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安就愣住了,心里一直小心谨慎地绷着的那根弦就这么被狠狠地拨了一下。扯筋扯肉的,似乎一下子就扯出血来那么的疼。
袁恭这是对她不满了。
他其实还是对她不满意的。
她心里好难受,忍不住就分辩,“祖父前几日还好着,是今天和大伯大伯母说话突然病倒的……”
她这话分辩得方式可不大对。可袁恭的心多少还是向着他的爹娘的,听她这么一说,就觉得她推卸责任,脸上也就带出不愉来了。“感情这些日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还是我爹娘惹了你厌烦了?亏你也说的出口。”
张静安两世人其实都谈不上口舌便给,尤其是面对袁恭,她发现她恨得他牙根痒痒的时候,尚且还知道怎么使唤自己的舌头,反倒是现如今,他这样冷言嘲讽,她非但不能反击,反倒觉得自己心里塞了大大一团的东西,难受得要死掉了,哪里还能说什么话?
上一世就是这样,她只要面对袁恭,就会失去了所有的防备。一辈子穷途末路,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她这辈子也真的没有变多少。
她最后还是那么笨,不会讨人喜欢,作甚么都是错的,惹得他厌烦。一点都不曾变过……
知道喜欢袁恭最让人讨厌的事情是什么么?
那就是永远都让张静安觉得自己特别的卑微,特别的无能,特别的废物……
她硬撑着回答袁恭,“是我麻烦了你们家,我有罪是吧?”
袁恭勃然大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静安的牙根都要咬碎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袁二爷不愿意搭理我,以后就可以不搭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作死了就去死,再不惹你厌烦就是了。”
多少日子,张静安不曾显露过她孤拐暴躁的本性了,袁恭被她的不可理喻简直震惊到不能理解的地步。
袁二爷也并不是好性子的人。
他手边正放着那甜白瓷的盖盅,顺手抓起来就是咣啷一砸,看张静安白了脸,才没跳起来再发火,只冷冷地盯着张静安,“你道爷我想管你的破事!”
一句话,就把张静安勉强撑起来那假装坚强锋锐的表壳给打的稀碎。
总归又和上一世一样。
有事没事,一场吵闹。
袁恭扬长而去,不管背地里如何混乱。
好歹他还能出门去做他风光倜傥的袁二爷。
而张静安,除了他,什么都没有,只能留在这个孤寂的,冰冷的,毫无保护的空房子里,自怨自怜。连呼吸都那么的艰难。
她突然站起来,“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去程家……”
然后一阵风一样的跑去找程瑶了。
程瑶很惊诧她突然跑过来。
不过还是果断的收留了她,因为张静安只跟她说了一句,“我心里好难受……”
作为一个好朋友,这个时候果断什么都不问,先收留了她再说。
说起来,袁恭也是没有料到自己和张静安会突然吵架的。
他其实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都是屁话。很多事情之所以能顺利,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还过得去,所以最后就顺理成章的顺利了。
很多事情也许你殚精竭虑,左右周详了许久就是成不了,往往就是毁在一些小节之上。
更不要说,他和张静安还是结发的夫妻。
张静安不好,他也好不了。
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说到底,他在张静安身上花的心思还是太少了。
她虽然生活简单,每日里就是看书写字画画玩字画,再念念佛,养养猫,简单的就和墙上一幅画一样,可人毕竟不是画。
袁恭突然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真的了解过张静安。
他一味的顺从她的喜好,两个人看着相处是简单而愉快的。一点点小的情趣,就能让两个人高兴好半天。
可实际上呢?只要出事,就是大事。
他们永远是不合拍的。
他简单的将张静安归结于天真冲动头脑简单不靠谱的小姑娘,总想着收拾她惹出来的烂摊子。
可却从来不曾想过张静安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吵架的时候,袁恭觉得他不认识张静安了,回头想想,他也觉得,他根本不是吵架时候的自己。
张静安总有本事,让他心底里所有的情绪暴露无疑,一点藏不住不说,还一下子能爆发强十倍。
在外头,袁恭可是风光霁月颇有胸怀城府的袁二爷。
回到家里,他竟然成了张静安摸都不能摸一把的炮仗。
躺在书房一点人气都没有的凉炕上。
要说后悔,袁恭是不肯承认的,可要说难受,袁恭却得认。
他生张静安的气,气得自己好难受。
凡事要能数出一二三四条,那么这件事情就能理顺了,也许就能办好了,可张静安这事,他觉得他一条都说不出来,他就是难受。难受,难受……
而男人难受和女人难受还不一样,就好像张静安难受,张静安出门去寻程瑶了,而且随即留言,她要在程家住一晚。
而袁恭总不能离家出走。
他不仅不能真的甩手不管,他还得给张静安留下的这个赌约的事情善后。
要是真的好像张静安说的,以后都不用他管,她自己处理,他真怕张静安一个不爽,到时候见了梁家人往死了得罪人家。
第二天一早。他到衙门点了个卯,就偷溜出来到程家来接张静安了。
而张静安在程家和程瑶一起住了一晚,也缓过了劲儿来了。
不过是一辈子,还不知道这辈子能有多长呢。
说不定也就是两年三年之后,她和袁恭都是一拨?土,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反正她重活一世这样的秘密,是打死也不能说的,就是程瑶也不能说,她自己的日子也是自己过得,难道还能程瑶替她过?
