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平江府沉睡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贫民区一个破烂木雕铺子的围墙上空突然出现一片黑影。仔细看,居然是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他身形如风,轻飘飘地跃过围墙,脚尖点地、轻若无物地直向后院的屋子扑去。
他先是取出迷烟,各略略在窗纸上捅开一个小洞,将迷烟吹进去,隔了片刻,他选了一间屋子推门而入。
暗淡的月光下,这间简单的屋子以全貌呈现在他面前。平常朴素的摆设,一张旧的八仙桌,两把椅子,一个大橱柜,一张床,床上铺着一床薄被。被窝里相拥着躺着两个人。
黑衣男子上前两步,脸上露出冷笑。床上正是杜珣和梅雍两个。
他轻声道:“还兄弟呢,兄弟能这样抱着睡在一起?哼,还是这个叫杜雍的老实一点。”他一双锐利的鹰一样的眼睛,正是下午来的那个巴雅尔。
杜珣安静地窝在梅雍的怀里。巴雅尔又上下扫视了一遍他,嘴里蹦出一句:“哼,长得这么丑,还敢和男人搞……”
杜珣嘴角微微抽搐了。
巴雅尔退出这间房,轻轻推开另一间屋子的门。依旧是简单普通的摆设,依旧是八仙桌、椅子、柜子和一张小床,床上也铺着一床薄被。
但是床上没有人。
没有人?
巴雅尔一愣。他不相信地往前走了几步,掀起被子——没有人。
他呆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迅速地回头一看——后头也没有人。什么也没有。只有清冷而昏暗的月光透过浓厚的云撒下来,撒在地面上,斑斑点点地嵌入在破旧的青石板中。
怎么可能?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这个杜家铺子肯定有问题。他有一种直觉,林传肯定藏在这里。
当然,他也拨了几队人马沿着林传可能逃走的方向追过去了。林传究竟有没有逃走,那还得要几天以后才能知道。
现在林传不在这里。
那他能在哪儿?难道他真的逃了?可是他家里的金银细软,都藏在林中木屋的地窖里,他没有钱,能逃到哪里去?
巴雅尔气怒攻心,一脚踢在大衣柜上,把衣柜踹得晃了晃。
然后他猛然听见有人呼吸的声音。巴雅尔吃了一惊,他四处观看,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他屏住呼吸,安静地站在房中,他耳中听见窗外的知了声音,风吹过的声音,铃铛丁玲丁玲响动的声音……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十分细小,但巴雅尔耳力过人,还是被他听见了。巴雅尔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看向衣柜,这呼吸声正是从衣柜中传出来的。
巴雅尔对着衣柜道:“我听到你的呼吸了。出来吧,青湖。躲在里面有什么用呢?不过,倒挺出乎我意料的,你没有被迷烟迷倒吗?”
里面没有任何动弹或声响。连刚才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不能听闻。
巴雅尔淡淡道:“青湖,跟着我回去吧。以我的身份,难道还不能帮你消除掉逃奴的称号?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过你以前一直过着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只需要乖乖听话,什么不能有呢?”
衣柜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巴雅尔已经有些不耐烦:“青湖,你知道我的身份!除了你以外,我没有这样和气地和任何人说过话!那两个抱在一块的小子,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和和善善的,难道我巴雅尔是好欺负的人吗!”
他上前一步,拉开了橱柜的门。
然后巴雅尔就愣在了那里。
依然是没有人。
怎么——怎么可能!他明明听到了呼吸声音啊!巴雅尔把头探进去,橱柜里仅有几件换洗的衣衫,他粗暴地拨开这些衣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人。
靠!怎么回事?
巴雅尔不明所以。他碰的关上了橱柜门,又四处看,却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是他听错了?他一个快要不如先天的后天绝顶高手,对听力自然是自负的紧,决不会认为自己听错。总不会是闹鬼吧?!
巴雅尔打了个冷战。他往后退出了房间,然后很不甘心地从杜家铺子离去了。
眼看着巴雅尔飞速离去,跪坐在橱柜角落,手紧紧抓着衣角的林传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脸色因为屏住呼吸涨得通红,此刻身体瘫软下来,只管大口大口地呼吸。一滴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他的手心里也浸满了汗,黏腻腻的。
多亏了身上这件衣裳……
林传低下头看着自己——事实上他也看不见。他呆坐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将衣服褪下,扶着橱柜的门站了起来。
门口站着杜珣和梅雍。杜珣举着油灯,笑眯眯地看他:“我说吧,巴雅尔不会发现你的。”
林传讷讷地道:“多谢你们……”
杜珣摇摇头:“我说过了,我们是来帮你的。”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外边围墙上神秘莫测现身的乌九:“你……保护好自己,别死了。”
他拍了拍林传的肩膀,静了静,半晌忽然蹦出来一句:“还有,我长得他。妈。的。哪里丑了,我丑吗?丑?”
