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呀,小姐。”芸儿拉住,苦苦求,“天牢里外都是人,我们又没有银子疏通,就算有了银子,老爷是重罪也容不得人探看,要是再把您抓去了,老爷岂不更要气苦。”
唐流跌坐在地,不错,这不是斗气的时候,她不能冲动。
然而不待她有所行动,倒有人来找她了。三天后,婢女素馨来禀话:“王爷在大厅等小姐,太后入府了,她指名要见你呢。”
唐流正中下怀,起身换了件衣服便随她而去,走前将自己的首饰箱交给芸儿,“你走吧,这些东西够你下半辈子生活了”。
“这是做什么,小姐?”芸儿吃惊,“我是陪你嫁过来的,我要陪小姐一辈子。”
“我不用你陪了。”唐流感动,轻抚她长发,“你先出府去,把自己安定下来,也许以后我有了难处还会去找你。”她说得含糊,可眼里坚定果断。芸儿有些明白过来,吓白了脸,拉住她手腕低声道:“小姐你不要做傻事呀!”
“傻?”唐流苦笑,“我早傻过了,现在倒是要做些应该做的事。”她狠心把婢女推开,“走吧,我顾不得你了,此刻,你在我身边反而是累赘。”
安排完毕,不再看她,随素馨出去,来到王府的大厅。
一进门,便见堂中端坐着位凤冠霞披的老妇人,众人如群星拱月,围在她身边。所有人俱是华衣美服,金饰玉带,想来多是皇亲国戚一流。唐流只看了一眼,便被人推着跪倒在地上。
“这就是唐泯的女儿么?”太后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唐流抬头看她,大约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名贵的珠宝,但神情雍容气度华贵。
她也在仔细打量唐流,点点头,问:“兀那女子,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唐流道:“您是圣母皇太后?”
“不错,”她点头,“你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看你?”
她不问也罢,这一问,唐流不由泪盈于睫,大声道:“不知道。”
一旁有人见她如此,立即上前喝止,“放肆!竟敢如此对太后说话。”
唐流不理他们,跪移向前几步,自道:“家父向来为官清廉明正,上对得起皇上太后,下对得起布衣百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受如此刑罚。”
“他不该暗中私通西夏皇室,举止浮夸、言辞不当,有辱我邦威严,有辱当今圣上的名望。”太后叹道,“唐泯本是老臣子,竟犯下如此藐视皇上的罪过,真是不该。”
“这不是真的!”唐流急道,“我爹爹不会藐视圣上,定是被小人诬陷所至。”
“你说我胡言乱语?”一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跪下行礼道,“请太后明查,小人可是有真凭实据的。”
她转头怒视他,他不过四十多岁,白面微胖,说话有些慢条斯理。
“小人有唐泯接见西夏使者时所写的诗文为证,其中唐泯屡次用辞谬误,实在是有损皇上的威严呢。”
太后闻言点头,“接见西夏使者的确是件不可轻视的事,涉及了国家荣辱,若有差池,礼仪是小,国威为大呀。”
唐流几乎吐血,但又平静下来,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争无可争,她紧紧闭上嘴。
“看来唐泯有个聪明的女儿。”太后显然很乐意见她不再争执,“你虽是个妾,又是罪臣之女,姑念你还识大体,先赐座齐王身侧,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唐流顿时怔住,她并不认识齐王澶,自那晚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而此时在厅中,有三位年轻的王孙公子在座。他们都没有穿官服,一个个轻袍缓带,神色悠闲地看着她,他们甚至有着相似的身材,唐流根本认不出齐王是谁。
见她如此犹豫,太后不由奇怪,而她身边有一女子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唐流微侧头,原来是那次遇到的鸾祺公主,今日她身着一色锦衣,簪着玉钏翠环,更添美艳。
终于,座上一位绯衣男子微微地向她点了点头。唐流忙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这应该就是齐王澶了。
他脸色异常苍白,宛如坚玉,神情甚是清冷高傲,并不看她一眼。
唐流无奈,不是不尴尬的,那晚实在太混乱,她也没有想到他竟是如此英俊的一个人。
耳旁听得太后雍容地道:“陈守规你先别退下。”
唐流只觉脑中“嗡”地一阵轰鸣,陈守规!这个名字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唐流篇 二(1)
她抬头瞪他,身上穿了如父亲一样的四品官服,原属于唐泯的一切大概也都归于他名下了。
“陈守规,你忠心为国,皇上也是知道的,只是唐泯一事虽是为了成全国体,也实在亏待了老臣。如今你已获其位,我要你今日在堂中立下誓言,从此善待唐府后人,一段恩怨就此了结。”
“小臣遵旨,小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今日在此指天而誓:从今以后,决不为难唐府之人,无论唐家小姐对我做什么,小臣决不见怪,以慰唐泯在天之灵。”
唐流吃惊地看着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一字字道,“我爹爹怎么了。”
