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吴将军手指着二太太,无奈地放下,重新招呼大家吃饭。
韩景轩走进暗房,打开红色的灯,他拿起镊子在显影液中捞片子,轻轻叹了口气,沈月眉的处境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艰难,自己无暇处处关照她,却不想她有任何闪失。
将军掀开帘子走到后面,把负责跟踪六姨太的那名卫兵招招手叫过来,再次确认最近六姨太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后,确信这次八成是二太太争风吃醋之举,下定决心要晾一晾二太太,她不是不喜欢我宠幸六姨太么,我偏偏每天到她房里去。也不照照镜子,迟暮美人,眼角都有皱纹了,身子也不如小姑娘,新鲜水果一般。
这场风波之后,沈月眉的生活进入一段前所未有的平静期,将军不知忙些什么,他和韩副官几乎天天不在家。那天,她路过四太太的屋门口,四太太的房门半开着,她轻手轻脚走过,却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的英语,脆生生的朗读,抑扬顿挫,是四太太在教小姐说英文。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离开学校后再也没听人说过英语,勾起学校时美好的回忆,沈月眉竟没有心痛,她永远难忘那时的快乐。
她忍不住在四太太屋前驻足,四太太的房间是走廊尽头最后一间,非常清静。
此刻,她和小姐坐在木质地板上,小姐稚嫩的声音清脆地念着:“ibelieveyoubutyou……”
四太太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看去,轻声念道:“butyoubetrayme,betray是背叛的意思。”
“背叛是什么意思,”小姐抬头问母亲,“咦,六姨?”
沈月眉有点尴尬地站在门口,说道:“我听到您在说英语……”
四太太毫不在意地笑笑,热情地招呼道:“来,这孩子,别站门口了,快进来坐。”
小姐用简单的音符弹奏钢琴,自得其乐,沈月眉打开玻璃书柜门,整整齐齐码着一摞英文书,沈月眉怎么都没想到,将军府还会有这些洋书,这种尘滓之地还有这一方幽静的净土。她看着那一排排精致的书,内心平稳而幸福。她忽然想起那天韩景轩说的话,他让自己和四太太多来往,感觉她们性情相投。
一阵烟味飘来,四太太倚靠在书柜旁边,似乎还有点淡淡的葡萄酒的甜苦味道,混合着清淡的香水味,沈月眉看到茶几上有一瓶打开的法国红酒,四太太美丽的脸庞,性感的身材,还有浑身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烟草和红酒香气,别有一番女人的味道,这味道虽然陌生却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沈月眉有点呆住了。
四太太温和地笑笑:“怎么,你也会英语?”
沈月眉点点头,对四太太微笑。
四太太说道:“对哦,听玉璧提起过,你以前上过学,好像是,国立北京大学?”
沈月眉心里一阵刺痛,那是她和另一个人未完成的梦,曾经他们在河边放风筝,约定要一起去那美丽的未名湖畔,她轻轻摇头,说道:“我没上大学,是师范大学女子附中。”
“那个学校很不错。”四太太淡淡一笑,“喜欢看书吗,喜欢就随便看。”
沈月眉点头道谢,手指在书脊间滑动,忽然,指尖停在一本书名上。
“《罗密欧与朱丽叶》,你上过学应该知道这本书吧,确实是一本好书,语言文字非常优美,就像听了一曲绝美的歌剧。”四太太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她回头看向沈月眉,却发现她的眼底有着一抹刻骨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伤,看得人心疼。
“怎么了?”四太太问道,伸手轻轻爱抚了一下沈月眉的头发,指尖略过她柔软的耳际。
沈月眉努力镇定下,却抑制不住声音里的暗哑:“没什么,就是想起上学时候的事。”
沈月眉进吴府时,恰逢四太太带着小姐回娘家,回来后,下人们怕得罪老爷也不敢详细提起当时的事情,所以四太太对沈月眉的事情只是略知一二。吴府里的下人都是多年的老人,了解将军的脾气,知道乱传话的后果,在吴府里做个哑巴,五脏六腑之间交流是最安全的。
沈月眉的手指和心不敢在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上停留,那个故事会触动她心底最脆弱的一根弦,那根弦连着曾经的快乐和如今的伤痛,就像一块疮疤,一旦揭开便血肉横飞,她不敢再去触碰。
她的指尖向下滑去,滑向一个角落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一页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四太太的“不要看”刚刚出口,就看到沈月眉绯红的脸,她把书拿回来,笑道:“算了,看就看吧,至于脸红嘛,好歹你都嫁人了,也都懂了。”
沈月眉默默地把那本画着春宫图的书放回去,四太太自嘲地说:“其实《金瓶梅》真真是本好书。”
