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手里正忙着用自己的血去浇花,还以为伍韶川这时候嘴巴又渴了,正想着给他端碗东西来喝,结果转过身,好半天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程是谁?”
“我从前的一个部下。”伍韶川说:“去天津前,我留了一批人帮我管着杭县,老程是一个,那志理是一个,不过这俩一直不对付,我怕出事,走之前还特地叫志理偷偷留了一个卫队的人,就怕老程什么时候憋不住了,想要独揽大权。”
我继续‘嗯’了一声:“那现在呢?”
“现在,估计志理凶多吉少。。。。。。。”伍韶川苦笑着:“最好的结果,大概是他俩两败俱伤,杭县彻底被那个狗…杂种把持,估计连我私底下留的那两千个人,也要彻底被打散了。。。。。。。。”
不用问,那个狗…杂种一定是翁玉阳。
但也不能这么说,翁玉阳再怎么不是个东西,那也是人生的,不是狗生的。伍韶川这个比喻的方式就很有问题。
我对着伍韶川认真地说:“翁玉阳现在已经是翁督察了,我觉得他现在吧。。。。。。。。。。大概也看不上那么一个破落的县城。”
“。。。。。。。。。。。”伍韶川无言地看着面前一脸天然的女人,不知道现在是闷死自己好,还是硬着头皮说自己稀罕那座破县城好。
好像哪一种,都挺丢人的。
他不想憋气,也不想对着小妖精发脾气,于是只好硬逼着自己连打了三个哈切,强迫自己把脑袋陷进枕头里,仿佛闭上眼就可以睡出一场千年的黄粱大梦来。
。。。。。。。。。。。。
四月春,天津帅府
老元帅和伍韶川一样,也在喝鸡汤,不过伍韶川的鸡汤里放的是面疙瘩,而老元帅要补身,更要补肾,所以一碗鸡汤里头的填料种类繁多,从枸杞到红参,再到黄芪,几乎把一碗鸡汤加的毫无原色,看着跟大锅炖出来的胡辣汤一样。
他戴了副老花镜,正在看手里的公会声明,是北洋政…府不久前发来的。
所谓的新政…府,其实还真是很‘新’,尽管里头的人个个都资格老,但它成立的时间还真不长,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二十来年,硬是要撑死了算的话,也就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里,川军和湘军的大佬东边死一个西边窜出来一个,一直都处于你我皆看不顺眼的心态,恨不得互相扑上去咬下对方一口肉,吸光彼此身上的血,才能彻底地消停。
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真的深仇大恨,不过是我觉得你的地盘多了,我不服;而你觉得我眼红你的兵和人,实在是得寸进尺,所以必须得除之而后快而已。
真正大家伙太平下来坐在一起商谈,也都是后几年的事情,从前但凡要想凑齐一桌麻将的人,那也是一个字,难。
不过每一次会议,总是会多一两个少一两个人,不是病死了老死了,就是被部下干掉了重新洗了牌,每一年都有新花样,里头唯独就是老元帅,他是每开一次会就要来,从政…府成立开始,几乎就是年年都来,来了他也不干正经事,就纯属为了给自己从前的那帮死对头找不痛快,正事不谈,只顾吃饭,吃饭还必要喝酒,喝酒就必要发酒疯,总之是年年都喝多,喝多了还抡拳头(现在抡不动,该抡拐杖了)打人,打的还无一例外的,都是老熟人。
带领着从前的蜀军扎据在北方,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则是几十年如一日地随风而摆,摇摆不定,不是看山押山,就是看水押水,看哪路人的枪子儿硬就押哪路。
伍韶川和我说,他感觉张茂英那副不…要脸的德行其实就是从老元帅身上学的,学的简直青出于蓝。
怪不得学到最后,统统都要造反。
然而张茂英造反没有成功,老元帅的地位依旧是如此的坚不可摧,纵使狂风过境,袁大头和老孙纷纷投入历史的洪流,以前尚且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元帅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也还能够坚…挺着屹立不倒。
这也算是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笔‘辉煌岁月’了。
回想起当初最鼎盛的时候,他帮过袁大头的旧部,也帮过力挺民主…党的老孙,堪称是墙头草中的一代传奇,所以老元帅说的话,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比较有分量的。
哪怕他人老了,身体有点不行了,也还是有一大把人听他的话。
而我们的顾大老板,就是在朱常德死后,现如今最听老元帅话的人。
他奉老元帅的口令(口头指令),借着押送西药的由头私下跑了趟乌城,也就是从前许国庆家的后花园。
结果后花园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人,顾大老板并不气馁,继续往隔壁县城走,县城的人都穷的叮当响,当兵的也是三天捕鱼两天晒网,什么都不干,据说原本还有个副官一人扛着,现在那副官也不知去了哪儿,士兵们整日都没事儿干,已经有人撂摊子连夜跑回老家娶媳妇去了。
县里头有眼见的商人也少,一车的西药兜兜转转只卖出去一半,但好在他也不是很急,好像买西药只是次要的,找人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那么,顾大老板要找谁呢?
