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点点头,看她转身出门。
门关上了,办公室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风雷仍旧是刚才的姿势,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收了回来,眼神沉静,渐渐地一点情绪都没有,连冷漠都称不上。
齐霁关上门,从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他静坐了几秒后开始办公,掩盖的担忧浮上来,明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却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
两年了。
临桦离开了两年了,而风雷,度过了最一开始的疯狂后,这个样子也已经足足两年。
齐霁转身无声地离开,看看手里的企划案,回到座位上埋头继续工作。
十一长假刚刚结束,恢复到了正常的社会秩序,连交通都回归了正常。
十五分钟开到预约的餐厅,坐到位子上,齐霁长长地舒了口气。
“上次我来,这么点路,我竟然开了足足四十分钟!哥,你能想象我在车上猛按车笛的抓狂心情吗?四十分钟啊,那就意味着我在路面静止了近三十分钟!”
“嗯,”风雷简单的回应了一声,拿出手机看看自己下午的行程,滑动的手指定在了写有医院的那条上。
齐霁见他没什么反应,原本想逗他开心的想法也就淡了,直到菜上来,也没再说一句话。
吃完饭,齐霁专心的吃着饭后水果,还没吃完,就听见对面传来风雷平淡的声音,“你接着吃吧,我先走了。”
“嗯?你去哪儿?”齐霁连忙咽下嘴里的苹果。
风雷穿上风衣,“去医院。”
齐霁看着他直到离开,嘴里苹果的清甜突然变得有些涩,这么多的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驱车驶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进到电梯,十几秒后,风雷走到了复健室的门口。
“风先生,来看你爸爸啊。”护士站的小护士站起来笑盈盈的对他打招呼。
“嗯。”风雷淡笑着点点头,推开复健室的门,从一堆健身器材和健身的人中,找到了风盛。
风雷走过去,和一边的陪护打了招呼后,转身对已经满头是汗但仍在锻炼的风盛开口,“爸。”
风盛没有理他,直到从手扶杠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这才气喘吁吁地看他一眼,“来了。”
“嗯。”风雷走过去扶他,和陪护的护士一起将他扶到轮椅上,风盛缓过来喝了些水,风雷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用毛巾擦干后,推他进了一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温度有些凉,风雷把轮椅上准备的外套给他披上,又接了杯温水给他,等忙完了,坐到轮椅旁边的软椅上,一时安静无话。
“风华的庆典准备的怎么样了。”
终于,还是风盛先开了口。
“下个月举行。”风雷回答得简短,风盛侧头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来接我回家?”
“嗯。”
风盛盯着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和他交流的想法,“走吧。”说着,自己转动轮椅像门口走去。
风雷从后面推着他,风盛坐在轮椅上一路跟认识的医护人员打招呼,等走到电梯门口,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风雷一路上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风盛没有了原来在商场上的狠戾和老练,整个人和普通五十岁的中老年人没什么区别:有人和他说话就能聊很久,也不管话题有多么的没意义;见到孩子或是小点儿的年轻人就会特别慈爱;开始喜欢喝茶耗时间;也有了属于老头儿一样的幼稚倔强和不服输;这些,都是他在这两年的变化。
也是因为这些变化,风雷才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他的爸爸,和其他人一样,会病,会老,甚至会死……
按下电梯门的按钮,风雷打断自己已经开始翻涌的回忆,却没想到,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让他不得不去回忆的人。
医院的走廊,因为不是重要通道,这个时候倒是清净。
风雷站在一头,尽头的窗边,风盛正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窗外的早秋午后。
“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风雷两年来难得主动说话,只是话中的清苦不言而喻。
“我在这儿当医生,心理复健的医生。”于斯淡笑着说,可那笑却没有丝毫温度,连让人觉得亲近都做不到。
风雷有些寂然,“原来是这样,那不打扰你了。”
“那是你爸爸?”于斯没有接他的话,反倒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风雷看过去,风盛已经转过来正看着他,他将视线收回来,对于斯点点头。
于斯看着风盛安静了片刻,突然对风雷温和一笑,“我去打个招呼。”说完,人已经走了过去。
风雷有些焦急地跟过去,只听见于斯礼貌的说:“伯父,你好,我叫于斯,是临桦的朋友。”
再次听到那个人名,风雷和风盛都是一愣。
风盛看看于斯又看看风雷,最终微笑着抬手握住他的手,“你好。”
风雷没想到于斯会这样说,当年的恐慌和无助隐约又有冒头的趋势,他连忙深呼吸压下去,好一点后才打断了两人。
“我们先走了,于斯,下次再聊。”
于斯收回手,看着风雷有些苍白的脸色,眸色中满是意味深长,“那就下次再细聊吧。”
风雷点点头,不再去想他话中的深意,按开电梯门,推着风盛,坐上电梯。
看着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于斯这才离开,快步向办公室走去的同时,从白大褂侧兜拿出了手机。
电梯里,风盛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风雷心不在焉的样子,终究什么也没说。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将父亲安顿好,风雷绕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掉头驶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车子开了一会儿,风盛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街道,终于还是开了口。
“现在去哪儿?”
