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
对着里面熟悉的呼吸声,她停顿了几秒。
“你……”
“你——”
“我回t城了。”上官言说。
“哦,我还以为你要给你父亲安排葬礼,需要忙碌几天。”韩书烟低吟一声,“今天早上的事,我听说了。真的很抱歉。”
“有时差,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今早葬礼结束我就回来了。”
“小蛋呢?”
“我没带他过来……他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让我过来解决一下再向他汇报。在英国,我还有其他的家人能照顾他。而且,他也想感受一下西方的圣诞节气氛。”
“对哦,今天平安夜呢。”韩书烟站在一棵琳琅满目的圣诞树下,夜色里闪耀的灯光美好了她漂亮的容颜。
“merry…chris。”
上官言站在尚未打烊的婚纱店前,一下飞机他直接就赶过来了。
韩书烟之前订购的婚纱后来已经被人家店家挂在橱窗里了。美丽的模特上身效果很是惊艳,却让他无法想象得出——
如果韩书烟穿上,会是怎样呢?
上官易临终前有过几分钟的清醒,回光返照这种事在西方文化里是没有地。但上官言觉得,是人都有弥留前最想嘱托,最不愿遗憾的一股精神力做支撑。
特别是像上官易这种,一辈子造的孽比人家几辈子都多的老家伙。
他说他其实很感谢乌斯,至少加布丽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感谢那个老乌龟做的媒。顺便也替白瑞方揣摩了一下,也许那老家伙也是真心喜欢过那个叫韩云曦的女子呢。
“至于书烟……gee,当时发生的事,跟你想的不一样。是我让书烟对我下手的。乌斯用小蛋逼我下跪,我不能让孩子受伤害……但你知道像我这种人,宁死不辱的。
书烟下手已经很留分寸,是我自己这身子不争气了。
何况,当年的事……的确是我一桩原罪,事到如今我终于敢承认了……”
父亲的嘱托究竟算不算一种认可或祝福,上官言已经无力去分辨了。
他只是不知自己该怎样去面对韩书烟而已。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当初一定要飞跃沧海的青鸟是他,觉得累了想要返航的也是他。
而沧海那边是否还有等待,其实只不过就是韩书烟的一句话而已。
平安夜的第一场雪越下越大,韩书烟伸手接住六瓣菱形的雪花。erry…chris!”
“书烟,我想你……”
韩书烟:“……”
身后橱窗里的婚纱映照漫天雪花与圣诞灯,上官言呵气成霜,竟是比雾都的雪还冻人。
原来,没有她的体温在身边,哪个世界都如冰窖般寒冷。
“我去见了蕾贝卡的家人,去她的墓前送了九十九朵白玫瑰。他父亲塔卡先生前年过世了,母亲尼蒂斯太太种了好大一片蔷薇园。养了很多猫猫狗狗,小蛋很喜欢在那里玩。书烟,噩梦都过去了,我们亏欠的人们都已经释然了情怀。
在我们终于可以接受祝福的时候,把你的手给我好么?”
“上官,其实我……从来没走过……”韩书烟摘掉眼镜,雾气让她的视线越来越朦胧。
“只是这一次,”韩书烟深吸一口气,她想:矫情和浪漫又不是专属小女儿家的权利——
“这一次我偏不,除非你能在十秒钟内出现在我面前,呵呵。”
韩书烟停在婚纱精品店的门口,仰起脸。
“get…u!”
上官言已经在那里站了十几分钟了,雪花落在他干练的栗子色短发上,像个偷了奶油掼一身的刺猬。
“书烟……不许反悔……”
“你……”韩书烟的泪水一下子充盈眼眶。扑上去,她张开双臂抱住男人的身体,隔着厚重的冬衣,他们的心跳稳稳找到了属于彼此的节奏。
“是上帝带我来这里找你的。”上官言捧起她的脸,凝视片刻,然后垂头吻住。
他们就这样抱了好久好久,不在乎路过的车辆溅起一身雪泥,也不在意好事的小青年冲他们吹口哨。
走进婚纱店,老板都觉得惊讶。整整一年的延迟,他们见惯了太多订好了婚纱后又谈崩的情侣。却从来没有一对,能在一年后再一次携手踏入的。
“二位先坐,这款婚纱因为是高端定制的,所以我们都舍不得将她藏在橱里,专门挂在模特身上展示呢。我叫人帮你们摘下来,还要试试么?”
