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遍,直到州委书记拨通省委书记的电话才放行。
“哎,你怎么只为难我们,不过问她?”盛世杰指指不远处含笑驻步的凌云。
哨兵把头伸出岗亭,憨厚地咧咧嘴:“她的裙子很漂亮,是个少数民族吧?”
赶上凌云时,成浩笑道:“瞧,你总是被打入另册!”
“而你们总在循规蹈矩,关卡就是特为你们设置的。”凌云不在意地挥挥手。
官场阅历颇深的盛世杰提议午休时到后院省委头头的家里,此举满有人情味儿。
年过六旬还不想发福的省委第一书记午饭后正倚在沙发上看材料,接到通报起身迎
客并无丝毫诧异,反而礼数周到地吩咐家里人端出水果瓜子。听到盛世杰介绍完不
速之客的身分,便把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成浩。
成浩过去到外省与当地政府打交道是家常便饭,唯独这次他不想惊动地方首脑,
好像真有点微服私访的味道。T省地处偏僻,投资环境差,管理水平低,当初选定这
里考察,恐怕确实带了点儿感情色彩。如今爱屋及乌,更对浓郁的地方风情发生了
兴趣。恰巧省委书记也不想放过一个打探中央精神的良机,主客谈天说地,意兴浓
厚。
涉及到正题谈到薛正英时,地方父母官的脸色才庄重和矜持起来:“最近有许
多部门向上反映其人其事,看来这位新上任的厅长对外缺乏协调能力,对内又喜欢
独断专行。此人还有点好大喜功,没有金刚钻也想揽瓷器活儿!不过,我们看一个
同志总要用全面的发展的眼光。薛正英当年管理一个大企业时搞得有声有色,现在
领导一个行业,刚干始恐怕难以适应,再给他些时间和机会提高吧!”
“我们眼下的具体问题可是火烧眉毛呵!”盛世杰抱怨着,在老上级面前无所
顾忌。
“省委和省政府只应宏观决策,本也管不了那么细。”书记沉吟着,“何况目
前各州县各厅局都在要求松绑,要求放权,我们也有难处……”
盛世杰靠在沙发上无语。若另两人不在眼前,他也会趁机提出“松绑”要求,
甚至和省里讨价还价一番,互相妥协一气,但眼下的场合却不宜轻举妄动;成浩身
忖客位,到底不便干预地方上的决策;凌云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书记同志,我们苍州可是少数民族地区,一向靠省上财政补贴。牦牛绒的开
发不仅对纺织工业意义重大,而且对促进畜牧业的发展,牧区资源的综合利用,牧
民的收入提高,都有普遍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如果配纺的羊毛原料得不到解决,
工厂就会停产,资金无法收回,便会波及到地方经济。今天盛书记坐在这里一声不
响,那时恐怕就有理由向省里开口了!”
“这位女同志的嘴巴好厉害!”省委书记惊讶地望着凌云。
盛世杰想透露点她的情况,却被成浩的一个眼神止住。只听凌云不慌不忙地又
说:
“我曾被省纺织厅派去主管这个项目,对苍州情况也很熟悉。他们俩是官,说
话自然讲分寸,只有我是民,可以没大没小的。书记同志不见怪吧?”
省委书记不禁呵呵大笑:“你这个小鬼倒挺爽快!”
盛世杰这才吁出一口气,接着两级书记便商议如何处理此事。成浩仍默不作声,
等那一头安排妥当,他才彬彬有礼地开口:“借此机会,我想对贵省的头头说几句
题外话。这次去苍州参加验收会,沿途参观了不少纺织工厂。总的看法是上得太快,
底气不足。由于资金短缺,技术力量薄弱,今后很多产品恐怕难以提高档次,挤入
国内外市场竞争的前列,反而加重了原料紧迫的局势,人为地造成各种价格混乱。
有个县级麻纺厂也就是每年几十万利润的计划吧,厂房没盖上一半已经填进去好几
百万的贷款了,十年都还不清!这样回收太慢的基建项目不但成为州县财政的包袱,
甚至会在一些鼠目寸光的地方主义影响下,进而威胁到当地的省级中央级企业的资
金流通……而有的国营大厂又由于历史原因造成交通信息的先天不足,也很难成为
高效益的支柱型企业。最大的浪费还是人材的浪费,那些技术人员把自己的青春年
华、知识才干都贡献给了山区,但这贡献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呢?经济改革决不意味
着盲目发展,过去那种一哄而上的亏我们吃得还不够吗?……如果纺织厅还有重复
投资的打算,建议省里要慎重!相反,某些经济效益差管理水平低的企业还应该及
时地关、停、并、转。若集中现有的财力人力,根据自身的资源条件和市场需求,
选择具有特别优势的重点项目,有目标有计划地发展下去,岂不便有利于贵省的发
展?”