不过是一辈子,说不得还很短。
再难过,上一世也过过了,挺一挺,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不好留在程家给人家添麻烦。
张静安原本也是准备就回家去的。
听说袁恭来接,反倒是有几分的诧异。
可此刻的诧异,却不能再在心底激起多少的涟漪,她反倒只觉得尴尬和羞恼。
她对程瑶笑笑,“我回家了。”
程瑶几乎是有些挑衅地朝二门外头等着的袁恭看一眼,“没事,你想来找我就来。”
张静安想想,“给你嫂子添麻烦,我下次去找文静好了。”
程瑶就笑。“也对,我也去,以后我们去她那里聚。”
王文静是逃婚出来的,而且还让她爹奈何她不得,简直就是女中豪杰。两个人相视一笑,这才送了张静安回家。
昨天刚吵了那么一架,现如今再见面,就不免尴尬。
张静安上车,就放下了帘子。
袁恭心想,要是这样,他们一路回家。一句话也说不上。
甩了缰绳给元宝,自己跳上车,挤到了张静安旁边。
张静安看他一眼,往一边挪了挪,满街还是一片的狼藉,比前几日更糟的是护城河的水还倒灌了入城,上游还在下雨,他们住在皇城边上地势稍高还好些,不过满街上也都是沙袋子,就防着水位增高。
就这么一副街景,不知道张静安有什么好看的。
袁恭看着自己扶着膝盖的手。“我有事要跟你说。”
张静安就看着窗外不说话。
袁恭气结,还真不好怎么说她,他不想直接就提这个破事的,他看见张静安眼睛下头的青淤,本能的就想摸摸。可嘴巴还是一本正经地背叛了他,“虽然打赌是你赢了,可赢也得有赢的体面不是?钱咱不能要,但是体面要挣的足足的,你想好见了梁家人怎么说了没?”
张静安哪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以她的喜好,梁家那么矫情的人。她坑死他们最好。可毕竟梁家还是六部的大官,虽然文武殊途,好歹和袁家同朝为官,她从来就没想跟他们计较过。不过看起来在袁恭的眼里,她就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她淡淡的冷笑,“放心,我不会堵到别人家门口要债的。”
袁恭看她没跳起来将梁家人大骂一通倒是奇怪,说起来张静安也真是古怪,谁都摸不准她的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起来发一顿神经。原本他以为回来说服张静安放弃赌约会是一件大难事,可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想逼着梁家要那五万两银子,而且还一副懒洋洋里带着点不耐烦的样子,仿佛梁家根本就没在她心上似的。
不过不乱发脾气就是好事,袁恭耐心告诉张静安,“你看你不跟他追债,那是便宜了他们不是?既然便宜了他们,咱得把面子做足了不是?要让人家谢谢你大度,你就不能对人家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不能让我们便宜了他们还落不着好对吧?”
张静安就挑眉,“你不是不爱管我的破事吗?”
袁恭郁结,额上青筋都起来了,张静安也没觉得多高兴。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伤他你是不会觉得高兴地。她问,“你要想管也行,那你就去和他们说话,我什么话都不说。”
袁恭就语塞了,要是他能替张静安说话,他肯定替她都说了。问题是这家里轮不到他当家,他爷爷他爹他哥哥嫂子哪个替张静安说话,似乎他也都不放心。他只好推搪,“问题是从明天起,我得一直在宫里当值,晚上能不能回家还不好说呢。”
张静安无动于衷,“那家里还有国公爷和老太爷呢,老太爷会跟他们说话的。”
袁恭就说,“万一梁家来的是太太奶奶呢?祖父怎么跟他们说话。”
张静安就抿了抿嘴,“你不是还有稳重又能干的大伯母和嫂子么?”
吴氏昨天突然发病,吐了一口血,如今闭门谢客。小关氏在这种事情上是指望不上的。他就不相信张静安不知道,他忍着气,“这是你打的赌,你总得自己应付过去。你就学不会笑着说话?”
这下子,张静安就冷笑,这说笑就能笑得出来的吗?你想笑也得看对着谁了,就你老娘和嫂子还有梁家那样的,她还真的笑不出来。车子正好停在二门外头,她起身下车,回头冷笑,“我又不是卖笑的。”
袁恭一把把她拽了回来,这一下子拽得可猛,张静安就跟个小风筝似的晃了一圈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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