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走了,可真是永别了。”
宇振轻轻说道。他的心撕裂般地痛楚着,然而,只要银荷喜欢,他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现在,银荷就站在起跑线上,等发令枪一响,她就会立刻飞奔而去。宇振想到这里,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然后,仿佛下了平生最大一个决心似的,他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银荷呀……预备……跑!”
汽车,风驰电掣般在路上行驶着,一个个人、一栋栋大楼、一条条马路,风一样地从车窗外闪过。哪里、哪里都没有银荷!安德烈急得不得了,冷风灌进他的身体里,却丝毫冷却不了他那颗心急火燎的不安的心。银荷啊,你到底在哪里啊?我怎能忍心扔下你呢?你为什么这一刻都不能等?你在哪里呢?安德烈驾着车,在去机场的途中转回了疗养院,可是,负责人说她已经退院了。安德烈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她住的地方,门却紧紧锁着。
真的、真的找不到银荷了!安德烈全身的力气仿佛都散尽了,绝望地坐在了银荷房间的门前。银荷的笑颜,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晃动着。他的心,太累了,思念的心,太累了。
一片大大的沼泽地,里面长满了茂密的芦苇,隐隐地散发出阵阵腥气。一对黑色的鸟儿,在芦苇上空久久地盘桓着。朦胧的雾气,笼罩住了他的眼睛,于是,他把手伸向芦苇丛中。忽然,有人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牵着他走了出来。银荷,是你吗?安德烈轻声呼唤着,忽然间醒了,原来,那不过是一场梦。然而,眼前,却分明有一个女孩子,正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自己,那不是银荷是谁?安德烈眼睛湿润了,轻轻抱住了她。她还是舍不得自己,还是回来了是吗?
“银荷呀,原谅我好吗?”
“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银荷收拾好行李后,很疲惫地一下子坐到了床上。
“安德烈啊,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因为我、因为这个不争气的我难过时,是什么使你挺过来的?是对天父的爱吗?”
安德烈轻轻把打好的行李放下,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
“啊……从来没有一刻,让我感觉这样舒服。是啊,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真不知道,我那时为什么要强烈反抗。呵呵。”
“你在说什么啊?”
“在说你的天父啊,还有我的天父。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海边,你很开心地告诉我,你将来要当神父时,我就知道了。你呀,不管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处境如何,这一辈子,你注定要成为神父的,而且,你注定要接受天父的这个选择。”
“银荷呀……”
“他已经原谅你啦!以前,不管他多想让你成为神父,不管给了你多大压力,你看,你从来都没有和他对立过,是吧?他呢,也从来都没强迫过你离开我。所以,他一定原谅你了是不是?呵呵,你,可不可以帮帮我?让他也原谅我吧……嗯,还求他保佑我,让我快点儿好起来吧……好吗?嗯,虽然你是神职人员,可是,再陪我一会儿,行吗?行不行?”
安德烈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银荷。她的眼神温顺而平和,自己实在不忍心说出不打算当神父的话了。
“好吧,算你说对了。我,暂时接受这样的安排吧。”
安德烈和银荷,再次来到了那个海边。他们在海边那间小小的屋子里安了家。那间小屋,好像睡梦中母亲的子宫一样,充满了温暖和祥和的感觉。他们的眼前,好像展开了一幅美丽的童话画卷一样。他们一起动手涂墙壁,一起相视而笑,真希望这刻能永驻啊。
安德烈把一只发卡别在了银荷的发间,那是很久以前就买好了的、却一直都没有机会送出去的礼物。
“你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而我,却什么都没给过你。这么多年来,在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一直是你。银荷呀,我这样说算不算很自私?别离开我,为了我,千万别离开,永远都不要离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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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八章 再见,我的神父(4)
安德烈任泪水尽情流了出来。然而,即使把一生的眼泪流干,都洗不去他心中的悔恨和痛苦。安德烈双膝跪着,就那样一下下往祭坛挪去,他相信,埋怨和愤怒都感动不了天父,唯有虔诚的祈祷,一颗真诚的心灵,才能得到天父的宠爱和宽恕。安德烈把头深深地伏在地上,额头触地,低声哀求起来:
“求您了,万能的天父,我万能的天父!如果您让她活过来,我愿意去做一切事情!我会遵照您的旨意,成为神父。所以,求求您,一定要保佑银荷活过来!……我会成为神父的,那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吗?不是您的选择吗?您让我一直这样痛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您不是要银荷告诉我,让我成为神父的吗?好,我答应您,都答应您!只是,求求您,救救银荷,别让她离开这个世界。我是那样对不起她,什么都没给过她,只是让她难过,那些话,还有那些事……求求您!至少,让我亲手给她做涂油礼,求您了!我已经答应您了不是吗?所以,求您了,一定要让她活过来!……”安德烈急急地、重重地推开了重危病房。宇振眼眶深陷,眼里充满血丝,看到他进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压抑着声音,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声音:
“你来了?终于来了?知不知道,银荷,刚才就已经死了,一个小时前,她就该死了!!可是,她还留着最后一丝力气,等你来!你这个混蛋!为了你,她舍不得离开!你这个混蛋!你不值得她这样为你!混蛋!你这个混蛋!”
