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并不喜欢楚二爷唤她媚娘,这个名字是她屈辱过往的缩影。
傅姨娘得了王嬷嬷提醒,这一大早就来小竹轩展示大度,没想到还真管用,她接着道:“二爷说这些做什么!妾身能有今日,全凭二爷怜惜,别说是妾身如今能为二爷您生儿育女,就是让妾身一辈子在您身边当牛做马,妾身也是甘之如饴的,您是妾身这辈子的恩人救星,您高兴,妾身才能高兴。”
傅姨娘的一番话让楚二爷心情更悦。他在官途不顺,所有需要满足的虚伪与虚荣总能在傅姨娘身上得到满足。
楚二爷用过早膳就去了衙门,将纳妾事宜全权交由傅姨娘操持,仿佛这个女人为了自己会付出一切,连命都不要似的,楚二爷太需要有人这样奉承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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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姨娘一大早就马不停蹄的去楚二爷面前献媚的事自然是传到了楚棠的耳里。
她傅姨娘的确是个厉害的人。
受了委屈,还要装大度!忍着将小翠发卖的念头,却硬要帮着楚二爷纳了她,如此,不仅让楚二爷心头畅快了,还博了一个大度的美名,只可惜,她不过一个妾,再大度也没有人放在眼里,因为妾就连大度的资格也没有。
万千世事皆轮回,苍天不曾逃过谁。
沈氏临死之前都不得见楚二爷一面,她那些年所受的孤房苦楚,又有谁能体会?
傅姨娘曾能夺了沈氏的宠爱,有朝一日就该想到也有人对她做出同样的事。
楚棠沉默了几息,将对母亲的思念统统压制了下去,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她对墨巧儿吩咐道:“去我库里取两件体面的首饰去给小翠送过去,全当是赏赐了。”话音一顿,她又道:“傅姨娘那边也不要落下,就挑一只九弯素纹平银镯子给她,你跟她说是大小姐念在她为父亲分忧的份上亲自赏她的。”
墨巧儿远比墨隋儿聪慧细心,立刻明白过来自家小姐的意思,笑眯眯的应下,去童妈妈那里取了私库的钥匙,就按着小姐的吩咐,去挑了几样首饰,其中赏给小翠的东西远比给傅姨娘的要好。
这厢,墨巧儿一出去,墨隋儿上前道:“小姐,您这样打傅姨娘的脸,她可会暗地里报复?奴婢担心您。”
楚棠无母亲照拂,父亲对她是恨不能眼不见为净,傅姨娘得宠连带着两个庶妹也备受父亲疼爱,她的确处境艰难。
“无碍的。”女孩儿伏在临窗大炕上,外头晨光渐渐被艳阳取代,照的小脸宛若镀上了一层鹅黄的光晕。
她这辈子要对付的人可不是傅姨娘,届时出现的顾景航才是令人头疼的。
墨巧儿将首饰送到了琼玉斋,傅姨娘气的胸脯起伏不定。
按理说,楚棠作为嫡女,赏赐东西给妾室也正常,但傅姨娘总有被人狠狠扇了耳光的错觉。
她就像被人施舍了一件不要的东西一样,脸色火辣的灼烧。
“赏我的?她说是赏我的!”傅姨娘反复念叨这几个字,眼看着要砸碎另一只汝窑的描金梅瓶,王嬷嬷挡住了她:“姨娘,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小姐是二爷嫡出,她就算赏赐您,也是无可厚非,您无处寻理啊。”
其实,傅姨娘回了琼玉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脑中浮现楚棠明艳如海棠花色的脸时,不由得将小翠的事与她扯上关系,但细一想,楚棠虽是她的眼中钉,但她也不过是十岁,身边又没个能出谋划策的人,她当真能做出这种事?