沈月眉忽然一阵头晕恶心,接连着心悸,她忍不住揉了揉心口,四太太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沈月眉的脑海里闪过那些不堪入目不忍回首的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会淡忘一切伤痛,可是这并不包括还在延续的痛苦。这些日子,将军似乎厌烦了家里的几个妻妾,已经许久未回来了,沈月眉暂时远离了每日夜里的恶心呕吐,她真想永远远离那些污秽,却知道自己未必能遂心。(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三十九章 母爱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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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眉喃喃道:“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结婚,妻妾成群,是大多数男人的愿望吧,那些事,”她看看那本满是插图的《金瓶梅》,“就和生儿子一样,都是男人高兴女人受罪。”
四太太“扑哧”一声笑了,把烟从嘴里拔出来,优雅得夹在指尖,说道:“傻孩子,到底还是年纪小,不过,每个人都有追求快乐的权力,或许以后有一天你能懂得怎样从婚姻中找到做女人的快乐。”
“做女人的快乐?”沈月眉自嘲地笑笑,“人是不平等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追求到快乐。”
“其实,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了,没有什么是一定可以做到的,也没有什么是绝对办不到的,”四太太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这里,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另一个男人,一个和你年纪相差不多又懂女人的男人,未必不会得到属于女人的快乐。”
沈月眉看着四太太含笑的眼睛,若是玉璧听到什么离开这里找另一个男人的话,一定会吓得花容失色,大呼被将军听到就不得了了。听说四太太的娘家很有实力,听说她和前夫的婚姻不美满,她便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了,听说她去过很多地方,但她自己对这一切闭口不提。不过,能在如此复杂的将军府游离于众人之外,除去她本身的潇洒,娘家的实力可见其雄厚。
四太太笑着拍拍沈月眉的头,说道:“再叹气下去,小心变老。”她说话的语气和那天韩景轩戏谑地说,才十八岁就像八十岁,非常相似。沈月眉不自觉地把四太太和韩景轩归为一类,总觉得这两个人像极了,可是仔细想来,无论性别样貌还是脾性,这两个人都不尽相同的。后来,沈月眉忽然明白,这两个人的相像之处是特别,是与众不同,是那种洒脱不羁的个性。
那之后,沈月眉经常去四太太的屋里看书,四太太那里非常清静,不像她,饱受隔壁二太太打牌的困扰,她有时会沐浴着阳光,坐在四太太对面的软塌上看英文小说,一看就是一整天,有时,夜幕降临,她迷迷糊糊睡着,那时小姐刚刚下学回来,自己常常伴着她的钢琴声入睡。这时,四太太会轻柔地给她盖上一条毛毯,摸摸她的头发,手指轻轻划过她柔软的耳际,充满母爱地在她耳边说道:“睡吧,孩子。”
有一次,她甚至亲吻了她的脸颊和眼睛,沈月眉很少和别人有亲密的身体接触,不由得有点不自在,想了想,准是四太太接受了西方教育的缘故,后来才明白,四太太就是这样一个高贵优雅多情放纵却母爱泛滥的特别的女人。将军不在家,在四太太这里,她很放松很舒适,自从来到将军府,她常常失眠,还从未睡得如此踏实过。
她一直想跟韩景轩说声谢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站出来替自己解围,她欠他的恩情。可最近一直抓不到韩景轩的影子,好容易他回来过一次,自己还睡过去了。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阵子,就在她渐渐释怀,不再担心自己私会陈振中的事情东窗事发,就在她认为自己就算得不到幸福,也可以平平静静的生活时,不曾料想到,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
北京的老胡同里,一座四合院中,仆人端着茶杯走过古朴的树木,院里种满了荷花,香飘十里,打开的房门中央,韩景轩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位穿着长袍的公子哥儿走出来,这人正是宋家公子,名为宋晨亚,是韩景轩的朋友,正是那天和韩景轩一起横穿小树林调戏沈月眉的人,也是那日沈月眉遇到危险韩景轩急中生智选择的证人。
韩景轩正抱着烟枪吞云吐雾,宋公子走进来,皱皱眉头:“怎么抽上这种东西了,你天天跟那帮人混在一起,早晚学得更坏了。”
他拍拍韩景轩翘起的膝盖:“来,来,你看看这份《申报》,这是我前两日去上海带回来的。”
“不看。”韩景轩没好气地继续抽烟。
“你要订婚啦!”宋公子翻了个白眼,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道。
韩景轩一骨碌站起来,狐疑地接过宋公子手里的报纸,认认真真看完,低声地咒骂一句:他妈的。
月台上响起急促的鸣笛声,韩景轩对着车窗外给他送行的曹晓曼挥手作别,他以父亲病重为由买票回家。韩景轩靠在椅背上,吐出一个烟圈,他听着车厢里的打牌声、小孩子的哭闹声,月台上曹晓曼粉红色的风衣渐渐逝去,他回过头来,却见沈月眉向着自己走过来,对自己微微一笑在自己身边坐下,把头靠在自己肩上,拿出一本书来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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