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恭只微微松了一点,张着手谨防她突然又跑了出去,跟他大嫂说什么,“我也并不是要遣走你的嬷嬷,我是真的有些为难,只有你能帮我……”
净房就巴掌大的地方,挤了两个人,袁恭又不肯放过张静安,差不多的,就是袁恭抱着她一起坐在平日里换衣服的那条长凳上,他急急地咬着张静安的耳朵低声道,“我有一个过命的朋友遭了难,我不敢让家里知道……“
记忆里并没有这一遭啊?
张静安很犹豫,而小关氏还在外头叫着两人的名字,袁恭已经等不及她犹豫了,只能半威胁办恳求,“就两条你选,一,你要是不肯帮我,咱就这么翻脸,我说到做到,转头就将崔嬷嬷给送到西北田庄上,一辈子回不来,咱们也不过了,你要寻死,咱一起死,你抹脖子我也抹脖子。二,我说话算话,以后再不跟你生气,你爱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你也不想就让大嫂这么看我们笑话吧?”
张静安渐渐冷静了下来,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她已经闹到了袁恭妥协,要是再闹下去,袁恭真的一怒之下翻脸,将崔嬷嬷给送走她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崔嬷嬷了。
而且,袁恭说对了,她不乐意让小关氏看自己的笑话。
事情虽然非常诡异,可她还是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袁恭再确定了一下,“你答应了?”
手上却是松了力气,张静安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抿了抿身上的衣服,就这么走了出去。
小关氏看她,身上分明还穿着家常的衣服,那衣服揉搓得跟咸菜似的不说,还沾着乌一块,黑一块的污迹,头发更是散着的,那巴掌大的小脸拉得都快掉到地上了。
她走出来就说,“让大嫂久等了,屋里着了火,我怎么都得梳洗一番,大嫂那儿事这么多,就别管我们的事儿了,待会我收拾完了,自然会去太爷,和太太那里说一声的。”
小关氏假惺惺地关心,“这可是怎么回事,怎么在屋里就烧起来了?还烧得这么厉害?可是下人们伺候得不经心?”
张静安已经是一屁股坐在凌乱地妆台跟前,背对了她,叫道,“我屋里的事,我自己还是能打点清楚的,大嫂就别管了。”话说得半点也不客气,抬手抓起一把象牙犀角嵌珍珠的梳子就在妆台上敲了一下,“红宝,还不过来,先给我把头发梳一梳。”
小关氏讨了一个没趣,捏着帕子忍了又忍,还是没说什么,只能干笑两声,愤愤地带这丫头婆子走了。
袁恭这才悄悄从净房里走出来,复杂地看了张静安一眼。
张静安警惕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你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话说,本来想要加更的,但是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两天很忙,虽然故事连贯性需要啰嗦的夕熙多写一点,可是实在写不动了。
不过这章还是挺肥的。
顺便留个悬念。
第45章 芸香
袁恭虽然愤恨张静安的跋扈暴躁不可理喻,但是这回这事他也确实做得很奇葩。
你说你十几天不着家,别人都可以理解,毕竟没面子。
可你突然从外头找了两个婆子过来调教张静安,任谁看着,也觉得袁二爷这是脑子进水了吧。
还把张静安贴身的嬷嬷给赶走了,张静安怎么可能不反弹?人家没进宫去告状就算是不错了。
烧个房子又算什么啊。
要知道,张静安身边的那个崔嬷嬷虽然在宫里没有品秩,但是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而且张静安好歹是个郡主,好歹宫里隔三差五的时候,还要赏点东西,问问她的近况。
袁恭虽然脾气不算是好的,但是脑子一向不是那么抽。这回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袁恭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张静安,又看了这一屋子的狼藉。拉了张静安的胳膊,将她从屋子里拉出来,拉到了他的书房里去了。
他这回如此暴躁反常,实在是因为他遇到大事了。
他打发走了书房里的下人,关紧了书房的门,这就将一直没好生说出来的缘由,细细跟张静安说了出来。
他坦然告诉张静安,他这回带回来两个嬷嬷一个丫头,其中那个几乎没露过面的祝嬷嬷不是旁人,乃是袁恭忘年之交朱山的发妻祝氏。
朱山其人,秉性外柔内刚,极其爽朗的一个人,却压根眼里不能揉沙子,乃是首辅杨文山第一得用的门生。而这十年的大秦政治,都是首辅杨文山和次辅刘德的斗争。皇帝改立刘易为太子之后,刘德的实力大有逆袭之势,这回朱山因为河南教匪案被次辅刘德抓了当靶子,把首辅杨文山扯下了马,自己被判了流放西宁卫,长子也被同样发配,更恶毒的是居然判定妻女发配教坊司。
对于诰命夫人来说这简直比死还不如。
因为朱山和祝夫人的长女已经出嫁,罪不及出嫁女没事,而两个幼子才不足六岁,按大周律可以免罪。因此唯一要落难的就是祝夫人。
朱山在刑部的好友偷偷将消息给漏了出来,祝夫人本来要自尽的。可同样得到消息的袁恭跟沧州云家的二爷拉上了关系,趁着旨意没下来,趁着夜色将祝夫人从朱家偷了出来,又弄了具假尸体,烧了半边厢房做了个祝夫人自尽的假象。
袁恭这几天顶着被张静安抓花了的脸忙的就是这个事情。
偏偏时间太急,找到的那具尸体体型与祝夫人严重不符,也不知道那刘德到底有多恨朱山,竟是开始全城大搜非要找到祝夫人不可。
开始的时候还扣留了祝夫人的一双幼子。还好朱大人出身福建,福建的官员出了名的团结,原本说朱山贪墨激发民变跟教匪勾结杀官对抗朝廷就是典型的莫须有罪名,大家无力反驳那些明显造假的证据,可朱山只留下两个不到六岁的孩子你们都不放过,也太过分了吧。
大周律可是明确说了的,八岁以下幼儿免罪的。
祝夫人失踪,你们去抓祝夫人去,扣着这两个孩子在大牢里算什么事儿呢?
