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回到“九州清晏”给自己沏了一壶茶，等着白芷下好面送来。
其实，他意识到自己旧疾又有犯了的趋势时，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不过他虽然提高了警惕，但一旦想起自己离真正发病还有一段时间，也没有提早做准备回京。
他以为这段时间里，足够他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犯病，从太阳穴有轻微的疼痛，到整个头颅都痛如刀割油泼，之间的时间会如此的短。
短到，让他来不及部署好他将来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的一切事宜。
也来不及和白芷最后的道别了。
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他失手打翻了白芷端上来的那碗还飘着热气的鸡蛋面，额头上青筋暴突，双目一瞬间血红。
他曲指成爪，指尖深深地掐入了檀木桌的桌面，轻易地毁了这张昂贵的桌子。
“你这是怎么了！”
白芷吓了一跳，顾不得面的汤水一半都撒在了自己身上。
“身体不舒服吗？我叫霍大哥过来好吗？”
她看着贺臻伏在桌面上大喘气。
他十指一个用力，檀木桌瞬间被撕裂，高高弹起又摔在墙上，终于彻底成了碎片。
“臻臻，你别吓我……”
白芷惊的脸上毫无血色，她彻底的慌了。
但贺臻一直不抬头，喘息如雷鸣。
白芷真的被吓到了，倒退了几步冲出屋门，果断的大声呼救起来，“霍大哥！霍大哥快来啊！”
“贺臻他不知道怎么了，你快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啊……”
白芷的声音撕心裂肺，她浑身都在颤抖，大声呼喊着霍思臣。
终于，正在给付九处理伤口的霍思臣闻声赶了过来，他推门进了九州清晏，见到贺臻此情此景后脸色一变。
“小芷，你还是别靠近了。”他迅速叫了霍思语来把白芷赶出了九州清晏，“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了。”
“让我去吧，我想看着他！”白芷急白了脸，她死死地揪着霍思臣，不肯离开。
“不行，他现在很危险，我这是按照他的意思在确保你的安全。”
白芷还想说什么，霍思语捂了她的嘴，掰开她的手拖着将她拖走了。
霍思臣见白芷走了，就取了自己的行李箱来。
行李箱的夹层中有一个密封的盒子，盒子内装了两支注射器，还有一管黄色和一管血红色的液体。
他准备注射器的动作很熟练，想来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但是贺臻根本不配合。
他在极力的隐忍自己，但头颅内仿佛爆炸一般的痛楚，让他满目之内都是璀璨炸裂的烟花。
大动脉在剧烈急促的跳动，一丝血迹从他咬紧的牙关里缓缓的流了出来。
浓稠如墨的血液，像是掺了硝化甘油一般。
霍思臣暗骂了一声，灌满了黄色药水的注射剂朝着贺臻脖子上的动脉扎了进去。
这个做法实在是太过铤而走险，但不这么做，根本救不了贺臻。
“拖不了多久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回京。”
霍思臣满头都是汗，一管药迅速见了底，他拔出针头扔进盒内。
“你忍一忍，我先找东西把你的手脚捆上。”
贺臻在这时，一把抓住了霍思臣的手臂。
“先等一下……我刚才吓到她了，让我去和她道个别吧。”
“没时间了，你现在去会更吓到她。”霍思臣知道贺臻心里在想些什么，虽然无奈，但也不是不理解，“还是先回京，把你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了，或者再也见不到了。”贺臻因为头颅内的痛楚而满脸狰狞之色，掐着霍思臣手臂的手力道加大。
“我的命，谁也不知道还能留着多久，就让我去吧。”
“最后一次了。”
贺臻喃喃着，“最后一次了，用药吧，最后一次，让我见见她……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遇到她……”
“好，十分钟，这药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霍思臣像是早已了然了一般，牙一咬，也是满脸狰狞，他颤抖着取出剩下的那管红色的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用注射器缓缓抽出那红色的液体。
这次他选择扎针的部位的是贺臻的太阳穴。
一针下去贺臻嘶吼了一声，脑内犹如烟花炸响，一片空白。
他浑身痉挛着，原本还有神的双瞳在一瞬间枯如古井，一口黑血喷薄而出，洒在地面上。
但他过了片刻喘息着平静了下来。
他静静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用纸巾擦了擦。
这药虽然立竿见影，但腐蚀性和毒性都太大，对大脑和肌体造成的损伤是难以估量的。
只有十分钟。
他自己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推开门的时候屋外寒风吹过，他浑身滚烫，只着了一件浅唐衫，也不觉得冷。
“阿芷？”他叫了一声，嗓音沙哑。
“阿芷？你去哪儿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告别吻
霍思臣也跟着贺臻走了出来。
他也很着急，他和贺臻都下了血本的这次见面，可不能耽误一分一秒。
“霍思语！出来！”他对着进屋前霍思语带着白芷离开的方向吼了一声，“快让白芷过来吧，贺臻有话和她说！”
