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居然有一个附庸山人,有这等惊世绝俗的才华,令人惊叹。
如若朱武听说有这画,一定会不远千里赶来皇城观赏,原来这天下第一儒并非朱武,真是山外山,人外人。
江书鹏接下来数日,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最好的装裱师傅上,一番打听,寻了当年的周师傅来帮忙,他带着《荷塘蛙》去见周师傅,看过画,江书鹏又将了这幅画青蛙的绝妙之处,周师傅答应要请张掌柜的父亲一起来装裱此画,当年他们二人是皇城最好的名画装裱师。
江舜诚知晓后,花重金将这两个老头请入了右相府,安置在清音轩住下,每日好菜好酒的侍候,让他们研究装裱此画的法子。
小三奶奶何氏见丈夫整日为装裱画的事忧心,决定要学如何装裱,这颇让江书鹏感动。
*
夜,静寂无声。
二月底的风,轻轻地拂过。
素妍坐在闺阁里,写罢了大字就是继续画彩绘,这次人物用的是七分工笔,三分水墨风格。山水、风景又一律用七分水墨,三分工笔,殷师叔用三年时间才绘就一幅《观音》,她用一月、亦或两月绘完一幅《渔村》已算很快。
“叮铃铃!”铜铃响起的声音。
柳飞飞一脸倦容:“他烦是不烦啊,这都十天了,每天都来,师姐,你会的十七种变化,全都用上了。
昨晚上我用了四种,快要累死我了,虽然师姐塞了四个铃,每破五道机关响一次,可我好不容易睡着,他又响了。
我真是受不了,这家伙是谁呀,天天二更三刻来,四更二刻去。
我要出去骂他一顿,叫他别来了,他这样子,还要不要我睡了?”
看着柳飞飞严重睡眠不足,面色淡黄的样子,素妍一阵心疼:“好!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今晚,你就回自己房里睡,我来给他换阵。”
“师姐已经很辛苦,每天晚上都要给绘《渔村》。我听三哥说了,他说越是好画,用的时间越多。我……”
素妍起身,将柳飞飞推回自己房里“我喜欢在夜里绘画,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多画一会儿。你就别管了。”
白天,每日早晚各半个时辰练武功、轻功;上午还得弹半个时辰琵琶;午后又是练棋艺;晚上有两个时辰来画彩绘……
日日倒也过得充实而快乐,有哥哥们疼着,父母爱着,她觉得很知足。
素妍握着画笔,细腻地绘着一个个越来越鲜活生动的人物。画中,她给渔村的百姓画上颜色各异的衣裳,一次次地回忆昔日柳飞飞在追思里的样子。
面对着自己屋里的画,南长老的《醉酒图》,附庸山人的《峰峦》、朱武的《西湖月色》,总会让她不停地寻到感觉,想到笔下的人物,也会寻出不一样的情怀。
今晚,已经绘完五个不同的人物了,她正握着笔要绘第六个人,却传来一阵铜铃声,很是低沉,她拿起《*阵》,翻看了几页,出了高墙,换了一种阵。
这一次,她一个人还没画完,铃声又响了,她心情不好,不再搭理,可还没调整好心情,铃声催急,素妍拿了张纸,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每闯五道机关后,请静等!”
她出了院墙,二话不说,包了块石子,冲阵中的男子飞射过去。
她很想骂人好不好,好不容易有好心情,竟硬是被这家伙给扰了。
吴王接过飞来的东西,借着月光打开,见是一行字,写得流畅自如,不愧是朱武先生的学生,这字是少有的漂亮。
他望着忙着换阵的女子,见她身影纤细,不是往日之人,抱拳道:“江小姐恕罪,在下打扰!”
素妍没好气:明知打扰了别人,还不厌其烦地来闯,是不是想证明他的阵法有多高明。
这让素妍忆起自己刚学阵法时,总也入不了门,师姐妹们便变着花样的布阵,让她去闯,更让她自己感悟。
换好阵法,素妍回到阁楼,这一回用愤怒与生气的心情,在《渔村》的东头路口大树下绘了个生气的渔民,因为价格原因与鱼商吵得面耳赤,再画了一个隐忍却又不甘加钱的鱼商形象。
绘完这几个人物,素妍的心境也慢慢恢复过来。
可是,铃声又响了。
她出了院子,再换阵法,不说一句,这家伙的精神也太好了,连上今晚已经有十一天了,柳飞飞直接被折磨得想要杀人,难怪这几日柳飞飞的脾气见长,不对素妍发火,所有的火都发到丫头身上了。
这一切,都是没睡好的缘故。
素妍改变了阵法,近了他的身后,道:“喂!你每晚都不睡觉的么?”