他咬牙切齿地对着巴雅尔离去的方向竖起两根笔挺的中指。
出事啦
其后几日,每一日蒙古人都到杜珣的小铺子来报道。杜珣也算和这个叫巴雅尔的男人混了个熟,一开始,巴雅尔态度还比较和善,但随着天数的增加,他的脸色也终于也越来越不好看,终于有一天,他黑着脸到铺子来时,杜珣很不怕死地问了一句:
“大人,不知道那个逃犯你抓到了没有?”
巴雅尔却不和他玩笑,脸色一整,摆了摆手。后面上来一个侍卫,手上捧着一个瓷胎细腻花纹精致的碗。巴雅尔把碗拿在手上,道:“杜掌柜,这碗是你买的吗?”
杜珣脸色一变,随即笑道:“不是。我为什么买这个?这碗一看就贵极了。”
“不是吗?”巴雅尔又把手一摆,后边抖抖索索上来一个中年胡子大叔。杜珣看出来他就是那家瓷器店的老板。
“胡老板。杜掌柜来你店里买了这个碗吗?”巴雅尔道。
那胡老板抖了半天,道:“是……是。”
巴雅尔冷冷一哼。他看向杜珣:“杜掌柜,也不是我想为难你,我们从那逃犯在林中的住所里翻出了这个。这一套碗具比其他要新许多,我不得不查了一下,结果查到你杜掌柜头上来——杜掌柜,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杜珣很泰然自若地道:“这也没什么,你也知道,我们和他见过面也讲过话,他对我说请我帮他买些碗筷,我就帮他买了。”
“怎么,这么乐于助人吗?”巴雅尔冷笑:“抱歉了,杜掌柜,我们得好好问问你。不得不把你送去衙门!”
杜珣一怔:“送去衙门?”
巴雅尔却是表情颜色。他身后的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一下就把杜珣放倒在柜台。
杜珣虽然有筑基后期的实力,但一方面他不大会运用,另一方面这个幻境中也不能运用什么,他身上可没什么武功,登时就双手被反扭在后背,脸贴在柜台上。好痛!我擦,他心里直骂娘。
巴雅尔见他这么容易就被放倒,心里也有些惊讶。不过能制服自然最好,他一挥手,道:“里面那个也捉起来!”
侍卫们还没有冲进后院,梅雍自己出来了。
梅雍还是那风骨潇潇的气度,他见到杜珣被人压在柜台上,眉毛一皱,全身登时气场全开,他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是承受不住,浑身汗如雨下,紧咬牙关,竟是一步都踏不出去。
梅雍冷冷道:“放开杜珣。”
巴雅尔冷笑道:“你说放就放吗!”他手上刀光一闪,杜珣“啊”的一声惨叫。他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刀口。鲜血从中喷涌而出。
梅雍登时大怒。他和杜珣相识以来,除了那一次那个疯女人伤过杜珣,杜珣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这一次他就在杜珣的身边,却让这个蒙古人伤了他!而且这是伤在灵魂,破坏更严重!
梅雍大袖一挥,手上力道迸发,顿时把按住杜珣的两个侍卫给硬生生震开。巴雅尔刀锋一亮,待要砍向梅雍,梅雍手呈爪状,凭空就捏住了巴雅尔的刀。巴雅尔挣脱了几下挣脱不开,大惊失色:“隔空摄物,你是……你是……你是先天境界的高手!”
先天境界?哼,若不是现在大法力施展不开,法宝也使用不得,他能只是个先天境界吗?
梅雍隔空掌力拍向巴雅尔,巴雅尔连忙退后,眼睁睁看着梅雍把杜珣身边的侍卫一个个踹出去,然后抱起杜珣,往后院走去。
“不要再来骚扰我们。”
梅雍冷冷地道。
杜珣的手臂一直在流血。梅雍几指点住他手臂周围穴道,抱着他放到厢房床上,然后从戒指里取出绷带金疮药等物帮他包扎。穿着霓裳羽衣的林传坐到床边,轻声道:“不要紧吧?”
梅雍摇摇头。
他转过头,道:“乌九呢?”
林传怔了怔:“乌九……乌九在城里乱逛吧。它一早就不见了。”
梅雍重重地哼了声。都是乌九。若不是乌九,他们能摊上这档子事?活了千万年的梅雍,早已厌倦了纷争繁乱,才会和布儿一起隐居在泉谷。他喜爱杜珣,又和杜珣一道出世,体验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