说完霍思臣就转身离开了，他知道霍思语一定听到了，也会让白芷第一时间赶来。
他给两人留了私人空间，自己去通知直升机的机组准备起飞，收拾东西启程回京。
这次贺臻旧疾发作的太突然了，间隔时间也短，弄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随时都有准备，药也带在身上，他还是会觉得事情棘手。
下一秒，重新换了一件外套的白芷从角落里跑了出来。
她双眼有些红，跑得近了，眼角的泪就更是止不住的滚落。
见贺臻此刻已经是一副无事的样子，白芷上前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还来不及开口她就听到贺臻在自己耳边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我要走了。”
“你今天就早些回去，还能赶上在家里吃顿晚饭。”
“刚刚不小心手抖了，把你的心意给打翻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我下次再做给你吃啊。刚才是怎么回事？霍大哥把你看好了吗？”白芷闭着眼睛，揽紧了贺臻的脖颈。
“小毛病而已，我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了。”贺臻忍住了喉头的腥甜，用力向下咽了一口，“但京城还有事，我得走了。”
“还回来吗？你一定得回来……”
“我向你保证，你下个生日前，我来找你好不好？”
“好。”
“如果我没有按时出现，不是我把你忘了，而是有事耽误了，好不好？”
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自己话里那句明年7月来找她，有几分可信度。
但他还是说了，可能是因为不太甘心吧。
他还没有完完整整的拥有过她一次，他不想放手。
“好，都好。”白芷浑身发抖，因为他感觉贺臻的身子在逐渐发凉，那个原本时时刻刻都滚烫的胸膛，在发凉……
“要不我先给你拿来外套穿上吧，你的身子好凉……”
“我没事，让我抱你一会儿就不冷了。”贺臻没有松手，而是把自己的头埋在白芷的颈窝，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
“我可不想你把我忘了，离下次见到你的时间那么久，我还真怕你把我忘了。”
“怎么会！”白芷听到这话后猛地从贺臻的胸膛间抬起头，“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怎么可能会忘！”
“那……让我做点什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留一个念想好不好？”
贺臻很认真的看着白芷，一双漆如点墨的瞳又有了神采。
他甚至勾起唇笑了笑。
白芷用力的点点头。
她好心疼，所以贺臻说什么她都答应。
贺臻脸上的笑容弧度在扩大，接着他忽然低下头，身子向前一探，与此同时手臂紧紧地揽了白芷进怀。
他的薄唇猝不及防的贴在了白芷微颤的唇瓣上。
停顿了片刻，接着贺臻轻轻的吮了一番。
白芷猛地瞪大了眼睛，贺臻放大的脸就在离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他正温柔的看着她。
他也没有闭眼。
两人竟是像说好了一般。
互相看着对方，各自的瞳中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白芷没有拒绝，只是觉得惊讶，还有欢喜，心跳一瞬间变得的异常的快，驱散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淡淡的烟草味涌入她的鼻间，还混着一股洗发露的清香。
贺臻的唇久久不愿从她的唇瓣上移开，直到，他的脑颅内又传来一阵锥心的痛。
他知道药效的时间要过了。
他松开了她，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双颊烟霞一般绯红。
贺臻抬手缓缓地抚摸上白芷的脸，静静地把她的轮廓描绘在心底。
白芷忽然难过起来，贺臻的目光中掺杂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即便他不说，她也能感受到他在伤心。
为什么要伤心呢，她会一直等着他啊。
“好好保重，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他终于放下了手，倒退了几步，想转身离去。
“臻臻！”
白芷大叫一声，冲上前去要拦下他。
“回去吧，我已经和星四说了，让他送你回家。”
贺臻闭了眼睛，轻轻地抚掉白芷缠在他腰间的手臂。
“这次的面没有吃成，我下次来吃。外面冷，进九州清晏等着，星四过会儿就送你回去。”
“我不要！我反悔了，我想跟着你去京城！你带着我也去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
贺臻压了几压，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
脑内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吞噬着他的血和肉。
“等你长大了，不用你说，我就会带你去京城，去本家，去见我的爷爷和奶奶。”
他现在怎么能带着她去呢，他是回去闭关的，这一去原本就生死未卜，他如果再陷入了昏迷，京城里谁会去照顾她呢。
“快回去。”贺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