“这阵法甚是有趣,比下棋更有意思,现在一到晚上不过来,我就睡不着。与其睡不着,不如来闯阵……”
素妍听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143家贼一更
因为睡不着,便跑来折腾她和柳飞飞,敢情她们俩都是陪他玩的。
“明晚,你别再过来了。”
“呃……”不让他来了?他抱拳道:“十一天民,在下瞧见小姐每日都是院中睡得最晚的一个。”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睡觉,害我师妹十天没睡个好觉,今日她都累得病倒了。你是不是也想害我如此?明晚不许来,你若再来,我就布《九死阵》。不信,你就试试?到时候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这等温和的阵法,本小姐也就是布着玩玩的,有你这样折腾人的么?我是瞧着,你在学习阵法,所以才这般容你,你再不识好歹,小心本小姐翻脸不认人!”
她发火了!
还怪吓人的。
不过,真是被她说中了,他闯阵不是为了破坏,仅仅是为了学习。很是羞愧,以为对方瞧不出来,原来她知道。
“实在抱歉,明晚……明晚在下不来就是。”
然而,次日天黑,吴王就有些坐不住了,想到答应了素妍不再去右相府,心里跟猫抓一样,他莫不是中毒了,脑海里除了阵法,还有愠怒的声音,更有那座夜色里,静谧的得月阁……
“钟一鸣,我们去右相府!”
“王爷,你不是应了江小姐,今晚不闯阵么?”
“我睡不着,就想再去看看。”
“王爷,你不是一直念着苏小姐么?怎么又对江小姐有意思?”
“谁说我对江小姐有意思,是我对她的阵法有意思。”吴王很是气急,带了钟一鸣往右相府赶,站在入口处,径直就走了进去,虽然是十七种变化。可现在他对每一种都极为熟悉,好像也没布什么《九死阵》。
唉,他可是答应了人家的,再去打扰,着实说不过去。
罢了,罢了,另寻个去处。
吴王想着,不如去朱宅里的藏书阁看书,转身退出阵法。
夜,很静。
不再被打扰。这也让素妍的心情越发好了。今儿彩绘《渔村》就要收尾了,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人:柳飞飞与她的父亲。
她依是绘了蹲在地上看海龟的柳飞飞,坐在长满夹杂隐约可看木头墓碑的柳父。
绘完之后。素妍重新展开整个画卷,在不尽人意处又添补了几笔,感觉还不错,素妍重新将画卷收起来。
次日,素妍又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去如意堂陪虞氏用午食,回到得月阁时,拿出画来。
柳飞飞盯着彩绘图,满是欢喜与激动:“师姐,终于画好了,这一个月你可真辛苦。”
白芷站在珠帘外。禀道:“小姐,三爷传话来说,那幅《荷塘蛙》已经装裱好了。三爷说。可以把另一幅画送去清音轩了。”
素妍笑道:“真是好消息。师妹,你慢慢欣赏,我去瞧瞧!”取了装《观音》锦盒,捧在怀里,只觉异常轻松。
清音轩。
传出江书鸿的声音。谦恭而温和的,“周老先生、张老先生。还是你们二位厉害,这些日子,小妹一直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装裱师傅犯愁啊。”
两位老先生都有六七十岁的年纪,精神尚佳,看到素妍过来,抱拳道:“见过江小姐。”
“二位老先生客气了。素妍拜见周老先生!见过张老先生!”
但见墙上挂着《牛》与《荷塘蛙》两幅画。
张老先生道:“不瞒几位,自打我儿接了装裱《牛》的活后,这些日子,我与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装裱这两幅的事,反复练习过,后来就配制了更好的裱浆,这种裱浆是经过特殊处理,色泽更为纯净、透明,绝不会影响画的颜色。这次多亏周老先生襄助,才能熬制出更好的裱浆。”
素妍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江书鹏,江书鹏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观音》,两位老先生直惊得说不出一个字,见着右上角的附庸山人时,道:“听张隽提过这位高人,说是他的画技在当世朱大先生之上,最初我还不信,今日见了这幅,真是惊为天人啊……”
张隽,张记字画铺的掌柜。
素妍特意在画的右上角加了几个字“赠皇城天龙寺”。
周老先生道:“这是要赠给天龙寺的?”
江书鹏点头道:“舍妹奉师命下山,临行前,附庸山人托舍妹将此画赠予天龙寺。之前因为担心装裱的问题,所以迟迟没能拿出来。家父有令在先,这幅画一定要装得精美绝仑,绝对要配得上《观音》。
前几日,家父已经令人打造了纯金的画轴,皇上听闻了此事,亲赐了金帛,用以装裱此画。还请二位老先生多费些心力。”
江书鸿只听素妍说过有这么一幅画,没想竟是这样的富丽堂煌,画面色彩华丽,但丝毫都不影响整体美观,反而让人如见真人一般的耀眼炫目,同时又能心生宁静。
张老先生道:“江三爷放心,老夫定会竭尽全力装裱此画。这次能受右相府邀请装裱,让老夫汗颜啊。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不知世间还有此奇人,能作如此奇画……”
江书鹏抱拳道:“天龙寺已择下吉日,三月初九举办隆重仪式请《观音》入天龙寺,如今算来还有十来日。为防不测,我大哥已经派了府中最得力的护院保卫此画。一切有劳二位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