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后面那个原本平和的声音突然愤怒得几乎变调,陈霸先暴跳如雷地来回走动。他歇斯底里地怒吼:“他妈的,都是那个王八蛋处处跟我为敌,到处跟我过不去。几次三番地派人杀我,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仇恨我在总部的权利跟他一样。就连你也跟他同流合污。”
对方气愤填膺,慷慨陈词,愤怒的话语掷地有声。罗树林轻轻地按住腹部中弹的伤口,脸上露出不解地神情。
“呵呵,老陈!你不要血口喷人好吗?天地可鉴,我什么时候跟他狼狈为奸,同穿一条裤子?除了当年我们一起在北伐共事,这么多年,我可曾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你为什么跟一个就要杀人灭口的刽子手纠缠不清,态度暧昧?你可以笑不露齿地杀了他!也可以不动声色,无声无息地杀了他!还可以半开玩笑地割断他的脖子!可是你偏偏心慈手软,始终不肯动手。想当年,咱们三人,势均力敌,能力不相上下。唯独你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心狠手辣,让我和刘震天望尘莫及。可是到头来……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老者越说越气愤,他干脆停下来,不想再讲以前的伤心事儿。
罗树林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当时我看到他越来越强大的实力,仿佛看到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和希望。”
陈霸先冷笑一声,嗤之以鼻,轻蔑地叫道:“呵呵,你想得太天真了!那些所谓的实力只不过是杀人的武器,他到处铲除异己,滥杀无辜,争权夺利,吞并地盘,唯我独尊。”
罗树林随声附和道:“也正是因为这个事关我们民族生死存亡的主要原因,我才冒着生命危险,不辞劳苦地跑过来,见你一面。”
“老罗,是我先要求见你好吗?以前咱们是战友,现在是盟友。身体里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液,彼此都是获取情报信息和暗杀敌人的高手。大家都已经在各自的领域摸爬滚打十几年。眼下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他就是刘震天。这王八蛋天真地以为,只要消灭我的势力,吞并我的地盘,杀死我们两个,他就是天下第一!”
油布门帘后面的陈霸先情绪十分激动,不过说话的语气很阴冷。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观察罗树林的举动。
发现罗树林并不吭声,他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罗,你知道吗?从你复出的那天,我就想跟你见面。不是为了你们共党的密码本,也不是为了拿到密码本之后,好去跟总部邀功请赏。那些都是我的学生自作主张,异想天开的馊主意。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密码本跟你的能力相比都是一堆废纸。目前,也只有你能帮助我。老伙计,你就跟我联合作战,咱们强强联手,杀死刘震天,共同完成你们当年的夙愿。”
罗树林表面上静如处子,暗地里却心潮涌动。他沉默不语地呆坐着。由于蒙着黑布,对方当然看不到他眼神里的这些细微的变化。
陈霸先不想给对方任何选择的余地,他毫无保留,和盘托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抛出最后一个附加的谈判条件。
“事成之后,我分给你地下王国的一半。如果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那我就跟共党和谐相处,通力合作。虽然我对你们的革命信仰没有兴趣,但是你尽管让这些革命种子在我的地盘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直到完全实现你们共党的革命理想。”
见到对方说得那么有诚意,罗树林知道自己不能再选择沉默。他思考了一会儿,谨小慎微地回应道:“无论是地下王国,还是地上的祖国,都有国界和边界,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无缝衔接。这个边界就是民族尊严和国家底线。你们仇恨太深,早已忘记了民族危亡。”
油布帘子后面的老者冷哼一声,阴笑道:“嗯嗯,能拯救民族危亡的不就是那个尽人皆知的三民主义吗?”
罗树林厉声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唇亡齿寒。你们双方与其在窝里斗得两败俱伤,让人坐收渔翁之利,不如联合起来,抵御外辱,振兴中华。把三民主义,乃至共产主义的精神发扬光大。”
陈霸先听了,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大声吼道:“老罗,你以为我就这么自私自利吗?国难当头,难道我不知道谁才是最大的威胁吗?只要杀了刘震天,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联合抗战,把鬼子赶出中国。刚才我为什么不跟你承诺,因为杀掉鬼子,天经地义,义不容辞。”
罗树林声色俱厉地质问:“按照你的意思,中统和军统的自相残杀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咱们经常理直气壮地拒绝参与责无旁贷的救国运动。想当初,刘震天曾经是咱们三人当中最有理想抱负的青年。谁知,他刚迈出第一个步伐就偏离了自己的轨道。导致今天他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因为他没有革命信仰。”
陈霸先阴沉冷漠的恐吓从那道厚重的油布帘子后面传来。
“老罗,你真是一个老顽固,我这么着急地跟你合作。你却让我失去了耐心,看来咱们已经没有商谈下去的必要了。”
“老陈,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何尝不想过跟你联合,可是你别忘了。刘震天的势力已经今非昔比!”