“唉!”陈守规一脸悲伤,以袖掩面长叹,“唐大人昨天晚上在狱中旧病复发,竟去世了。”
唐流只觉头上如晴天打了个霹雳,无数火星从顶上散开。那个慈爱正直的人竟去了,连最后一面也不让她见到,往日的亲溺教诲涌上心头,她泪流满面撑不住,几乎要跌倒,秋草般瑟瑟发抖。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父亲身犯重罪,本要发配边疆,这样一来,倒省去了他奔劳之苦,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呢。”太后见她如此难过,不觉劝道。
“小臣心里也难过得紧呀!”陈守规猫哭耗子,滴下眼泪,“唐老本是良臣,不过行事一时糊涂。每思及此,小人也觉心痛,定会好好善待他的后人。”
唐流狠狠地咬着唇,直咬出血来。他们一个个仁义亲善的样子,仿佛是唐府大逆不道,还要他们来原谅宽容了,她本不过是个弱女子,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这里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我的侄儿熏呢。”半天,她从嘴里挤出句话。
“他就在厅外。”陈守规有些得意,“小臣早知唐小姐最疼爱这个孩子,我已把他带来。”
唐流不理他,只望向太后,“我要见熏。”
熏很快被带来。他不过七岁大的年纪,有着乌玉般的眼珠,鲜花似的唇,一见唐流,便扑了过来,“姑姑,我想死你了。”
唐流迎上前抱住他,心如刀绞。这个孩儿本不是她的亲戚,他父亲殷祥本是唐泯手下的爱将,不幸英年死于沙场,母亲也悲痛殉情,留他在唐府,未想竟也不能保全。
“熏儿,”她柔声道,“还记得姑姑最后一次见你怎么教你的么?”
“记得。”他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珠,“姑姑说,天下之疆,莫为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天下的一草一木都是帝王家的,为人臣子定要效忠于皇上。”
他的声音稚脆有趣,连太后听了也微笑点头。
“那么今天姑姑还要教你另一句,”唐流含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效忠于皇上,就是皇上的人,死也是皇上的鬼,你知道了么?”
“知道了!”熏应声道,小孩子聪明伶俐,向来引人喜爱。
唐流拉着他小小的手,抚上他柔软的发,“还有,熏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你日后身为人仆,虽然效忠不了皇上,可也要记住这个道理——要对主人忠诚,不可为了一点利益出卖主子,为人所不耻。”
边上的陈守规听了这话,脸上顿时讪讪的,有些下不了台。可又挑不出错来,恨恨地看着她。
熏奋力点头,那小小的面孔纯美得不似真人,唐流道:“你已经七岁了,是个男子汉了,不可再像以前那样依赖大人,无论什么事,就算是天崩地裂也要学会自己拿主意,知道么?”
“是的,姑姑。”他认真道,“熏儿很明白。”
“乖。”她府身上前在他脸上吻了下,“熏,如果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府邸,有了自己的家奴妻妾,一定要学会严厉驾驭下人,如同皇帝执掌朝政。你亦要懂得如何管教手下,要记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家规应视同触犯国法般不可原谅。”
熏听得奇怪,可仍旧听话地点头。
唐流不由怜笑,“傻孩子,你年纪太小,如何听得懂呢?来来来,姑姑这就给你举个例子……”话未说完,已长身而起,从腰间抽出早备下的匕首,旋身向陈守规扑去。
那陈守规已在一旁听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全未想到她会如此,大惊之下,奋力向后退去,一旁陪驾侍卫也窜了出来,可是还未碰到唐流的身体,已被削中手足,受伤倒地。陈守规倒也机灵,慌乱中回身从身后侍卫腰中抽出长剑,格手刺向她。
只听“扑”的一声,剑身直入唐流右肩,这一下,在座众人无不弹起,太后与公主不由失声惊呼出来。侍卫们不再向前,傻傻地看她受创。
唐流毫不在乎,正好乘此机会,咬牙挺身向前。“呲呲”声中,陈守规手中的长剑直没入她肩,一路穿到了剑柄处,鲜血淋淋地泼散出来,没有人会料到唐流竟如此拼命,全惊得呆住。陈守规握住剑柄僵立,也不知躲闪,此时,唐流手中的匕首却已晃到他胸前,分毫无差,直直刺入他心脏。他眼睁得大大的,立时倒地气绝,手里却仍紧抓着那柄剑,带得唐流一起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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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流篇 二(2)
堂上众人全都看呆了,竟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挡,直见她倒在陈守规的身上,才有人喝了一声:“来人。”
混乱中,唐流只回头看熏儿,怕他受惊过度,却见那小孩儿虽然惊骇无比,倒也没有失态哭泣。他张大了嘴,痴痴地叫了声:“姑姑……”
唐流忍住肩上的痛,拔出陈守规身上的匕首,抛到他面前,一手指向太后,却向熏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