊的边境还要贫瘠。只要见识过伊欧西卡尔的繁荣,就不会想到这里也属于同一国家的领土。毕竟这里是皇爵的领地,如果有魔法师守护,就算再繁荣一些也不奇怪。但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被舍弃的土地。
在聚落前的沼泽旁,有几个男人好像捕获了什么鱼。靴底绑上一个圆形的板子,似乎是用来避免沉入冰泥中的方法。他们用大约要双手才握得住的圆筒在冰冻的泥土中挖洞,然后用绳索把吃饵的鲶鱼从冰下拉上来。这是很原始的钓法。满是泥巴的水桶里,大概有五、六条两只手臂那么长的鲶鱼。就连男人们身上穿的长披风与帽子,也跟泥巴的颜色分不清楚了。
他们察觉到靠近的两台雪橇,于是停下手边的工作。修勒开口对他们说:“我们是捕鸟的猎人,跟伙伴走散了。明天其他的雪橇应该也会来到这附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让我们在这儿遇一夜呢?我们会好好答谢各位的。”
他们先看着鸟笼,然后逐一看着吉尔达·雷等人之后说道:“要住宿的话,你们可以去圣堂。”
他们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吉尔达·雷很介意,奎里德似乎也是如此,只见他又亲切地说道:
“比起严肃的圣堂,有美女跟美酒的住宿比较合我们胃口呢。”
奎里德摇了摇手里的钱包,但似乎不能打动眼前的男人们。
“这里是僧侣的村落,没有女人。”
“……原来如此。”
看见碰了一鼻子灰的奎里德,科娜不禁噗哧一笑,看上去似乎也安心了不少。
内向的科娜其实对奎里德很有好感,这点吉尔达·雷一路上观察她的态度就知道了。她哥哥潘札似乎也因为对方是奎里德而给予认同,至于奎里德无论是否明白,他面对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科娜,就不会摆出搭定期船时所表现的那种轻佻态度。这恐怕也是顾虑到科娜纤细的个性。
修勒也笑道:“这里只有和尚啦。”
“知道的话你不会早点说啊!”
奎里德搔了搔长满胡碴的下巴。
原来是这样,所以这些男人才打扮得几乎一样。他们用毛织粗布白头部到下颚包起来,因而看不到头发,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就算他们有老有少,每张脸给人的印象仍旧相同。
一行人驾着雪橇来到圣堂,前庭的菜园里有三个男人正在耕作。修勒说明住宿的来意后,获得对方的同意并领他们前往厩房。他们拿出三只雁请僧侣们当晚餐,负责厩房的僧侣心怀感激地收下了。厩房不大,里面只有五头白蜥,整个部落也看不到其他白蜥的踪影。显示这些僧侣们几乎不常离开这个极寒之地。
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年长僧侣带领吉尔达·雷等人来到圣堂内。圣堂的门上刻有药王树的徽纹,不过室内非常空旷,冷得跟室外没什么差别。
“近来几乎没有朝圣的人,所以我们也节约使用燃料。”
年轻僧侣运来干燥的青苔,利用风箱送火点燃之后,一行人的斗篷及靴子上沾上的雪也跟着融化,逐渐成为蒸气。好一段时间没感受到的温暖沁入四肢百骸。既然天色已晚,今晚想必不会再有追兵了。看来有机会让吉尔达·雷多问些有关药王树的问题。
“领主大人不会来到这里吗?”
在奎里德的试探下,僧侣们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摇摇头。
“这里离学都太远了。”
奎里德巧妙地打听出部落里所有僧侣的人数。部落共有十五人,而包括一名去捕捉鲶鱼负责伙房的僧侣,只有四人住在圣堂里而已。
厩房僧来告知前堂僧有关潘札与科娜兄妹的事。
“托亚,有两位客人想在厩房用餐。”
负责前堂的僧侣以视线询问奎里德。
“唔,请随他们高兴吧。他们夫妇两人想要独处呢。”
奎里德说了谎让对方不要太在意。两兄妹为了确保退路,打算让僧侣们代步的白蜥与雪橇没办法立刻上路。
听见年长前堂僧的名字,吉尔达·雷竖起了耳朵。他小心不让人察觉地重新绑好剑带,仔细观察被头巾遮住大半脸的托亚。在暖炉的火光照射下皱纹并不太明显的那张脸,跟吉尔达·雷想到的另一张脸极为相似。其他三个人也是既平板又雷同的脸。吉尔达·雷若无其事地开口:“诺西克,可以麻烦你让火再旺一些吗?”
