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严世蕃忽地冷笑起来:“捉拿藩王,平定祸乱,这功劳可就不小了!可这事别人也未必敢管,最好是让李哲去做!他现在时公侯了,等干完了这件事,就可封王加九锡了吧。哈哈,那时候你高拱就是李氏的大功臣了!这新国号用什么好?叫大唐?”
高拱睨了他一眼:“严公子,你不是蠢人,怎么最近尽做蠢事,尽说蠢话?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严世蕃笑道:“你们要杀就杀,反正在这里也是活受罪!”
严嵩忙道:“肃卿,莫听他胡说。不过李哲一旦坐大,那就是开了拥兵夺政之端!那世道不得回到五代以前去了?自大宋以下兵不干政的法统要是丧失,对天下只怕不是好事啊。这件事情,你和分宜他们可得好好商议才是啊。切莫一失足而误尽了苍生!”
他是青史有名的大奸臣,这时却说起为国为民的话来,若是别人听见定要觉得奇怪,高拱却只是深思,但他心里虽想着,脸上却正色道:“分宜,你是前任首辅,虽然有罪,说来也是国老,说话时还是小心些!莫要学了令公子的样子胡说八道!”说着就拜别而去。
高拱走后,严嵩嘴角才咧开一丝微笑,回顾儿子道:“东楼,你看他们分明已经捉到了我们的把柄,为什么却还不动手除了我们?莫非他们还有用着我们处?”
严世蕃恨恨道:“怕也没什么大用处,但我们是拔了牙的老虎,把我们关在牢里,他们没事时来我们面前显摆显摆,不远胜于一刀杀了我们?”
他们父子深居西山,外面却是风起云涌,晋王檄文一发,鲁王、周王纷纷响应,都叫嚣着要徐阶下台、李彦直解职!诸王眼见徐阶一动手就要削他们的奉养,虽然他们个个积蓄甚丰,田庄阡陌相连,可徐阶今日能夺他们的奉养,明日就能夺他们的爵位,后日就能取他们的性命!因此晋王声音一发,鲁周代楚湘桂蜀等都出声支持,如今皇家的威严已经掉到历史最低点,他们都知此时再不张皇权,王侯就命悬人手了!尤其的偏僻的蜀王、湘王已开始犯禁私募兵马,又有一帮不得意的旧派官僚、陈腐乡绅为之羽翼,一时间大明皇朝风云变幻,竟有天下大乱之势!
丁汝夔是经过兵事的人,颇怕大乱之下生民涂炭,便力主安抚,欧阳德却认为:“他们虽是王爷,但如今与跳梁小丑何异?螳臂当车,一碾便成粉碎!”
兵部尚书张经却忽然道:“如今的形势,要借机动兵,根除诸王容易。只是各处卫所,因镇海侯更改兵制都颇为离心,若用卫所兵马去打,只怕中间会出岔子。诸侯为乱其实不可怕,他们募兵了也不可怕,最怕的是让他们打了胜仗,那时消息一传开,海内就要轰动了。因此对这些王侯,不动则已,一动就一定要成功。就眼下而论,要动精兵强将,自然是往东南去找——可要是动用海军都督府麾下兵马,将来这平定诸侯之乱的大功劳,就得算上镇海侯一分了。再者实战最能练兵,诸王所据又都是要地,若镇海侯的部将都历练成了百战之军,又占据了天下要津,那时候……只怕……”
他就不说只怕什么了,但所有人都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
目前内阁六部与海军都督府之间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李彦直认为现阶段自己还无法治理好内陆的广袤农村,因此便先从局部改良做起,只是在东海一隅执行着他最擅长的事务,又控制着天下精兵、东南财货,以此挟持北京朝廷,就这一点来说李彦直早就占据博弈优势。但北京朝廷毕竟是维系整个大明帝国稳定的擎天柱石,占有名分大义,徐阶执政以来,所作所为都极得民心,李彦直若敢为了自己的私欲拥兵犯上,未必能得到天下士民的支持。但要是李系部将遍布全国要地,深入内陆,那时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因此张经的考虑,乃是担心北京和上海的关系就此失衡。
徐阶亦有此忧,叹道:“这些王爷们,也真是胡闹!”其实他心中另有一套韬略来钳制李彦直,但这套韬略布展开来,最终得利的乃是文官体系的士绅,并非朱家,所以王爷们的挣扎对徐阶来说自然是“胡闹”了。
诸王倡乱,上海和北京是各自得到消息——北方的消息是北京知道得早一些,南方的消息则是上海知道得早一些。李彦直如今是军方的领袖人物,一听诸王倡乱,就上疏建议调戚继光守太原,调俞大猷入湖广,又推荐殷正茂去广西防变。
军务上的事情,徐阶素来很配合李彦直的主张,但这次却犹豫拖延了起来,这一拖之下,地方县令知府对王爷们又不大敢管,诸王便渐有坐大之势。
就在这时,京师陆府传出消息来:陆炳病逝了。众官听到消息无不心头微震,他们都知道李彦直的这个岳父在他大业的发展中所起作用甚大,嘉靖虽然被掳,皇帝威权虽然削弱,陆炳却因李彦直的关系继续控制着锦衣卫,锦衣卫也因陆炳的关系继续扩张其势力,陆炳这一死,对李彦直只怕不能没有影响。
陆炳卧病已久,从身体原因来说他的病死徐阶等也不意外,可是几乎与此同时,却又有一个消息从南面传来:李彦直的生父李大树忽染急病,也病重弥留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254章 之四十五 丁忧否()
