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着的某种东西在吸引着他,那既是他拥有的,又是他所没有的。隐隐约约,他觉得信长将会做出了不起的事,在他的带领下织田家不但会振兴,甚至还能做出比统一尾张更厉害的业绩来。
倒是当事人信长看起来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他照样终日游荡,好像那已经传得到处都是的流言蜚语都是讲别人的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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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张之主的资格(1)
还有一个人对国家未来分裂的危机也感到忧心忡忡,并竭尽全力地想要支持信长,这个人就是信秀为信长安排的老师平手政秀。这位织田家首屈一指的外交家,几经权衡终于为信长找到了一个靠山,那就是同织田家进行了多年战争的美浓国主斋藤道三。
在这个战国之世,从来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不变的,为了共同的利益,即使有着世仇的双方也可以握手言欢。织田信秀和斋藤道三进行了多年的战争,双方被没完没了的边界战争拖得疲惫不堪,都有谈和的意思。道三有个与信长年龄相仿的女儿归蝶,爱若掌上明珠,按照平手政秀的想法,要是能促成信长与归蝶的结合,自然能使两家和睦,背靠背地平稳发展势力。
只不过,和绰号“蝮蛇”的斋藤道三结盟实在是一步险棋。传说那是个卖油郎出身,靠着阴谋诡计成为美浓国原国主土岐氏近臣,不久将其架空赶走,又杀死国主的儿子,夺取其爱妾,从而成为新国主的“窃国大盗”,和这样的人物结为亲家实在是件危险的事。只不过,为了信长的未来,政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为信长找到个牢固的大靠山。
和亲之事进行得很顺利,双方一拍即合。当然,战国时代的和亲其实并不仅仅是结婚那么简单的事,被嫁出去的女儿实际上也是被扣压的人质,如果两家反目,作为人质的女性随时有被杀死的危险。不过,作为阴谋家的斋藤道三还怀有更为阴险的打算,他并不想单纯被动地和亲,嫁出去的女儿同样可以成为毁灭一个国家的尖刀。
在归蝶出嫁的这天夜晚,道三把女儿叫到自己房间里,递上一把短刀说:“如果信长真如传说中是个‘尾张的大傻瓜’,就找机会把他干掉,这样我们就能将尾张国吞并了。”
归蝶并没有肯定地答应父亲的要求,而是微笑着接过短刀说:“我将去好好观察那个大傻瓜,说不定某一天,我反过来会把短刀插入父亲的胸口。”
因为来自美浓,所以后来归蝶被尾张的人们称为浓姬。她出嫁的那天,信长又是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一脸泥一脸汗地出现在披着洁白婚衣的新娘面前。信长用他那充满活力的锐利目光盯着浓姬,脱口问道:“你就是蝮蛇的女儿么?美浓国早晚会是我的,蝮蛇和傻瓜,不知道哪个更厉害呢。”出席婚礼的织田家臣纷纷摇头叹息,可是被盯住的浓姬却被深深吸引,好似被蛇盯住的青蛙,从走出美浓以来就紧紧抓着怀中刀柄的右手,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婚后的织田信长并没有如平手政秀希望的那样变得循规蹈矩,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外面胡闹,即使新婚妻子浓姬也只有晚上才能见他一面。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噩耗将信长过早地推上了历史舞台:因垂涎已久的三河国被今川义元抢先占领,第二次小豆坂合战织田军大败,原本在三河占有的几座城池也被夺了去,父亲织田信秀怨愤生疾,终于倒下了。
东征三河已没可能,甚至统一尾张在绝望的信秀看来也已化作泡影,战国时代人们的平均年龄只有五十岁,对于年届四十二岁的信秀来讲,他已没有更多时间来完成自己的事业了。天文二十年(1551年)三月,这头曾经威震一方的“尾张之虎”带着永远的遗憾溘然长逝。
这个消息对还只是个大孩子的织田信长来讲,犹如晴天霹雳,现在这个年轻人必须立即成长起来,接手父亲留下的危机四伏的破败国家,至少平手政秀期待着信长能受到父亲去世的刺激而迅速成长起来。
为了安定人心,织田家臣们决定将老主公信秀的葬礼办得尽量风光,他们为供养信秀遗骨特地修建了一座万松寺,葬礼进行时还邀请了国内外名僧三百人来做超度法事。可是已经成为新主君的织田信长却又在葬礼上做出了令人惊愕的事情,他既没有穿上礼服也没有像弟弟信行那样早早来到法事现场,而是在所有家臣都到齐后才穿着平时的衣服晃晃荡荡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父亲的灵位前良久,抓起一把香灰洒在灵位前,然后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了。平手政秀期待着少主能够体面地主持葬礼,多少挽回点多年来他在家臣们心目中的不良印象,可是信长所为却彻底地令他失望了。只有土田夫人暗自窃喜,她认定信长此刻的所作所为几乎就是在向在场所有的家臣宣示:“我就是个傻瓜,你们想要造反随便你们。”
不久以后,带着无力回天的遗憾,平手政秀给信长留下一封恳切的劝诫书,引刀切腹,追随先主信秀而去,他想以死谏的方式劝说信长改邪归正。
就在土田夫人和信行准备行动的时候,另一位对信长地位虎视眈眈的人准备抢先对傻瓜下手了,他就是信长的岳父斋藤道三。
信秀在世时稳定的尾张形势,在信长继位为新家督后急转直下,这是斋藤道三意料中的事,平手政秀的死似乎预示着信长最有力的支持者的消失,孤立的信长必然会被有着多数重臣支持的信行所取代。道三对平手政秀这个老人印象很深,那是个相当有外交手腕的人,而且相当风雅,信长与浓姬的婚事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连这样的有能老臣也对信长失望而自杀了,这不正证明了信长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么?