年轻的前堂僧侣轻松地将几束青苔扔进暖炉里。吉尔达·雷不仅暖不起来,还感到毛骨悚然。
2
“奎里德。”
吉尔达·雷若无其事地把奎里德从暖炉前拉开,在他耳边说道。
“他们是服侍皇爵家族的人。跟阿修拉夫皇子随行魔法师,还有学都皇爵官邸的驾驶,名字全都一样……连长相也很相似。是同一族人。”
“大概是吧。那又如何?”
奎里德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吉尔达·雷的全身却发出对僧侣们的警报。
“那个叫做诺西克的驾驶打算用生命魔法杀我。”
就算诺西克身上没有魔法师的记号,还是会使用强大的咒文。而且刚刚他用相同的名字称呼后,那名应声的年轻前堂僧,跟当时的驾驶也太过相像了。
“我认为侍奉皇爵家的每个人都是魔法师。”
“可是,你也看到这个部落的贫乏了吧。这些和尚如果会使用生命魔法,应该有办法住得跟伊欧西卡尔一样舒适,怎么可能还保持跟一千年前相同的生活?”
奎里德说得没错。但正因为如此,吉尔达·雷才会觉得不寻常。奎里德也感染了他的紧张,表示要去看一下厩房。
“总之,得准备随时都能走得了。”
吉尔达·雷在遭到怀疑潜回到暖炉边,开口问道:
“明明后方不远就有森林,为什么要说燃料不足呢?”
僧侣们突然一致看向他,吉尔达·雷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紧张起来。
“您说的话太可怕了。那是神圣的森林,不可以任意侵犯。”
看来圣堂所供奉的,其实是圣地本身。也因此祭坛上才会什么都没有。而祭坛旁的墙壁上,只有一个人物的浮雕。
“那是第一代的圣德基尼皇爵,阿修拉夫殿下。”
吉尔达·雷看了那尊浮雕,再度吓了一跳。那是与阿修拉夫皇子如出一辙的少年,而且名字也相同。只要年龄再稍长一些,就跟现任的皇爵长得一样了。就算拥有血缘关系,子孙跟祖先会神似到这个地步吗?
相似的脸。托亚、诺西克……此外应该说不出他所料吗?厩房僧名叫伊斯,伙房僧叫索金。吉尔达·雷虽已经不太记得他在多姆奥伊风港见过的四名魔法师的长相。但是,他们却都予人相同平板且端正的印象。连驾驶诺西克也一样。就算说他们全都是兄弟,吉尔达·雷也不会太讶异。
修勒向最年轻的诺西克问道:“各位从什么时候就住在这里了?家人呢?在努姆斯吗?”
努姆斯是位于皇爵领地南边的伯爵领土首都。比伊欧西卡尔离这里还近,大约需要两天的路程。诺西克摇了摇头。
“我们是在这里出生的人,家人都在这个村子里。我们有几名兄弟去了远地工作,我能留在这个圣地还比较幸运。”
他的脸上浮现僧侣式的温柔笑容。一般年轻人都会想到城市去,但他这段满足于俭朴生活的发言,却不像在说谎。
“可是这里虽名为圣地,但药王树也已经枯萎了吧?因为远在八百年前,那名初代圣德基尼皇爵移植它而……”吉尔达·雷稍微有些挑衅地指着墙上的人物雕刻。
“并没有桔死!”
对方出乎意料地激动反驳道。僧侣们的表情头一遭出现了变化。吉尔达·雷也想起来,在学都的庭园里把吉尔达·雷击落水池的驾驶,也是因为他侮辱了皇爵才会动怒。
“那个时代的神明都离去了。可是我们等待着总有一天,祂们终将归来。”
托亚朗声唱起歌来:
“遥远天空下的太阳
国家平原的中央
神圣的神、桑德啊,就要降临
在天之带。奥·乌冽冽
在白色大地。奥·阿拉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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