傅姨娘也希望仅仅是自己想多了。否则楚棠也未免太可怕了。楚棠这要是有这等心性,自己的两个女儿还如何同她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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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沈岳回了楚家老宅,头一件事就去海棠斎见了楚棠:“表妹,我跑了一日,总算是寻了一坛子百年的花雕出来,那以你看,我该如何接近徐翰林?”他常年居住金陵,对京城人生地不熟,虽说表妹粉嫩可人,仍是个女孩儿,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沈岳身形高大,随了沈家大爷,相貌气度更是清雅不凡,他亲自抱着一只粗瓷坛子,笑的如四月暖阳,温暖又谦和。
楚棠更没想到沈岳会征求自己的意见,她原以为沈岳顶多当她是个孩子,上辈子没有与沈岳过多接触,只不过是几次相遇,擦肩而过的淡笑浅语,也不知道他上辈子娶的谁家的女儿,竟是这般好运能与这样的男子共度一生。
“表哥不急,棠儿倒是听说徐老他喜欢作画,尤其是画雨中的荷花,眼看着最近正逢荷花盛开,棠儿相信不出几日就能有机会的。”楚棠又道:“要是表哥在楚家闲的无聊,棠儿倒是可以陪表哥一起去画舫碰碰运气,指不定徐老他今日就爱画艳阳下的荷花,机缘巧合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沈岳也有此意,姑母死的凄楚,楚二爷就连她弥留之际也不曾看过她一眼,他对楚家的人并没有存什么友善之心,之所以答应在楚家小住几日,不过是为了表妹与表弟,他要让楚家知道,楚棠与楚湛姐弟二人也是有母族的,不是楚家想欺负就能欺负。将来沈家在官场发迹与否就看他了。
沈岳一时失神,楚棠问:“表哥,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沈岳笑了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抬手摸了摸楚棠的头心,她的墨发柔滑黑亮,触感比上等的丝绸还要好,个头仍旧小小的,脸虽圆润,却也很小,眼眸却明亮又大,也不知她稚嫩的肩头如何扛起这些负担的?听说楚二爷又要纳妾了,表妹却是面无他色,一派镇定自若,不愧是百年簪缨大户养出来的女儿。
潘岳温和一笑,看着矮自己太多的女孩,道:“无事,那今日就有劳表妹了。”他象征性的客气了一句。
他想告诉楚棠,其实几年前沈家上门来要过人,想将她领回金陵养着,却被楚家给回绝了。说到底,楚家还是看不起沈家是商贾出生。沈岳到底什么也没说,他是个沉稳内敛之人,很多事没有定断之前,不会表露半个字。祖母一直没让他收通房,是不是也有那层意思?沈岳按耐住一份好奇,看了楚棠一眼,见她天真无邪的在吩咐丫鬟们准备出门,无声的笑了一笑。
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自己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第20章 恩怨情仇
楚家的马车摇摇晃晃自玉树胡同驶出。
已经入夏,午后的日头犹是高照,马车帘子换成了月牙白的轻纱,可透光避日,随着马车的前行,时有清风拂进,所以并不觉得热。
沈岳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包杏子做成的蜜饯,颜色呈淡黄,还散发着酸甜的果香,他朝着楚棠递了过来:“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我今日路过集市买的。”
楚棠神色一怔,随即神色微霁,差点又忘了她如今也才十岁,正是贪吃的时候,她没有客气,接过了蜜饯,尝了一颗,入口微酸泛甜,味道极好:“嗯,好吃,表哥也要尝尝么?”
沈岳从不吃甜食,却没有拒绝,也吃了一颗。
在沈岳的印象中,楚棠一直就是个粉团子的模样,这次来京城也是见她脸颊圆润可爱,这才揣度她大概爱吃这些东西,今日正好看见了,就买了一些,看着小姑娘吃的怡然自得,他怜惜的笑了笑,沈岳虽出生商贾,但也知道一个没有母亲的嫡女其实日子也并不好过。
经由西市坊,再路过了法华寺,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画舫。
沈岳身边的下人租好了一只乌篷船,这才折返马车:“长公子,表小姐,船只订好了,您二爷可以下来了。”
沈岳先下的马车,而后向楚棠伸出了手,他虽是握笔之人,手掌却大且厚实,楚棠:“……多谢表哥。”她本想扶着他的手臂下马车,却不想一个转瞬间,胳膊腕就被人握住,脚下陡然一轻,她轻易就被沈岳‘提’了下来。
楚棠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岁,自是隐有尴尬,沈岳却已经不动声色的转过身,牵着她的手腕往画舫乌篷船的方向走去。
墨隋儿跟在后头给自家小姐遮伞,她偷瞄了沈岳几眼,心道:表公子兰芝玉树,风姿楚楚,对小姐如此上心,将来要是能考中举人,小姐就有靠山了。
这时,一个穿着天青色玄纹直裰,墨发用了玉竹簪子固定的男子走了过来:“这位公子可是刚刚定了下那只船?在下愿出双倍银子给你,愿公子可以成人之美。”
男子剑眉星目,体型健硕,眉目之间隐隐浮现的野心是那般的熟悉。
楚棠呼吸一滞,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了来人是谁。
顾景航!
如今还只是个顾家身份卑微的庶子……………顾景航!她上辈子的克星,她命里的劫。
这人如今十五六的年纪,记忆中好像再过两年,他就会成为今上钦点的武状元,那是他发迹的开始。
楚棠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景航看,她对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最喜欢的口味和衣裳的颜色,甚至就连他的最心悦之人,她也知道是谁,那些掩埋在上辈子里的恩怨情仇直到现在还是困扰着她,这辈子能否不一样呢?她本以为可以躲开他的,却不想会在这里遇见他,比预期的整整提前了五年。
顾景航自然是注意到了小姑娘的眼神,他的目光从沈岳脸上移到了楚棠身上,几乎是几息之间,楚棠这张明媚的小脸似乎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他明显的一怔。
在他看来,女孩儿纤细娇小,脸蛋却圆润丰腴,那双大而有神的眸子盈盈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肤如凝脂,莹白中透着粉红,嫩的能拧出水来。她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的是宫缎素雪绢裙,发饰是简单的两串艳红色的珊瑚珠子,却是颗颗透亮浑圆,一看就是上等品,她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小门小户养不出这样的冰肌玉骨的女儿出来。
顾景航粗浓的剑眉微蹙,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竟开口问:“这位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口气中带着期盼与急切。
楚棠没有躲开他的视线,本不想遇见,可还是命不由人,或许这都是注定的,但是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与他有半分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