“与其静静地看着信长自我毁灭,信行夺取家督之位,还不如由美浓来兼并尾张。”道三这样想着。不过奇怪的是,既然信长如此无能,从小智勇双全,有男儿之风的女儿浓姬便应该按照计划有所行动了,可是浓姬那边到现在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道三决定不再等待,由自己亲自动手来解决问题。
就在政秀自杀后不久的四月下旬,斋藤道三对女婿织田信长发出邀请,请他来美浓与尾张边境富田地区的正德寺赴宴。
作为斋藤道三的女儿,浓姬十分了解被称为“蝮蛇”的父亲的心思,他无非是想借邀请信长赴宴之机,探探女婿的虚实,只要这个女婿真如传说中是“尾张的大傻瓜”,就在宴会上找机会将他拘禁或杀掉,趁织田家群龙无首的机会一举占领其领地。信长不去的话情况同样危险,如果信长被道三认为是个胆小无能的家伙,道三同样可能趁着尾张国内主少臣疑而一举攻来。只是,浓姬更了解她的丈夫信长,在结婚的第一个夜晚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信长绝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个浪荡子弟。但信长私下做的很多事都被她看在眼里,她相信丈夫会是个有出息的人物,自己现在和信长已经同心同体,难以分离。
信长表现出的还是平时那种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浓姬知道,信长的心里一定很紧张,以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想和道三那个天下闻名的阴谋家玩权术,只怕见面的第一眼就能被对方看透心思。但是,他必须要去冒险赴宴,而且必须得到道三的支持,现在美浓是他在未来的内战中唯一可能得到的外援。
正德寺会盟(1)
斋藤道三早早就带着军队来到了正德寺,他命令八百名武士身穿整齐的礼服在通向寺门的道路两旁排列,自己和重臣则躲到了附近町中的木屋里,如果信长真是个无能的家伙,见到这威武的阵势必然会被吓一跳。
不久,道三从木屋的窗户里看到了他的傻瓜女婿——参加如此重要的宴会,骑在马上的信长却胡乱扎着头发,穿着露出半边身子的浴衣(简易和服),下身穿着由半张虎皮与豹皮合成的和服裤裙,大小双刀用草绳卷在腰间,腰里还挂着打火袋甚至七八个葫芦。看来传说是对的,这是个完全不懂礼仪的笨家伙,只不过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在看到路两边暗藏杀气的美浓武士时,简直就像是在检阅自己的军队。
信长马后千人左右的随从部队使道三吃了一惊,这些人一半扛着朱红色长柄,一半扛着铁炮。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此时日本的战争规模和形式都与源平合战时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近战、远程、搏斗、防御各个兵种拆分得相当清楚,而长柄就是防守的根本。长柄的原型是枪,这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步兵第一利器,日本人又加以改良,用来排列方阵、巩固阵地,最重要的是抵御骑兵的冲锋。为此,长柄保持相当长度是非常重要的,只是枪柄越长,耗资越大,运用起来也很不方便,没有一定财力和训练水平是达不到的。
信长随从的长柄经过改良,长达三间半(超过五米)以上,比斋藤军的长柄长出一大截。而至于铁炮这种当时还未被广泛使用的先进火器,在最初传到日本时价格高达两千两,虽然后来经日本匠人仿制成功,价格大大下降,但很少会有人买来大规模装备自己军队,即便是越后国上杉谦信那样的大诸侯刚建立铁炮部队时也才拥有三十七挺而已。虽说织田信秀在世时非常注重商业发展,手头宽裕,留给儿子不少遗产,但以尾张半国的国力没可能制造那么长的长柄枪和购买那么多的铁炮。这个傻瓜究竟是怎么做成的呢?
道三惊愕地看着信长长长的队伍从他视线的尽头消失,却没有做任何评论。当主宾双方都在正德寺聚齐,陪臣们都已坐定以后,看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信长,道三不禁又大吃一惊。原来在进入正德寺以后,信长即去更衣处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礼服,重新结束了头发,表情庄严,目不斜视地缓步走进厅中。在迈进门槛前,信长恭敬地向道三寒暄,然后入席,一番礼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