“要!”上官言捏住韩书烟的手。
“回家再试嘛。”韩书烟红了红脸,“你看模特穿的,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我懒得换衣服了。”
“不要,我等不及了书烟,现在就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上官言坚持着将她拥在臂弯里,腻歪的样子,看得几个前台的小姑娘都吃吃地笑呢。
最后韩书烟妥协了,跟着服务助理,拎着这件迟到的婚纱,一路拐进后面长廊尽头的试衣间。
因为已经是晚上了,店里客人不多。
韩书烟习惯了中性化的打扮,对穿裙子这种事本来就不大自信。于是她挑了最里面一间,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的时候,她有点后悔——
怎么就一气之下把长发又给剪了呢?
这时候要是盘起来,一定非常漂亮呢。
“要帮忙么?”店里的助理问。
“啊,不用不用。”韩书烟也知道这么大的婚纱要一个人穿可能是费点力气,但她真的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身体。她身上有好多伤疤,都是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罪恶——杀手的伤,算不得勋章。
“要不,麻烦你帮我找一顶假发行么?我想试试效果,要长卷发好了。”韩书烟系好了绑带,对着镜子又补了一点唇彩,刷了刷不熟练的睫毛膏。虽然气色看着柔和温婉了好多,但她还是觉得短发颇有点怨念。
第一次在上官言面前穿婚纱,她希望自己极尽一切完美。
“好。”营业助理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
韩书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她好像特别明白了姐姐韩云曦当年对自己说过的话——
“像我们这种人,生如雨打的浮萍,只要有路人愿意停下脚步把我们捡起来带走,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与其说太容易爱上一个人,不如说太想拥有一份安定。”
十岁的女孩还不是很懂,但韩书烟觉得,姐姐的爱情观太消极了。
至少白瑞方这个老家伙,根本算不得什么良人。
他一生以情义自诩,却不敢承认韩云曦的存在。他一生以对原配痴情为傲,家里甚至连老夫人的牌位都没有立下一块。
韩书烟想:至少,她比姐姐幸运。她的爱情虽然坎坷,但她的爱人是经历过磨难和考验,一次次历练而得的。
如果这一只手真的有幸牵在一起,便永远也不会放开了是不是?
上官言,我做梦都想——将自己穿着婚纱,最美丽的样子永远留在你心上。
更衣室的门轻轻敲了几下,韩书烟伸手去推。
“谢谢了,给我吧。”
她以为是帮她取假发的助理去而复返,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推门,推进一把寒光匕首,凛冽无限!
睫毛膏遮挡了她的视线,裙摆束缚了她的矫健。
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行刺的脸,腹部便已连中三刀!
韩书烟单手扶着身后的镜子,一点点滑倒。越来越飘忽的视线里,那个有点熟悉的小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韩书烟是很遗憾的,这么美丽的婚纱染上了血,会不会成为那个男人永远的噩梦呢?
我是不是,不能再陪你了。上官言……
***
店面大厅里。服务生找不到合适的假发,上官言等不到美丽的新娘。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找到最里间的更衣室——
在营业助理一声高八度的叫喊中,上官言定格了心跳,和幸福钟声的齿轮。
韩书烟靠坐在穿衣镜前,雪白的婚纱铺盖着红玫瑰的葬礼。
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痛苦而狰狞,眼角却有沁出的,遗憾的泪。
“书烟……书烟!!!”
上官言扑伸过去将她捞起来,双手按在她腹部的伤口处,暖热的血流还带着绝望的生命恒温。
“书烟!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婚纱店的老板也吓蒙了,一边吩咐下面人报警,一边急得原地打转,“这,这怎么回事啊!我们一直在前面,没看到有可疑人进来啊!”
“老板,会不会是后门!”有小工一边急着打电话,一边提醒道。
“怎么可能!后门上了锁,就一个小窗户,钻小孩子还差不多!”
“都闭嘴啊!让开!”上官言将韩书烟搂在怀里,奋力将她抱起来。
救护车要过来至少还得耽误十几分钟,他知道这里离医院只有两公里。用跑得,不会比那个慢!
“书烟,书烟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跨开步子,上官言从来没觉得自己怀里的世界可以沉重到这个程度。
“书烟别怕……你以前受过比这个还重的伤是不是?你都能挺过来的是不是!想想小蛋啊,他画了圣诞贺卡给你,他很想你啊!
书烟我求求你,别用这个惩罚我!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有这个幸运再忘记你第二次了!书烟!”
就在这时,上官言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下。
低下头,女人微眯的眼睛里散出奢侈的星光。
“书烟?!”
“上官……”韩书烟吃力启开口,鲜血顿时沿着唇角掠过惨白的面腮。
“你要说什么?我在,我听着!”
“你……要是能忘了我……就好了……”
“不!我不要再忘记你了,书烟,我欠你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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