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转身,长长的袍角扫过阴冷的地面,激起蒙蒙的细尘。女人纤弱的背影,在一片火光中愈走愈远,渐渐消失。
萧鸾艰难地从地上爬将起来,抓住铁栏,嘶吼:“来人!来人!”
有人闻声而来,是一副狱卒的模样:“殿下。”
萧鸾抓住他的手,急急问:“狱卒长,我兄长呢?”
那人一脸为难:“陛下……他,他走了。”
萧鸾不可置信,眸中一片惊惶:“他怎么会走?”
狱卒长说:“陛下说,您既然不是真的中毒……他,他……”
萧鸾眉间渐渐笼上一片失望之色:“他没听到?……”
“听到了……”狱卒长喃喃地回,“刚开头了几句,陛下边让我在外头等着。我便在暗道口等陛下……先是看到黑衣人出去了,过了片刻,陛下也出来了。”
萧鸾紧紧抓住铁栏:“他还说了什么?”
狱卒长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萧鸾瘫坐于地,喃喃道:“他……还在生我气?还是不肯信我……”
狱卒长劝道:“殿下,您别伤心,我去找全公公,让他想想办法。”
萧鸾忽又沤了口污血,黑泠泠地,披落下来。
狱卒长大吃一惊:“殿下,您怎么还在吐血?那不是假毒药么?”
萧鸾在一片血污中抬首,眼中是极冷的嘲讽光芒:“假药?能把他们两人都骗来么……”
狱卒长在一片手足无措呆愣住,然后大喊:“殿下您稍等,我这就去喊齐熙大人,去喊太医!殿下您等着我!”
他边喊边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在牢道两旁火把照应下,徒留下满地错乱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很短小……
☆、攻心毒药
“殿下……快走。”
男人一脸胡茬,满身风尘,灰尘下是四溢的鲜血,而手腕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
他无法挪动脚步,他嘴里全是鲜血,是对方的血。
腹中火烧般的饥饿也渐渐褪去,因为有对方的肉。
“殿下……你吃了我的血,我的肉,要替我活下去……”
他的喉中咯咯作响,发出诡异的声音,还是走不了。
“二殿下在等你。”男人说,“你不能死。”
兄长在等我,我不能死……
所以必须丢下过命的兄弟……
他僵硬转身,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戈壁。
他或许会活,或许会死……
不,一定会活。
他抛下男人而去,男人在他身后注视着他,希望他回头能看自己一眼,但是终究没有。
非不愿,而不能。
回头看一眼,他便走不动了。
他们俩会一起死在这里。
他不能死。
兄长在盛京……等着他。
不能死!
我不能死!
他猛地睁开眼,不能死!
眼前却不是荒凉的戈壁,而是阴暗的囚室。
有煌煌的火光照过来,一瞬间刺得他睁不开眼。
有人惊喜地低声道:“殿下醒了。”
他看到太医手中的银针,看到身边握剑而待的侍卫,看到了……兄长。
太医还欲施针,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踉跄地跪倒在兄长脚下。
他伸出手,扯住帝王的袍角。
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兄长,”他说,“眼下你我,就两条路。”
帝王俯下头看着他,神色隐在黑暗中,沉沉难辨。
萧鸾继续说道,一字一顿,字字惨厉:“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出兵。”
“你——威胁朕?”
萧鸾勾起嘴角,低低笑:“就两条路,兄长……你立时抉择吧。”
未央殿中帐幔重重,一片晦暗。
萧鸾身着铠甲,腰佩侧剑,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
帝王坐在床幔间,只松松着了件雪白的中衣。
萧鸾走过去,跪倒在他脚下。
“小弟,”帝王开口,“齐熙与你同去。朕已嘱了他,替朕好生照看你。”
齐熙是禁军都统领,负责京畿安全,都城无虞。
这次竟调了他与自己一同出征,意欲实在明了——不外乎是怕外王与内臣相互勾结,将这皇城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
“兄长,”萧鸾一笑,抬头看着他,“我知你放心不下……”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一红一白。
他将白色瓷瓶塞到萧竞手中,自己执着红瓶低声道:“这是宫中秘药——赤胆丸。”
萧竞闻言浑身一震。
赤丹丸,确是宫中秘药,确切地说,是毒药。是前朝用来控制心怀叵测的藩王而特制的。吃下此毒,便需解药吊着命,不然不过三月,便五毒入骨,七窍流血而亡。
此药虽歹毒如此,那个王朝终还是亡了,亡于藩王——他萧氏祖先之手。
“朕道是这药早已随着晔朝,灰飞烟灭了……”
“毒药还剩几颗,真正的解药却只余一颗了……便就在兄长你的手中。”
萧竞抖了抖唇:“你这是做什么?”
