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破阵记- 第5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纷纭。他疾步走到霍梅意跟前,问道:“霍先生,出了什么事?”

    霍梅意指指一旁的江蟠儿,道:“这要问他。”江蟠儿神情惶恐,气急败坏的道:“这些官兵甲胄齐整,小艇上又备有战旗战鼓,恐怕……恐怕是冲咱们排帮来的。”说完立即回头,注视着江面上的动静。

    霍方二人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各自一震,但也不觉得意外。排帮啸聚徒众,行劫于新安江、钱塘江一线,此次遭遇官府袭剿,本在情理之中,只是不想却教自己撞上了。“这时那十多艘小艇已靠近排帮大船,左右合围,傍着大船一同向下游驶去。江面上晓雾深重,小艇中人影绰绰,也看不清众官兵的面貌长相。只听其中一艘小艇上有人大声喝道:”排帮众人听了,本尉青溪县厢军总管吴俊,奉上峰号令,率兵围剿排帮盗伙。尔等一干人众,识时务者,速速束手就缚,若有拒捕者,格毙勿论!“此人自亮身份,一上来便将话挑明了,而且官腔十足,当是有恃无恐。

    船上排帮帮众一听,登时乱作一团,愤怒者有之,恐惧者有之。有几位胆大的,立刻进舱去搬取兵刃器械,准备厮杀。江蟠儿脸色煞白,自言自语地骂道:“***,吴俊你这狗贼往日里和老子称兄道弟,同嫖同赌,想不到今日这等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操你奶奶,算我江蟠儿有眼无珠,枉自在你身上下了许多水磨工夫。”

    霍梅意听了他这一番泻愤的自言自语,心中雪亮,知道江蟠儿与那喊话的军官原本暗中来往,颇有交情,暗忖:“自来便是‘官兵捉盗贼’,然而官兵既可捉得强盗,强盗又何尝不可贿赂收买官兵,这两件事一而二、二而一,一般得天经地义!”问道:“江舵把子,你认得这位吴总管?”

    江蟠儿咬牙道:“岂止认得!他是正七品上‘致果校尉’的官阶,统领青溪全数厢军,职责便是替朝廷‘肃清所部’,我哪一年不孝敬他几千两银子。这等贪官污吏,当真黑心黑肠,一手接过你的敬奉,一手又来暗算偷袭,真***不是人!”霍梅意听他话中提到“致果校尉”,心中猛然一凛。宋时武将官阶共分三十一级,最高者为从一品‘骠骑大将’,通常出任太尉之职,掌管举**政大事;最低者为从九品“陪戎副尉”,充下班祗应职位。“致果校尉”属从七品上,阶数廿二,获此官阶之武将,多任州县“捉贼使臣”等职,或为“总管”、或为“钤辖”、或为“巡检”,统领州县厢军,防范民众暴乱起事。霍梅意东来中土,专心致力于武学,可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于此节自是不知。但他昨晨重入威坪时,曾偷听到城门守吏的谈话,知道方破阵的两位师伯祖风去尘、岳去病离京南来威坪,要找的人便是一位吴姓武官,而这武官的阶称,正是校尉。由此看来,风去尘等要找的人,定是眼前这位吴俊吴校尉无疑,说不定,风岳二人此刻便在其中的一艘小艇上,也未可知。想到此处,霍梅意一来身在排帮巨舸,官兵围攻,他已不能置身事外;二来风去尘等是正一教中人,与方破阵同属一派,也不由他不对风去尘、岳去病多加留意。因此他又向江蟠儿问道:“江舵把子,你可曾听说过‘上清宝禄宫’?”江蟠儿一怔,暗骂道:“***,危急关头,问这些没头没脑的屁话!”答道:“没听过,在下只知龙虎山正一教主观叫‘上清宫’。”说完走向舷边,对着江面上纵声喊道:“吴校尉,我排帮在徽睦群山中伐木,运销于两浙之地,一向奉公守法,吴校尉为何以盗伙相称?”

    霍梅意暗自好笑,心道:“这江蟠儿人品低下,可闯荡江湖多年,毕竟还算个人物,这当口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冠晃堂皇的话来!”只听那吴校尉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之意,高声问道:“船上说话之人可是江大舵把子?”江蟠儿答道:“正是小弟江蟠儿,吴兄别来无恙。”那吴校尉喝道:“胡说八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为贼盗,我为军官,水火不容,你跟我套哪门子的交情。江蟠儿,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本尉尽起青溪厢军来攻,你快快下令落帆停航,缴械投降,本尉当可免你一死。否则,本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那便悔之晚矣。”

    江蟠儿岂肯束手就擒?他再也清楚不过,自己杀人越货,罪孽深重,一旦落入官府之手,必定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这吴校尉所说的话岂能当真?心想:“王八蛋,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鬼才信你这话!老子和你打交道不止一日,还不知你那付臭德性,说话如同放屁,我岂会信你的花言巧语?”答道:“多谢吴校尉良言相劝,在下也不是草木顽石,且容在下与弟兄们商议商议,再作答复。”

    吴俊大笑道:“很好!限你一柱香时光,率一应部属缴械就缚,弃暗投明,不得有违。”

    江蟠儿暗骂:“老子投你妈的明!”高声应道:“是。”回头向霍梅意作揖道:“霍先生,排帮今日遭逢大难,在下万死不降。你也瞧见了,眼下形势危急,在下只得先拿言语稳住官兵,但待会恐怕仍有一场拼杀,还请先生大发慈悲,替在下化去‘刮骨阴劲’,以便厮斗。”

