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态度坚强,安抚着失望的女孩们,并命令那些前来迎接、很像工人的男人们搭设帐棚。在后宫这些都是达拉泰雅负责张罗,但自从决定避难之后,王妃也毫不逊色地迅速作出指示,让人们有所依循。
“请给大家送上食物。还有,那堤克陛下在哪里?”
国王早他们一步从首都出发,应该比他们先到神殿才对,可是他却没有出来迎接王妃。王妃虽然为此感到难过,却掩饰得很好。
“国王陛下正在祈祷中。他要我们把‘神兽之女’带去。”
雪芙儿害怕得发抖,并恳求般地看着王妃。
王妃蹙起眉头,用愤怒的声音对男人们说道:“比起奴隶,国王应该先接见王妃!”
男人们惶恐不已,急忙领命而去。
不久之后大帐棚搭好了,女子与士兵之间垂挂起一块隔间用的布幕,众人似乎总算恢复了平常心。大家分配到粥与串烤,还有飘着香气的蜜酒,开始用餐之后,刚刚的那些工人也回来了。
工人们领着王妃到搭设在大厅内部的帐棚,王妃命他们将雪芙儿的笼子也放进去。帐棚里铺着王妃专用的绒毯跟绣花抱枕,布置出舒适的小房间,不过还是远比不上后宫的起居室。尽管下人们送来银器装盛的食物,雪芙儿却完全没有食欲。王妃也只喝了一口粥,闻过蜜酒的香味后便放下杯子。
雪芙儿看着笼子上的锁,央求王妃道:“求求您打开笼子,我不想当活祭品。王妃陛下……”
王妃是雪芙儿最后的希望。在小象背上摇晃时,雪芙儿试图用守护刀的刀尖把锁撬开,但是袋形的挂锁钥匙孔太小又太深,雪芙儿无法成功。
王妃看起来很不耐烦,但还是体贴地回答她一路上千篇一律的答案。
“别担心。我会向夫君进谏,阿米兰堤不会用活人当祭品。”
当国王将雪芙儿关进笼里时,只有王妃与雪芙儿感到相同的恐惧。因为那两个自称技师并剥夺雪芙儿自由的魔法师所散发的邪恶气息,王妃也感受到了。
“国王陛下会听王妃陛下的话吗?”
雪芙儿并不这么认为。但王妃立刻瞪着她。
“不要看不起我!”
但王妃自己也知道国王是如何冷落自己,于是她移开了她的视线,又说:“那堤克陛下会变成那样,都是我的错……”
总是挺直背脊,言行充满自信的王妃忽然垂下双肩,就像个普通女孩一样无助地叹了一口气。
“嫁到阿米兰堤的时候,我还很小。达拉泰雅说那堤克陛下咒杀他的父王进而篡位,我便相信了这个谣言。我害怕那堤克陛下,不肯打开心房。其实那堤克陛下一样年幼,却被大家视为残酷的国王并敬而远之,实在太孤单了。身为王妃的我本应该帮助他,但连我也……”王妃似乎是对自己说话般地轻喃着。“那堤克陛下只是希望国家能够强盛而已。于是他侍奉神兽,选择了用恐惧支配臣民的方式。而那只是想要保护阿米兰堤……他真的是个一心为国、宅心仁厚的人。我很清楚……”
王妃打从心底担心国王。尽管她在后宫对国王的态度生疏,但雪芙儿认为王妃对国王的用情之深,一定远超乎周遭的人所能想像。
王妃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王妃陛下!请把锁……”
王妃的回答,彻底击垮了不肯放弃的雪芙儿。
“我没有钥匙。你安心等,我现在就去向夫君进谏。”
说完,王妃便离开了帐棚。
◎
雪芙儿很怕国王与那些魔法师随时会来。他们已经注意到雪芙儿的魂源并不普通。万一魔法实务局对雪芙儿的“角”提起兴趣,那比什么都还来得恐怖。
被恐惧驱策的雪芙儿,像头真的野兽般开始冲撞栏杆。笼子摇晃着,圆形的底板也松动起来。雪芙儿想了一下,更使劲地往上跳跃,去撞栅栏上方,然后她直接捉住上方的栅栏,让体重靠向笼子的一边,笼子往一旁倾斜,倒在那些软垫上。幸好这并没有如她所想发出巨大的声音,因此没有人进来察看,让雪芙儿松了一口气。
黄铜制的栅栏非常坚固,根本无法破坏。雪芙儿死命地踹着底板,底板很厚,被牢牢固定着,可是横倒在地的圆筒状笼子却因为雪芙儿在里面移动而随之滚动。雪芙儿让笼子靠近石柱,从栅栏间努力伸长手臂,取下垂挂在石柱上的提灯。提灯就像沸水壶一样滚烫,雪芙儿几乎要松手放掉它,却拼命地忍了下来。她将抱枕全都抓来堆在圆形底板前,用提灯点火。接着她将提灯里的灯油泼在底板上,等抱枕的火焰一逼近,底板也立刻燃烧起来。雪芙儿便缩在栅栏顶部等待。
火焰从抱枕蔓延开来,地上的绒毯也烧焦了。房里充满黑烟,刺激雪芙儿的眼睛与喉咙。雪芙儿撕下薄长袍的袖子用来遮住口鼻。她的眼泪与鼻水流个不停,在抱枕的灰烬上用力去踹底板。黑炭自烧焦的底板飞散开来,还伴随着木头裂开的声肯。火焰烧到她的凉鞋与脚踝,似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再踹上去,一下、又一下。最后底板破了,雪芙儿将身体塞进裂缝,钻了出去。她的衣衫着火,于是她拼命在地上打滚灭火。整个帐棚里都是烟,火焰似乎就要从绒毯烧向顶棚了。雪芙儿想要拍打熄灭火焰,但她已经无法继续呼吸了,只好奔出帐棚之外,贪婪地获取新鲜空气。