“这些意见非常科学,也非常宝贵!”省委书记既震动又吃惊,紧紧握住他的
手不放。“有的情况我们早已察觉,有的问题我们还未认识到。没想到你刚未几天
就点中要害,真是旁观者清呵!今后希望你常来看看,多多支持。”
“其实这些看法许多人都有,只是他们人微言轻,引不起重视。”凌云在一旁
笑道,“今后领导者决策时也该多参考每个行业的专家学者的见解,这是一个科学
的时代嘛!”
“好呵!”省委书记赞赏地看看成浩又看看凌云:“在你们这一代身上,我看
到了改革的希望!”
吃过简单的午饭,凌云兴致勃勃地陪成浩去逛C市的自由市场。他到过国内外许
多地方,从未见过这么懒散的缺少现代化节奏的城市。但那些新开设的小商店,挂
满时装的花花绿绿的橱窗,还有热热闹闹抢购货物的人群,仍使他留连不已,仿佛
生活正该这么意趣盎然。
他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住脚,极有兴致地听那小贩用当地土话兜揽生意。凌云也
不言语,过去就挑开了绿莹莹的苹果。等她挑满了一网兜,成浩就笑眯眯地掏一把
零钱,数也不数全部仍给正欲讨价还价的小贩。
“噢?你就是这么买东西的!”凌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老百姓嘛!”成浩毫不在乎地转身就走。
她看着那个洒脱的背影蹩紧了眉头,然后,追上去拽了一把:“跟我来!”
成浩还来不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稀里糊涂地跟她上了公共汽车。这是一条
热线,他脚跟未站稳,便被来回穿梭的人流冲得东倒西歪,打了个趔趄赶紧抓住悬
杆,头又碰着低矮的车厢顶……
正自狼狈不堪,凌云脸上的调侃神情却使他恍然大悟——嘿!人家略施小计就
让自己尝到了一介平民的滋味儿!市井俚语粗俗笑谈充斥耳目,真不知是该恼还是
该喜?
“你就喜欢这么恶作剧寻开心吗?”他穿过人缝一把抓住她的手。
两人挤下车去,迎面有部洒水车正慢慢地开过来,缓缓降下一排清爽的珠雨,
吸引着一群嬉笑欢闹的孩子和纷纷避开的行人。
凌云的眼睛在晴朗的蓝天下闪烁着十分协调的光芒。
“我喜欢处处给你增添一点儿平民意识。无论是腰缠万贯的富豪,还是穷愁潦
倒的贫乞,头上都照耀着同一个永恒而新鲜的太阳,心里也会有同一种情感,同一
种梦想,像这水珠正辉映着我们的灵魂——它虽然渐渐地成为泡影,可又依旧不断
地滋生出来……”
走在摩肩接踵的行人里听着这席话,觉得那么不合时宜,在T省这样保守落后的
地方,有个女人的思想却充满了浪漫气息。而成浩上午在纺织厅、研究所走了一圈,
只恐她对未来的困难和挫折估计不足,便问她想没想过冲出T省?比方说,天津纺织
工业研究所的条件在全国就数一数二,可以去那里搞牛绒试验嘛!凌云正为此发愁,
立刻觉得眼前一亮,认为应该另辟蹊径。
“也许走南闯北仍然失败,可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呵!”成浩嘴边的线纹严
肃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既然今后仍在纺织业奋斗,和厅里的关系也不
能太僵。不妨化干戈为玉帛,晚间的宴会上我替你妥协几句吧!”
“这种语气使我意识到你的身份。人们总习惯崇拜一种权力,而我却往往轻视
它!”凌云不禁莞尔,“但对于成功,各人有不同的理解。我认为成功只是一种不
断进取的生活态度。只要你有百折不挠的斗志,你的人生词典里就永远找不到失败
这两个字!”
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落下来,金秋的凉风飒飒地流畅开去,头顶上的梧桐枝条
错落,色彩深沉的叶片像镜子般闪闪发亮。洒水车把他们的笑声连同尘世的喧闹一
道捎走了……
两人在护城河边挑了一处幽静的露天茶座小憩。身后结构严谨的大桥被桥基上
温柔的浪花默默地冲刷着。街心花园的绿草地刚修剪过,风儿从静静的河流上空吹
拂过来,就挟带着这片鲜花的甜蜜和草叶的清香。
成浩望着四周微笑了。
“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会是这样——忙忙碌碌熙熙攘攘,充满活力充满生机。我
也从未这么快乐过!”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凌云沉思地搅拌着柠檬茶,“这欢
乐属于天堂,而其他的欢乐仍在人间……”
成浩把身子舒舒服服地蜷缩到椅子里,全神贯注地望着她:
“那么现在我们既不属于天堂,也没在人间吧?”
成浩像从黑暗里一步迈到阳光下那么昏眩而清醒。几天的眷恋就似压缩了亘古
以来最朴素的人生经验,他知道那些迷离恍馆的感受才是生命的真正含义。然而一
切很快就会结束——他不属于眼前这片土地,他必须回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凌云悄悄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只想把他的容貌记在心里,
怕日子久了便会淡忘。
“现在应该谈我们各自的家庭啦!”成浩静静地说,努力不带任何表情。
“哦,我和他是在一个纺织厂里工作时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