萧鸾低低一笑:“若是我心怀叵测,三月不返,便让我穿肠烂肚而死。”
他说着,便打开瓷瓶,凑向嘴边,竟打算一股脑地倒进去。
萧竞猛地伸手,将那瓷瓶打落在地。
瓷瓶一声脆响,滚落在玉石地面上,里头的红色药丸,便也咕噜噜地滚落出来。
“小弟……”他伸手,捧住他的脸,“我信你。”
然后帝王将头俯下去,吻住对方的唇:“你勿做傻事……”
萧鸾浑身一颤,拼尽全力地拥住他,回应着对方的吻。
良久,唇分。
萧鸾微微笑了下:“兄长,军情如火,我便要走了……你等我回来。”
帝王端坐于床侧,点了点头:“好。”
萧鸾站起,又狠狠地拥住对方,将他嵌在自己怀中。
盔甲冷硬,箍得他十分难受,但他不言不动,默默受下。
萧鸾低首吻了吻对方的发顶,然后转身离去。
帝王目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不见。然后将目光落在地上的瓷瓶上——
赤丹丸……
前朝控制藩王的秘药,仅剩的几颗,大概是从晔朝那亡国之君手里剩下来的……
他忽而笑了声——那是身为帝王才知道的辛秘了。
那晔朝殇帝,给他萧氏太祖吃的所谓赤丹丸,根本不是毒药……
昏君无道,太祖心灰意冷下,起兵造反,弑君夺位后,自以为必死……
却没想到,好好地活了下来。
那只有历代皇帝才有权翻阅的起居录上,分分明明写着:太祖捂心,城门之下,恸哭三日,长跪不起,终命厚葬殇帝……时据尸首分离,头悬城门,已三月矣。
哈,不是毒药,却胜似穿心剧毒。
但终究不是毒药。
又何必给小弟吃?
行军两日,萧鸾已到达灵丘镇。
灵丘镇兴起是由于它的地理位置。它位于水陆交通交汇的要道之上,商铺林立,异常繁荣。
如今却因战火,燃得满城空旷,破败寂寥。
萧鸾令大军筑城稍作整顿,自己于灵丘府衙中,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信使:“交予林浥林大人。”
信使躬身接过,快马而去。
萧鸾俯身看着地图,忽而指着地图西侧,冷声道:“高车。”
齐熙会意:“当初柔然右贤王率领残军逃亡高车国,时至今日也毫无动静,实在可疑。”
萧鸾点头:“林浥大军不可妄动,柔然王都定要在掌控之中。”
其中一个副将问道:“殿下,他们难不成是想调虎离山?”
萧鸾一声冷笑:“元凌妄想以身为饵,我自是不能让他如愿。”
说罢,倏然将手中利剑直直刺入桌中,将地图死死定在桌上。图上的抚冥镇在利剑下,被撕成两半。
此后两天,大军稳步推进,将平城、沃野又重新收入掌中。
那两城驻军本来就少,再加上柔然士兵不善守城,民心相背,轻易便夺了回来。
重重大军,直逼抚冥。
兵临城下之时,来的不是柔然士兵,而是大梁百姓。
数十万北迁柔然的百姓,纷纷扶老携幼,踉跄南逃。
这股惊恐的潮水,竟是止也止不住,就这样破堤而出,汹涌奔流。
而柔然境内,起义纷纷,战火肆虐,直烧得雍城的大梁驻兵流言四起,军心不稳。
作者有话要说:撸主开了个新坑,欢脱的,适合睡前一刷~~~讲述一个苦逼直男受到帝王鬼畜攻的进化史~~~
☆、弃子
沙场兵伐,尸骸累山。
风声隐隐,血流漂杵。
北疆战场呈现出对峙之势,且天平渐渐向大梁倾斜,状况一日好过一日。
然而在萧鸾大帐中,忽然出现一人。
正是早已畏罪自杀,理应死去多时的抚冥镇驻军统帅,铁犁。
他此刻跪在萧鸾面前,垂首不语。
萧鸾手中拭着剑,剑身如水,映着他凌厉眉眼。
“你若死了,再不济,也是沙场英烈……活着,可是叛国之贼,害人害已。”
说着便一弹剑身。
宝剑发出铮然一声长鸣,仿佛凤啼龙鸣。
“我自是不忍,看你落得如此地步。如今亡羊补牢,怕也不晚。”
说罢,便将宝剑一掷。
长剑锵然一声,落在那人脚下。
铁犁抖着唇,猛地磕了一个头:“臣不惧一死,只是恨此造化!殿下,我不甘心,您若顺应天命,我纵是背负污名而死,又有何惧?!”
萧鸾眸色淡淡:“元凌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来当这种说客?”
铁犁紧握双拳,青筋暴露:“战场之上,无有胜者,密谈之下,说不定能化干戈为玉帛,不
战而屈人之兵……殿下何不与他,各取所需?”
萧鸾厉声而笑:“也罢,我便见他一面,问问他为何毁诺背誓!”
风声鹤唳,沙场渺渺;
百万大军,围而不发。
萧鸾的帅帐内,迎来了一个黑衣客。
那人取下袍帽,露出深刻俊朗的容颜——正是元凌。
萧鸾端坐帅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