京师传来陆炳病危的消息时,李彦直几乎就想北上,因为他实在担心妻子在那边扛不住。不过,作为朝廷大员,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大将,李彦直却不是想进京就能进京的。
正担心着岳父的病情,不想福建老家又加急传来噩耗——李大树忽染急病,眼看是不能等了。
李彦直听到消息时,什么宏图伟业,权力斗争,在那一瞬全都忘了,脑子一片空白,当场失声呛了一下,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他此刻几乎就想不顾一切奔回老家去看李大树最有一面,可是他能调动十万大军,过手白银数以百万,一句话放出来就能影响东海、南海的经济格局,但此刻,一尽人子之孝这种普通人都可以做到的事,他却又偏偏做不到。
不过李彦直毕竟是在权力中心浸淫过的人,虽临大变,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清醒,对风启蒋逸凡泣道:“我的心有些乱了,你们……你们帮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心乱了的人,何止是他一个。风启和蒋逸凡都感事情有些棘手,风启担心的是大明的礼制,凡官员丧考,按例都要丁忧三年,文官集团对“孝”字的看重,甚至犹在“忠”之上,李彦直和士林此刻是联盟的关系,若他为了揽权不丁忧,整个文官集团都会对他侧目,一些正直大儒甚至可能与他断交,这对整个李系集团是极为不利的。可是要真丁忧嘛,眼下的形势晦暗难言,若李彦直闲居三年,天下会发生什么变局谁知道啊!
蒋逸凡却又有另外一层担忧,他心想:“我们就算想出了办法不让三舍丁忧,可三舍过得了自己感情那一关么?”
约数日后,北京方面也接到了消息,这时陈羽霆正在北京向户部述职——这是一个月前徐阶下了旨意,调主管市舶司总署的他来京阐述海关情况——这其实是徐阶在试探李彦直的动态。当时徐元亮等人嘟哝说:“市舶司总署那是我们的生意啊,干嘛要跟朝廷说?”
但李彦直却支持陈羽霆北上,这就让徐阶心里有了底,知李彦直依然愿意维护北京中央的权威。
这是陈羽霆第一次来北京,不想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方钝在关税询问告一段落后,特地屏退其他人道:“陈兄,你是镇海侯的学生,对他应该比别人都了解,依你看,若李老员外真出了个三长两短,镇海侯会如何抉择?”
这个问题陈羽霆早就想过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保留的,就说:“都督是重感情的人,他就算不能马上回去侍奉病榻,事后也一定会回去尽孝的。”
方钝哦了一声,并不深信李彦直真会主动如此做,只是觉得在当前的形势下或者李彦直也只有退一退了。
“不过,这事来得可真不凑巧啊。”他想。
由于在开海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大的好处,所以京城也有很多人不希望李彦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实权派,这其中就有高拱。
在前一段时间对付诸王的过程中,高拱其实是扮演了幕后策划者的角色,徐阶的言行、李彦直的配合,几乎都有他的影子,本来他正为将诸王的气焰打压下去而暗中得意,心想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将诸王铲平!卫所之改,使得这个帝国有了可用之兵,而藩王之弊一除,就算不计入东南海关的关税,中央的赋税收入只怕也能增加三四成——这是多出来的一大笔钱啊!有了这笔钱,不但京畿、三北边防可以重新整顿,就是夏言、曾铣所谋划而未果的“复套计划”也可推行!
高拱脑中浮现出这样一幅壮丽画面:在南方,十万水师继续开拓东进南下,收取海外的财富;在北方,大明英勇的男儿则沿长城沿线步步北推,巩固上次击败俺答之后所取得的战果,将大明的北部疆域恢复到成祖全盛时期的状态!
但是这一切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乱了。
“这位老爷子啊,怎么……死得这么不对时候呢!”
这当然不是说出来的话,只是腹诽而已,但高拱觉得作为一个读书人,这样想也是不好的,只是还是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他想,那些藩王,还有那些蛰伏着的守旧臣工,此刻只怕正在暗中偷笑呢。
“不能让镇海侯在这个时候丁忧。”高拱心想:“可是从权的话,就不知徐阁老会怎么考虑。”
虽然李彦直若一定不肯卸任,要在军中披麻戴孝的话,文官们也奈何不了他,但高拱却不希望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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