那就得问问现在还在驿馆睡觉的伍参谋长在哪儿了。
顾大老板找人有方向,也有人脉,但难就难在,他不能明着找,也不能花费太长时间,毕竟翁督察也不是吃素的,把龚师长给‘做掉’之后,立马就扶了一个姓程的人上去。
顾大老板其实也怕,怕什么时候翁督察看他不爽了,也给他一不小心地‘做掉’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死的怕不要命的。
他现在是又穿鞋又惜命,实在是不敢拿自己命开玩笑,但碍于老元帅的命令不得不从,所以只好偷偷摸摸地找,先把人找到再说。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顾大老板洒金散银,又花钱雇了当地的一大批无所事事的乞丐,总算问出了点有用的信息,据说离杭县不远的一家驿馆里,住了个相当漂亮的女人,每隔三天就穿了身祭奠死人的衣裳出门买东西,白天看着都跟鬼一样。
顾大老板一听,这就有谱了。
伍参谋长他是知道的,一表人才,以前的青年才俊,穿了身军装引的大小媳妇轮流抛眼风,然而伍参谋长有本事,家里藏了个天仙似的姨太太,排下来算是老三,在天津的时候就藏着不肯带出门。尤其是那身黑底的旗袍,那还是他推荐的裁缝店,他推荐的老裁缝,才能裁出这样的好缎子!
顾大老板拖着肥胖的身躯,就带了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随从,就直奔驿馆而去,因是趁夜,运送西药的伙计们都睡着了,还有两个守夜看着大卡车,也是一步不离。
他一个人也没惊动,就这么趁夜走,趁夜离了。
第139章 再起()
晚上的时间和白天一样,都很有限,再说这天也不会永远都不亮的,顾大老板来的时间不算巧,尤其是半夜听到那股子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很容易引起失眠或者夜惊等不良症状,大概除了本来就心里有鬼的人,冷不丁听见这声儿,可能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我最近比较贪睡,也比较爱犯懒,往往帮伍韶川倒杯水的功夫,我就累的动都不想动,虽然多半是装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着要回狃阳山,我就越是觉得前路阻碍巨大,好像无形之中,就有什么人在跟我说着不要去,反倒还让我跟涂修文一样往南边跑,好像明知前面是死路,还硬是要骗我那条路是成仙的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
好在我正在隔壁屋睡觉,睡的不深,却丝毫不受干扰,更无意去替门口的那个胖子开门,还是伍韶川被吵的睡不下去,披了件单薄的外套来开了门。
伍韶川原本都做好准备了,他身边亲近的人就只有和他住在一起的小妖精,根本不会有人半夜来找,驿馆的伙计又是个只看钱的人物,大晚上的也不会那么好心,来敲门送夜宵。
他听见敲门声的时候,还以为来找的是哪路神仙,又或是翁玉阳私底下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他一只手去开门,另外一只手掩在外套下面,捏了把防身的刀子,打算开了门就往前刺,就算来的人不是翁玉阳,那他也要把翁玉阳底下的人给刺个开门红!
然而伍韶川的手才刺出去一半就给收了回来。
他发现门口来的居然还是个老熟人。
顾大老板一个大胖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小子,却愣是能把夜路走的如此之迅速,如此之小心,硬是走出了做贼一样的轻巧和灵动,这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估计也是年轻时半夜偷翻了不少大姑娘的墙才练出来的,这等绝技,大概连老元帅看了都要觉得这人是个‘干大事’的材料。
在我看来,这姓顾的胖子也算是一位奇人,是个和刘参谋长一样的胖,但行为处事却完全不一样的奇人。
刘参谋长是长得像猪,行为举止也像猪,娶个姨太太都跟猪八戒娶媳妇似的没个人样;顾大老板的就不同了,人家长得胖,但是人却不傻,更懂的识时务,知进退,赚了钱就要花,花了钱再赚,做的永远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就像他明知道老元帅让他私底下去找伍参谋长是项极其危险的任务,但也还是揣着小心义无反顾地去做了。这代表什么?
代表人家有眼光,有远见啊!!!
这说明他觉得翁玉阳此人靠不住,唯有伍韶川上位,他们这群商人才能在老元帅一脚去了之后,才能在天津和南宁有好日子过啊!!
有眼光的顾大老板一路顺着乞丐说的地点找到了驿馆,又掏了一大笔钱租了一间房,等做完这一切后,才敢伸手敲了敲伍韶川所在的房间。只可惜顾大老板这一次探访,带了很多好东西,贵的重的全在里头,半大小子打开了小皮箱,就看见里头堆满了好东西——有西药中药,有人参雪莲,甚至连衣服都带了两身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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