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办事干练,经过这一番挫折,也开始信奉严刑峻法,他的仁慈只对士人,对黔首从来不为。他相信只有使民不生侥幸,才能政通人和。这样,他们每日指挥军卒皂隶明察暗访,一有消息,连夜突击,明火执仗地破门而入,或捕或查,在惊恐万状的人们面前,象强贼一般。如遇顽劣之人,则施以拳脚,砸其所有。偶遇反秦之言论,则非查个水落石出,或拘捕,或行刑,这样的吏治,也将一方治理得夜不闭户,路无拾遗。夏禄文闻之甚喜,对单膺白有点刮目相看。
国家初定,始皇帝鉴于原来六国的王族旧贵豪强的不断滋事抗争,为了巩固政权,他作出了这样一个有决定意义的决定:把六国豪民迁徙到咸阳,使他们在天子脚下,一方面有利于控制;另一方面要消磨他们的斗志,使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下,产生挫折感。使他们在心理上对大秦皇朝产生认同感,继而归属。他让御史府派出干员持节到故旧六国去,监督这一决定的执行。这样,赵成持节来到故齐临淄,监管着齐郡、薛郡、琅琊郡的迁徙工作。
迁徙工作,看看好象微不足道,实则是一个十分庞大而又艰巨的工作。十几万人要从六国故地发送到咸阳,且又是冬季。这不仅需要动用军队,更要有法律的制定,规章的完善,物力财力的到位,后勤的保障,且需要各地郡县、沿途郡县,方方面面的配合、协调,才能保证这么多人按时、安全地抵达目的地。时间又紧迫,一切都没有准备妥当,迁徙就开始了,因此整个工作十分混乱。赵成在齐郡发送了第一批数百户豪民后,就接到御史府发来的檄书,檄书通报了御史司空(兆页)从广阳郡发送的数百户故燕豪民在行至常山时,发生了激变。广阳尉钱恒起弹压不住。如今钱恒起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正在全力缉捕。赵成看后,面颊微微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冷笑来。齐郡的事已经进入了正常秩序,他本来想再作一次最后的安排,就准备起程到薛郡去。就在这时,他接到博阳都吏裘之胜的奏谳书,得知博阳破获豪民千空照藏匿故齐王主的案子。“千空照”的名字使他惊讶,作为一个剑士,他怎会不知道东方湛母?这是他景仰已久的人物,只是想不到,她也会触及法网,这令他很感惋惜。至于书中提到另一个叫什么“洗心玉”的女子,说这个女子据说长得很象故燕太子妃姜弋,他当然明白这话中的含意,“晦气!”他暗叹了一声,怎么这姜弋就和他过不去?鬼魂一样,总是缠住他不放。前有季姬,害得他差一点丢了前程,现在又出来一个洗心玉。但荒唐归荒唐,自从季姬之后,才明了姜弋是怎么回事,才知道皇宫内廷中,还存在着这样一个秘密。因此,对此事他不敢怠慢,——“裘之胜,哼!”他为裘之胜胆敢揣摩皇上的心态而不满,立即发话下去:“明天去博阳!”博阳是他去薛郡的必经之地。齐郡都尉杜庠、监御史王琦、郡尉丞闾丘衡及齐郡功曹史和他同行。这功曹史是郡守的私属,秩禄不高,却权逾郡丞,实则是代表了郡守。这和赵成来齐地差不多,赵成秩禄不高,却是持节行使郡县的,因此权压郡守、郡尉。
第三天,赵成一行人到了博阳。县令夏禄文、县丞孙致礼将他们一行迎至县衙,赵成做事雷厉风行,立即召来裘之胜,问起上古师一事。才知这事牵涉到虞丘台,“又是此老儿,”他想。这时,夏禄文正狠狠地盯了一眼孙致礼,赵成没在意。他只感到虞丘台于无形中施加到他身上的压力,就好象看见了虞丘台就站在他面前,面有得色地露出一丝冷笑。他不表露出来,说道:“这人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又马上黑下脸来说,“可你们却将他放跑了,必得全力缉捕之!”之后,他与诸大员在夏禄文陪同下,前往城南的校场去,他要见见上古师,还有那个长得象一直缠着他令他不得安宁的姜弋似的洗心玉。
见到上古师,赵成十分敬重地躬了躬身,尊称一声:“上古师尊!”
上古师由苦须、玄月搀扶着,走到监前。上古师不知他是谁?但看到夏禄文,孙致礼等恭恭敬敬的样子,知道不是一般普通官员,有些感动。即颔首以对,弯了弯腰,还了一个礼,问:“大人是……?”