罗树林的神情有些沮丧,就连他说话都有些低声下气。
陈霸先轻蔑地笑道:“呵呵,就算他拥有整个地下王国,你我强强联合,照样可以打败他。咱们优势可不是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
罗树林一声叹息,“你不要小看军统的实力,西北站长刘占元,申城站长常遇春,还有刘严冬,陆轩等人,哪个不是可以让鬼子特务闻风丧胆的国家栋梁之才?”
陈霸先不耐烦地怒吼道:“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到底什么意思?”
罗树林这才说出自己跟对方会见的意图,“老陈,不要再跟刘震天纠缠下去了好吗?让出你的地盘,退出这个怪圈。等我们两个退出江湖,刘震天就会发现他的劲敌是鬼子。到时候为了生存下去,他就会反戈一击,专心对付敌人。如果咱们联手跟他对抗,他可能就会死掉。到时候,我们失去了一个对手,鬼子也失去了一个敌人。”
第158章 绝望的交情()
陈霸先沉默许久,罗树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方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终于停止,他愤然说道:“老罗,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竟然大言不惭地叫我放弃对刘震天的敌意,让我原谅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要拿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危亡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骗我好吗?我断然不能接受你这种无稽之谈!”
罗树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说服一个处于深仇大恨之中的对手非一朝一夕所能奏效,非三言两语所说得通。
“我并没有老糊涂,我心里很清楚。这些年,中统和军统就像疯狗一样,在相互的撕扯打斗中,已经把各自身上携带的狂犬病毒传染给对方。”
陈霸先气得几度抓狂,他站在帘子后面骂骂咧咧地跳起来。
“你凭什么叫我看在刘震天实力强大的份上,就让我束手待毙?让我彻底忘记这些年他亲手造成的不共戴天之仇?”
“老陈,先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罗树林的言辞恳切,态度温和。话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几乎感染了一直躲在帘子后面的陈霸先。
“这些年,虽然咱们产生交集的地方很少,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共党很穷。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也不多,最多能分给你西北的一座农家小院,几间破房,几只白鸡,几只山羊。这些都是我自掏腰包给你购买,当然以后我还可以陪你聊天唠嗑,气得你七窍生烟,血压升高。”
“呵呵,就别等以后了,现在你都快要把我气死了。”
陈霸先气得咬牙切齿,他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大声咆哮。
罗树林并不为所动,依然保持冷静与克制。
他非常淡定地说道:“我可以让你过一个安详的晚年,不用再去跟别人勾心斗角。如果你不喜欢独处,我可以召集很多小孩子跟你说话,吵得鸡犬不宁。你可以教他们学一些东西,不过你身上会沾满他们的鼻涕和口水。虽然他们就像延河那些革命人士一样不太听人劝阻,但是每个人都很可爱。时间长了,你就不会再感到孤单。”
躲在帘子那边的刘震天默不作声,站在罗树林身后的莫凡也一声不吭。沉闷的气氛压抑了片刻,帘子里忽然传来一声长叹,对方似乎大发感慨,言语之中满是向往之情。
“唉,你说得我都心动了!养牛放牧,解甲归田也是人生快慰。”
罗树林忽然冷笑道:“你最好不要那句让我伤心的废话”
陈霸先冷声问道:“那你让我说哪句话?”
罗树林拿腔捏调地模仿对方的口吻,叫道:“莫凡,马上杀了他。”
躲在帘子后面的老者沉吟半饷,忽然开口怒道:“莫凡,杀了他。”
莫凡无所适从,他犹豫良久,然后战战兢兢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勃朗宁,缓慢地向罗树林靠近。他一边拉动枪栓,一边从墙角捡起半截废弃的棉花枕头压住罗树林的脑袋。
他这样做,可谓一举两得。既可以消掉怦然响起的枪声,又可以防止脑壳被打爆时喷出的血花飞溅到人身上。
罗树林虽然被蒙上双眼,但是他的听觉异常灵敏。当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猛然扯掉遮眼的黑布,十分警觉地左顾右盼。
莫凡见状,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抬起枪口一把顶住罗树林的后脑勺,食指下意识地靠住扳机,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余地。
陈霸先干咳两声,仰天大笑道:“莫凡,你不要着急。先让人家看我也无妨。”
莫凡随即向后倒退半步,眼睛已经没有束缚的罗树林瞪着面前那道厚重的油布门帘,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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