大厅里点上了无数烛台,看起来就像白天一样明亮。可是所有人似乎都窝在挂了顶棚的墙壁旁睡着了。雪芙儿悄悄地沿着墙壁混到人群中,往大门靠近。女孩们都已经取下面纱,用完的餐具也随意放在地板上。雪芙儿轻手轻脚地借用了一名熟睡女官的面纱,罩在自己的脸上。明明这里有这么多人,却是这么安静,没有人注意到雪芙儿。尽管感到庆幸,雪芙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门口没有守卫,但似乎从外头上了门栓,雪芙儿既推不动也拉不开。担心外面有人看守,她也没办法发出巨大声响来破坏门板。
此时,沉睡的人们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让雪芙儿吓得浑身一僵。黑影用鼻子发出咕哝声,往神像的方向跑去。那是猴子银甲。
雪芙儿不晓得银甲也一起来了。陪它玩的侍童都喜欢它,雪芙儿以为它肯定是跟齐亚及莫娜追随达拉泰雅去了。雪芙儿仔细看了看银甲消失的方向,猜想那里是不是也有出入口。她戒慎恐惧地穿过大厅,还必须通过被帐幕隔开的护卫士兵眼前。士兵们已全都睡着,发出了如雷的鼾声,没有人察觉到雪芙儿。她绕到神像胸口的后方,发现另有一个布幕隔开的空间。她边找寻银甲,边靠近那道布幕,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让她不由得屏住气息。
“夫君,您已经不愿意原谅我了吗?”
是王妃的声音。
“我已经不再怕您了。我一直,一直都很仰慕您。”
“事到如今才来对朕大献殷勤,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就这么想要救那个奴隶?”
国王的声音极为冷淡。
“我只是希望夫君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恢复成对我既温柔又体贴,那时候的那堤克陛下……”
国王没有回答。雪芙儿听见王妃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您忘了吗?当我因为愚蠢而失去您的子嗣时……当时只有您,只有您明白我的悲痛。您非但没有责怪我,还一直握着我的手……”
“如果那时候你回托勒斯不就好了?你跟你的父王当时不都这么希望?”
听见国王苦涩地这么说完,王妃哀恸地大声反驳:“达拉泰雅是这么说的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总是听从达拉泰雅或父王所说的话。如果您选择守护这个国家,我也会陪您守着它。而如果您不顾及您自己的话,至少让我来照顾您……”
王妃啜泣着继续说道:“国民都憎恨那堤克陛下,这让我感到难受!他们全都误会您,还把里沃或奥拉的专横归咎于您。所有人都像从前的我一样愚昧,请让大家知道您真正的心情!请您……请您不要做不人道的祭祀,让大家知道您仁厚的胸怀……”
室内只剩下王妃的呜咽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经过良久的沉默,国王回话了。
“慈悲,打不了胜仗。”
那声音仿佛已经割舍一切般,冰冷而严峻。
雪芙儿忽然从眼角看见似乎有什么在动。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银甲正钻进神像手肘后方一个空洞中。那洞穴大概跟雪芙儿差不多高,里面有螺旋状的阶梯。看来这是一座内部中空的神像。
“银甲,过来!不可以上去……”
雪芙儿不认为爬上去就能离开这里。她想把银甲叫回来,但银甲却越爬越高。楼梯很暗,她只能摸索着追了过去。楼梯或墙壁摸起来的感觉都很像陶器。接着她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是银甲的身体,她松了一口气抱起银甲。
但当她要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下面似乎有人正要走上来。雪芙儿紧张不已,不得不往后退。银甲也感受到雪芙儿的恐惧而紧抓着她。来到楼梯最上方时突然一片明亮。她走向打开的出口,再前方则无处可去了。她在一个很像高台的地方,往下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大厅。头顶上就是神像的下颚与那只突出的圆锥形尖角。此处比神殿的墙壁还高,能将星空和逐渐亮起的地平线尽收眼底。
这里的高度让雪芙儿有些晕眩,吹拂的风也让她脚步不稳,她不由得蹲了下来,身后的脚步声却逐渐逼近,她慌忙躲到角落的阴影处。这处阳台似乎刚好在神像胸口上。因为一片黑暗,从下方也不太容易发现她。如此近距离下看着百眼的花纹,那一只又一只深凿出来的眼睛,令人十分不快。
当人影走出楼梯时,雪芙儿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为之冻结。
是那堤克王与那两名技师。
真正让雪芙儿颤抖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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