“嗯?回家。”风雷偷空看了他一眼,慢慢放慢车速,静静等着红灯秒数一点点减少。
“这不是回家的路。”风盛叹口气说道,“你要是有心事,就不要开车,很危险。”
风雷看了看周围,沉默了一会儿,原地打轮向右并道,停在了路边。
心就像是沉寂千年却突然翻涌起的井水,心脏超负荷承受着,那种心悸变得不适却怀念。
终于,和他再次有了一点点联系。
“爸,我下车抽根烟。”风雷说完,拿上烟盒下了车。
单薄的风衣被擦身而过的汽车带动翻飞,风雷倚在车尾,从烟盒中抖出根烟,掏出打火机点上,第一口被冷风呛到,咳嗽了好一会儿,人才平静下来。
多久了?
哦,快两年了。
风雷眯起眼将烟放到唇间,快两年了,原来这么久没听过他的名字了。
起初是没想过要提,后来是不能提,到现在,已经不敢提了。
人还记得,深深的记得,但名字却怎么也不敢去想,一旦在脑海里模拟念出这两个字的状态,心痛窒息的感觉就会要了他的命。
不提就不提,大不了自己难受一辈子,可现在,看来难受的不只是自己。
风雷将烟掐了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敲敲车玻璃,风盛将玻璃按下,一阵风带着风雷的声音灌进来。
“爸,我还是不行。”
风盛扣在按钮上的食指抖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双和自己八分像的眼睛里,隐含着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祈求和祈问。
“我的印象里,你好像从没说过这两个字。”风盛缓缓地说道,话里的回忆仿佛带动起一些温暖的情绪。
风雷直起腰,扶在车沿的手平摊在冰凉的金属车面上。
“不行就算了。”风盛敲了敲车顶示意他,“这话在你会说话、有自己的小想法时我就准备好了,只是今天才用上。”
“上车。”
风雷听话上来,耳边呼呼的风声没了,突然安静,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心都跟着紧张起来。
果然——
“你妈妈的事,是我的错。”风盛看了眼他一下子紧绷的侧脸,低头专心的揉着自己的双腿,“当年,我把事业看得很重,因为吃过苦,所以总想着今后一定不要再过苦日子。那家酒店,是我和你妈妈结婚时唯一光彩的地方,后来她生病,实在是太难受了,就跟我说,反正也治不好了,就不浪费钱了。那家酒店,要是能留给你,让你也在那儿结婚该多好,之后我就想,一定要把那儿买下来,但我确实用了你妈妈的医疗费,那之后我也很后悔,只是什么都晚了。”
风雷一动不动地听着,风盛接着说,“我从没想过你会……那样……当时是因为你妈妈的心愿,可你当时的想法根本就结不了婚,我是气的,但这一气,病了,也就通了。”
“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风盛突然叹道,“瘫在床上的那段时间,我梦到你妈妈,她哭着问我,她已经走了,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怎么办?我拉着她说别哭,是我错了,而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却再没说一个字。后来醒了我想了一天,想她是不是怪我,所以不跟我说话,想她为什么摇头,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那天等你从门外进来,看到你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我突然就明白了,你妈妈是想告诉我,什么都没人重要,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风盛说到这儿,嘴角明显的抖了抖,看向风雷,眼中满是释然,“我想开了能多个儿子,但要是想不开,没了你妈之后我会再失去你,从商一辈子,这笔账,我算得很清楚。”
再次回到两人住过的公寓,房本摆在客厅的茶几上,临桦两个字端正的写在所有人那栏,让风雷感觉到自己至少拥有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坐在铺了白单的沙发上,浮起的尘埃飘飘荡荡晃动到其他方向,悠悠地牵绊着风雷的思想。
真想他啊!
到了这里就更想了,不到两个月的生活却刻骨铭心,幸福美好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但那感觉却深深镌刻在灵魂上,每当遇到一点相似的地方,感觉就会呼之欲出,可只温暖一瞬间,剩下的全是惨冷的悲痛。
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