刘德这才只能将两个孩子放出来,却不许他们离开京城,如今正由两个老仆陪着,住在前文英阁大学士张德清的家里。
张德清是乙未年的状元,是大周朝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奇人,更是皇帝的布衣之交,从没放过外任。从状元,到庶吉士,到翰林,到大学士,最后致仕了还是留在京里。如今都快八十岁了,致仕了快二十年了,说他与朱山案有关,那是谁也不信的,刘德就是再无法无天,也不敢找到他跟前去。
可对祝夫人的搜索却没停过,袁恭带着祝夫人藏了好几处地方,都被人坠上了尾巴。刘德也真是厉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群江湖上的刀客鹰犬,跟猎狗一样的满京城的乱嗅不说,京兆尹和顺天府如今的堂官也都是他的人,为了一个无辜妇人,不时全城大搜,弄得没有办法藏身才将祝夫人带家里来的。
可是他更清楚,国公爷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参与阁老之间的斗争的,尤其是隐匿朝廷钦犯这样的事情,只要被他们发现了,那么必定是会将祝夫人交出去的。因此情急之下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人藏在张静安和他的院子里,不叫任何人知道,等过几个月风声过了再想办法把祝夫人送出京城去。
好在朱山一直在外任,祝夫人也是刚刚跟他一起进京不久,认识她的人甚少,只要她藏在他们院子里不出来,就没有太多的危险。
关键的问题是,张静安和她的人得配合。
可头一个遇到的崔嬷嬷就不配合,张静安的院子一向是崔嬷嬷的领地。尤其是内院里,那连袁家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袁恭突然带回来三个人,还借着管教张静安的幌子,这让她怎么忍?当场就跟袁恭呛声了起来不说,还叫嚷着要进宫求皇上讲个“公道”!不得已,袁恭这才让元宝将她并会点功夫的玛瑙水晶一起拘住,给送了出去。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必须需要赶紧让张静安回到院子里来,不然院子里全乱了,消息自然也封不住了。
只是张静安从出了祠堂就发疯,一直闹到第二天,他连好好跟张静安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张静安听得目眩神迷,实在是想不到,事情的缘由竟然是这样!
张静安搜索自己的记忆,上一世似乎也是有这么一件事。朱山的案子因为太过离奇,当时也成为了京城上下的热门话题。不过作为一个内宅妇人,这个话题对于她来说唯一有印象的原因是,朱山的妻子祝夫人被遣送教坊司之后,曾经有一群无耻无聊的贱人,排队要去教坊司羞辱祝夫人。祝夫人不堪受辱,吊死在了教坊司。
后来有人要给祝夫人翻案,要封她节烈的封号。可却又有不少人跳出来说,她是受辱之后再自杀的,烈是烈了,节却谈不上了。
又有人说,当时就是有心羞辱朱山,所以是以突袭的方式先抄没了朱府,才下的流放朱山,妻女发放教坊司的旨意。祝夫人落到那些人手里,是被绑着接客的,不然祝夫人肯定早早自尽殉节了。
还有朱山,被流放到了青海,依旧刚烈不改初衷,卧薪尝胆数年,竟然又让他挖出了青海讳报鞑靼入侵,冒领军费的大案,刘德扛不住朝野的压力只能让他回京。他回京之后,就在祝夫人的墓前哭死了。
张静安将零星的记忆串联起来了之后,本能的对祝夫人就充满了同情。她差点脱口而说,没问题,我一定严守秘密,将祝夫人藏得好好的,等到他们夫妻团聚的那一天。
可是看到袁恭那张脸,她又有气,不愿意就这么让他舒服了。
因此只?然坐在那里不说话。
袁恭就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十分的麻烦,主要是,我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我爹他……”
袁泰的处世之道一向是谨慎,尤其是朝野上的事,更是秉行勋贵世家的行事方式,内阁风水轮流转,他是绝不会参与其中的。
甚至可以说,刘能虽然是朝野俱知的奸相,可袁泰还因为刘能是太子的表舅,和刘能私交不错。
袁恭要救祝夫人,不仅求不到他爹。
连知道都不能让他知道。
而他大多数的朋友也指望不上。
姜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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