“侍御史赵成,赵大人。”孙致礼代为回答。
“哦,赵大人,”上古师盯着他看了一会,说,“果然名不虚传,老妇有幸,久闻大人的‘一剑封喉’天下无敌!”这,自然是上古师的恭维。上古师如何不知道,赵成的一剑封喉,是敌不住仓庚的。但在这样的时候,她只有委屈自己,以使至简堂的人免受更大的伤害。
“特意来看望师尊,只以私人的身份,我希望有朝一日,在京城,能向你请教。”赵成不失身份地说。他又不管上古师的婉辞,回过头来对夏禄文讲:“不要为难了她。”他这样说,是因为,他已从卫尧处得知至简堂内所发生的一切,自然就知道,上古师只是犯了窝藏齐国王主田悯的罪,其余事都是那亡命的虞丘台干的。既然这样,他就犯不着为难她。这时,他看见侍立于一旁监舍里的洗心玉。
他一眼就认定了这个素雅女子是洗心玉。他认定洗心玉,不是因为这女子漂亮,而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季姬的影子。这个女子,和季姬有几分相象。——姜弋在咸阳时,是质于秦的燕太子妃,那时的他,并不能见到,所以他并不知道姜弋长什么样。想到奏谳书上所说,他又打量了一下洗心玉,马上断定,那书上所说不假,姜弋可能就是这样子,否则,怎会让皇上迷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得知恩公赵成到了博阳,单膺白当然要来拜访,他至所以免以获罪,赵成还是说了话的。赵成这人与事与人只要不牵涉到他,还是要说公道话的。这在单膺白看来,自然是恩惠。他邀胡宪同去,胡宪有点受宠若惊,两人备了一份礼,到传舍来看望赵成。
赵成看了看名谒,放在一旁。当时,诸位大员都在,还有薛郡长吏和功曹史。赵成正好与他们协调发遣第二批齐郡、薛郡、琅琊郡的豪民至咸阳事。这次发送,不仅有田悯、洗心玉,尤其还有上古师和她的至简堂的一批剑士。上古师是名宿,他想起了司空(兆页),如果自己也出那么一件事,叫他如何对得起皇上。
这几天,整个大河地区,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寒风凛烈,也给发遣带来了困难。而沿途正在修筑的驰道,他来时,就零乱不堪,马车很难通行。他必须找一个得力干员,来执行这次遣送。
博阳尉卫尧本来应是当然人选,但他不愿接手这棘手的苦差。富门豪户的,大多羸弱,不胜寒苦。限期又紧,一旦发生变故,他难逃干系。轻者夺官,重者入狱,甚至杀头,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接赵成投来的目光,却在考虑怎样才能将这差事推却掉。他想起了胡宪,总得有个人吧?但胡宪位卑职低,难以委任,那还有谁呢?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滤着一个个人选,这时,他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艾陵尉章启。
“倒有一个人选。”他对赵成说。
“谁?有,你就直说!”赵成语气中有种不满。
“艾陵尉章启!”
赵成知道这个人,知道此人暴躁,刚愎自用。但他没有反对,他还在听,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不到时候,他不拍板。
裘之胜知道卫尧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正在担心着自己。他知道赵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一旦主意拿定,就没有谁能使之改变。当他听到卫尧说出章启时,就想:怎么会提出这么个人物来?转而一想,不是他,又是谁?此人剑艺高强,机警胆大,能办事,只是脾气暴躁……。当然,应该让赵成同意,但要让赵成同意,总应该有个道理,这道理是……?对,只要有人扶持,有人扶持,他就是最佳人选。这样一想,他立即想到了单膺白。单膺白一向标榜自己和侍御史赵成的关系,裘之胜刚才还看见赵成放下名谒,当时,就思量:“莫不是单膺白的吧?谁知道他又在做什么?假如只是拜访……,但假如不是呢,这样的人,最好让他走远点。既然他是赵成的人,就让赵成用他。这样一想,心中有了主意。
“章启脾气不好,怕不是好的人选,”裘之胜以退为进,“只是,在此地,也没有比他更胜任的人了,他剑艺高强,这正好对付至简堂。至于急躁?只要有人在旁劝解,帮他拿拿主意,就决无大碍。”
“都吏说的是。”卫尧见裘之胜说到点子上,马上附和。
“你认为呢?”赵成看着夏禄文。夏禄文想了想,“我看也是这样。”他说。“只是派谁去协助他呢?”
“有一个小吏,”裘之胜装着并不知道单膺白和赵成关系的样子,“叫单膺白,赵大人应该知道。”
“不必牵涉到我,就事论事。”赵成不想让别人把自己和公事牵涉到一起,也不希望别人把单膺白看作是他的人。
“不,不,我是就事论事,赵大人不信,可问王大人、夏大人,这单膺白确实办事谨慎勤勉。”
“是有这样一个小吏,”王琦说,“有所耳闻。”
“是这样的!”夏禄文清了清嗓子说,“他是一个啬夫,工作勤勉。一个乡,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一个有才干的人。只是,他是被贬斥的下吏。”
听夏禄文这样一说,又看到大家都首肯,赵成难道还不了解单膺白?他只是不想与单膺白牵涉过多。现在,既然大家都称赞他,这就不是他的事,与他赵成没关系。想到这里,他高兴起来,立即传单膺白、胡宪进来。
单膺白依然还是当年的样子,但比赵成印象中的他更显朝气,没有一点消沉颓废。这令赵成惊讶。单膺白看见的赵成,却是一点也没变,他对赵成有一种依附感。赵成叫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