    不料霍梅意碧眼一翻,只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去了左侧船舷,监视官兵动向。方破阵见江蟠儿恳求无功,虽对他有几分怜悯,终不为所动,跟在霍梅意身后,也去了左侧船舷。

    江蟠儿脸色灰败,又急又怕。原来他见官兵人多势众,顿生逃遁之心,暗想自己终年在新安江上打滚,水性极好,待会混战一起,大可纵身入江逃命,谅官兵也奈何不得。又想船毁了还可再造,部属死活更不必放在心上,现如今朝政糜烂,天下汹汹,挺而走险之辈多如过江之鲫,还怕招揽不到部属?只是体内的“刮骨阴劲”实是心头大患,是以先对吴俊搪之以词,令其不致立即下令攻击,转身便来恳求霍梅意,求他为自己化去“刮骨阴劲”。

    这时他无计可施,只得回身望着一众部属,沉声道:“眼下咱们被官兵围攻,人单力薄,你们又怎么说?”

    船上的这十数名排帮帮众除极个别而外,余者尽是身负血债、官府行文张榜通缉的亡命之徒,听得舵把子询问,计较眼下形势,均知拼死一战,或可捡回一条性命;要是不战而降,落入官府手中,数罪并罚,多半还是九死一生,绝无活命之望。当下众口一词,都说宁可一死,也要和官兵决战到底,拼他个鱼死网破。

    江蟠儿见众人为防官兵听到,说话时压低了嗓门,但神态都极为坚定,稍感宽慰,当即吩咐一名手下去底舱传令,命众水手尽力划桨,加速航行。堪堪吩咐完毕,便听吴俊在浓雾中大声喝斥道:“江蟠儿,时辰已到,为何还不见你下令降帆?本尉警告你,切莫耍奸弄鬼……”江蟠儿冷笑一声,脸上阴鸷狠毒之色骤盛,从身旁一名帮众手中取过一张铁胎硬弓,搭箭上弦,狠狠道:“好!这便落帆。”运弓如满月,照准话音来处,便是“嗖”的一箭。

    只听“啊哟”一声,那吴俊痛得哇哇乱叫,骂道:“好啊,江蟠儿你这奸贼,胆敢暗算本尉,本尉定要将你挫骨扬灰!啊哟……啊哟……孩儿们,擂鼓三通,搭箭上弦;号角一响,火箭齐发。”虽然连声呼痛,但语声高亢,显然是江雾遮视,江蟠儿听音辨位射去的这一箭,并未射中他要害。

    江蟠儿听得船身两侧战鼓响起,暗暗叫苦:“糟了,官兵携有火攻之物!”情知江面风大,官兵如用火攻,自己这船通体刷涂桐油,再加上风助火势,委实不易扑救,直有灭顶之灾!其实他这船上虽也有硫磺、松脂、青油、破布、棉絮等火攻物事,但一来为数不多,二来官兵分乘十数艘小艇,太过分散,他纵然下令也用火攻,怕是收效不大。可官兵若用火攻,情形便迥然不同了,排帮此船甚为庞大,转向驶避不易,实是众矢之的。

    江蟠儿想到此处,已是满头大汗,正当焦急惶恐之际,忽听江面上又有一人说道:“吴校尉,且请暂缓攻击,待鄙人再向排帮众人劝上一言。”说话声近在吴俊一侧。吴俊道:“风大侠吩嘱,末将敢不从命。只是这些人无法无天,都是些听不进劝的亡命之徒,风大侠又何必多费唇舌?”原先那人道:“我辈行事,但求心安理得,但求无愧于天地!劝不劝在我,听不听在他。”话声甫落,战鼓声已是嘎然而止。

    那人朗声道:“江舵把子、排帮众位好汉,请听好了:鄙人正一教风去尘,有言相劝。吴校尉今番奉命行事,衔尾而来,弓箭、硫磺、青油等火攻之物无一不备,此刻江面风大,吴校尉倘使下令放射火箭,大船登成一片火海,诸位实有白骨之累。纵然有人跳水逃命,但众官兵弟兄驾驶快艇,以逸待劳,诸位扪心自问,能逃出生天么?只要各位缴械投诚,风八虽是区区之辈,也懂得江湖道义,定会去官府为诸位好汉求情。我风八人微言轻,自然不在话下,但凭本教盛名,料想官府也不能不给风某人三分薄面,虽不能令诸位无罪赦免,减刑从轻发落却是大有可能。风八这一番心思,实是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不忍见诸位葬身火海,还望诸位三思!”

    这人如此一大段话说将出来,中间毫无停顿喘息之处,语声虽不很响,可巨舸上人人如闻耳侧,兼之言词恳切,真心诚意规谏劝降,众盗伙听了,纷纷望向江蟠儿,内心颇为所动。江蟠儿听了,面色更为阴沉,见部属全都注视着自己,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主意。

    方破阵、霍梅意身在大船左侧,听了这话,互望一眼,一个道:“风去尘!”一个道:“八师伯祖!”双双探出头去,可惜江面上兀自漫天浓雾,无法看清说话之人。江蟠儿忽大声道:“说话之人可是江湖中有口皆碑、人人称颂的‘笑面老虎’风去尘风大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