“……银荷?”
安德烈两眼呆滞,仿佛听不懂宇振在说什么。只是喃喃地低唤着银荷的名字。
“你这个混蛋!她正在慢慢死去!懂不懂?也许一分,也许一周!”
“滚开!我来守着她!她死时,我应该在她身边是不是?”
“你给我住嘴!除了这些,说点什么都行!别光知道说这些没用的话!哦,我知道了,你又向你万能的神哀求了?又祈求他的原谅了?哈哈,可笑!”
安德烈穿过浑身颤抖的宇振,来到了银荷的床边。他低下身来,静静凝视着银荷的脸颊。她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永远睡去了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安德类抚摸着她的双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别走,不要走!……和我做朋友好不好?你都说过了,和我做朋友……你还说过,以后我不会孤单的,因为有你在身边,是不是?……不要离开我……”
“好的,我不走。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真的!我会做你的爸爸、你的妈妈,还有你的朋友,我向你发誓!”
最初的银荷,这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仿佛看到了放烟花时,银荷灿烂的笑颜。为什么,生命会在最美的时候夭折呢?花一样美的年龄……
“还记得我们上次是什么时候放烟花的吗?呵呵,你一定忘记了吧?”
“和你所有的记忆,我一个都没有忘记。可是,我给你的幸福的回忆太少了,都是些哀痛的吧?想到这些,我常常感到难过。不过,以后,不会了……这一刻,你幸福吗,银荷?”
恍惚中,安德烈看到银荷笑了,笑容灿烂如花。安德烈慌忙低头去看她,可是,此刻,她却静静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眼角似乎还有隐隐的泪痕。银荷,难道,你在离开的那一刻,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哭鼻子么?
银荷仿佛顽皮地一笑,望着安德烈,欢快地说道:
“我们都向对方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吧。”
“秘密?……哇,正好是我要说的内容呢!银荷呀,其实……我的病……治好我病的人,让我再次流泪的人……是你呀,银荷。不是妈妈,是你呀!”
“哦?太好了……谢谢你,宇振啊,谢谢你。”
“谢我什么?”
“就是想谢谢你嘛,什么都想谢你。谢谢你的病好了,谢谢你说是我给你治好的,谢谢你陪我坐在这里,对我说出这些话……所有的,宇振啊,我的病……”
“你的病?”
“嗯,我的病……其实就是太爱你!呵呵,我的表白到此结束!下面,该你说了哦!”
“银荷呀……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从没有一刻停息过……你就是我的灵魂,银荷。”
可是,为什么,银荷那双深邃的眼睛,那双曾经仿若夜空中璀璨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此刻却闭上了呢?
安德烈慌了,银荷,你就这样走了吗?你不是答应过,在你离开时,要我陪在身边么?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怪我曾经无情地对你,所以才用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我?银荷啊,你醒醒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答应当一名神父,嗯?银荷啊,你醒醒好吗?让我最后一次对你说,最后一次看看你的眼睛……
身后,门被轻轻推开了。是爱丝黛尔修女和主教来了。主教把伤痛欲绝的安德烈领出了病房,缓缓对他说道:
“孩子,我听说,你已经在里面待了好长时间了,是不是有点儿累了?”
“我不能离开那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痛苦地离开。”
“肉体不离去,灵魂也无法离开啊,孩子……她,还能醒来吗?”
“也许,醒不来更好,不是吗?醒来了,就要再等待死亡的来临。这样沉睡着,不是更让她安心吗?这个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我真的不想再让她经受那样致命的痛苦。”
“孩子,你经受的痛苦,难道比她少吗?”
听到这句话,安德烈的表情忽然扭曲了,那是一种极度痛苦的神色。他低下头去,默默地说道:
“是的,我再也不忍心看她了!我实在没有信心再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主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为安德烈感到痛心,怎么连忍受痛苦的勇气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