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九龙半岛东西还很狭窄,紧靠码头的第一条南北向街道是广东道,车辆穿过一条条街道,当越过较宽的弥敦道后,何鸿銮指着右侧窗外对身边的林海说道:“这里就是旺角,香江最古老也是最有风味的商业中心。”
林海目不转睛看着那些拥挤的唐楼群,紧密的街道,纷繁复杂的招牌,还有攒动的人群,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部电影的名字:《旺角卡门》。
砵兰街,女人街,金鱼街,花街,好几个特色名字跳出记忆。
这个区域可谓真正的香江市民生活典范,生活区和商业区无间交融,三教九流川流不息,无数爱恨情仇,生老病死,江湖厮杀,每日都在这不到一平方公里的狭窄地域里上演。
“这里是陆军球场,”汽车很快驶过旺角区域,左侧出现了一座空旷的球场,何鸿銮介绍道,又指着球场北部的一条与太子道平行的街道说道,“那条就是界限街了。”
界限街是《北京条约》分割香江岛和九龙半岛与英国殖民者的界线,西边自盘船洲,也就是现在的青衣岛最北角起,东到白沙湾。
林海曾经在图书馆见过《北京条约》复制本,印象深刻的是条约的附属地图上,将界限街附近大部分区域标注为“此一带皆系山岗不毛之地。”
不毛之地!
这就是彼时满清官员见到的九龙。
而眼前的九龙,已经天翻地覆。
70年代,界限街又因为港英当局的抵垒政策而广为人知。
从北方偷渡过来的难民,只要能够闯过这条狭窄的东西向马路,就算成功抵达香江,再也没人可以逮捕并遣返你。
那时的界限街,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人生的希望,对于警察和社团来说,则是绑架勒索的最后关卡。
围绕着这条毫不起眼的马路,上演了无数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尔虞我诈,血腥交易。
还在感慨,左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低矮密集的楼群,整体呈四方形,林海脱口而出:“九龙城寨!”
“是啊,这里就是九龙城寨。”何鸿銮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窗外那片与周边格格不入的建筑群,意味深长地说道,“据说仅去年就有1。5万人涌入这里,不知道他们活得怎么样?”
能活成什么样?
林海默然,这个仅仅只有0。026平方公里的所谓城寨,代表着满清最后的颜面,却成了全世界最黑暗残暴的所在,普通人进去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回首九龙城寨,仿似一头怪兽,默默蹲伏在山坡之下,随时准备吞噬着猎物。
“轰!”巨大的轰鸣在车辆上方响起,一架飞机擦着楼顶掠过街道上空,往东南方缓缓滑行。
右前方,启德机场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世界上排名前五的最危险机场。
机场周边被海湾和小山包围,唯有西边九龙区和东边的鲤鱼门两条通道可供飞机进出,当飞机降落时,必须从西边九龙地区的楼宇间穿过,在九龙城寨位置上空右转47度,然后滑行降落到在维多利亚湾内填埋出来的短且狭窄的跑道上。
任何一处出现误差,飞机就会撞到山崖或者房屋,或者干脆滑落大海。
这对于飞行员是个巨大的考验。
飞机转弯开始滑行降落时,距离地面不过200米,乘客们透过窗户,甚至能看到底下居民仰望的脸。
附近居民笑称,在天台上用竹竿就能捅下飞机。
还好,貌似直到21世纪,也从没听到过飞机有坠落居民区的消息。
太子道很快和界限街并线,左侧出现了连绵的小山丘,右侧是一条狭窄的水道,隔开观塘和启德机场跑道。
再往前走,驶过牛头角,转入一条往东南的狭窄土路,这就是观塘道了,汽车开始颠簸起来,司机放慢速度。
漫天尘土中可以看到,道路左侧还是山丘,右侧则是荒无人烟的海边滩涂。
“林先生,您觉得这边真的可以吗?”
汽车拐入一条更为狭窄的小路,开了十几分钟后,在一座临海的小山头下停下,所有人下车,何鸿銮指着山头说道。
说来有些不吉利,何家当年购买包括这座山头在内的这片荒地,是准备用来建造家族墓地的,那时还是上个世纪后期,何家刚刚起步。后来何家日渐兴旺,战后又找了个大师看了下风水,最后还是决定选择跑马地公共坟场中的黄泥涌墓区作为家族墓地。
林海沿着山头走了一圈,不过三百多米,又爬上了满是荒草的三十多米高的山顶,四下眺望,西边海湾中的启德机场跑道清晰可见,东南方的鲤鱼门水道中,不断有各种轮船穿行,正东方则是青翠的蓝田山。
这块11200平方米的荒地,山头就占了三分之二,利用起来需要大费周章,因而何鸿銮并不看好。
“挺不错的,我比较满意,”从山上下来,林海笑着说道,“何先生,感谢您和何爵士的厚爱,林海铭记于心。”
何鸿銮眼中是麻烦的山头,在林海眼中,就是堆积的金钱,他可是知道,香江政府在尖沙咀和观塘地区大规模的填海造地工程,就是从这两年开始的,那时候,这个山头一定会被推平,其巨大的土石方就是最好的填海原料。
自己把这块地买下来,未来几年光是出售土石方就是一大笔收入。
地皮靠海的那边,就是所谓的观塘码头,不过是很简陋的一处海边水泥平地罢了,由何家和十几个在附近拥有地皮的商人合资建造,目前只能停靠一些小吨位的游轮和舫船,超过300吨的轮船根本靠不了岸。
为了停靠自己庞大的船队,林海还需要改造码头,往海湾里建设栈桥。
看完码头,众人起身回程,准备回公司正式签约。
第0284章 情势有变
“老板,事情不妙啊。”
一行人回到尖沙咀,坐天星小轮回到中环,刚走进办事处办公室,洪华急匆匆迎上来,递过来一份报纸。
林海招呼何鸿銮坐下,摊开这份早上出版的《大公报》,粗粗一扫,气乐了。
“爱国青年实业人士林海强烈抨击港英当局歧视华人的不公正立场!”
“林先生宣布,随时准备回到祖国投身xx主义建设!”
“我们都是同志——一个海外游子的心声!”
“好一个胡建国啊,你就是这么胡诌的?”林海手指点着报纸上胡建国的名字,恨恨说道。
“船长,这对我们很不利,我们在香江的整个计划都有可能被影响。”张问天蹙眉道。
“天要下雨,随他去吧,”林海苦笑,见何鸿銮坐在远处关切地看着这边,招呼他过来,把报纸展示给他看,“何先生,您要不要再考虑下和我们的合作?”
“不用!”何鸿銮看报纸时皱起的眉头一下子舒缓开,坦然道,“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何家没有半路抛弃合作伙伴的传统。”
摆手阻止林海说出感激的话,何鸿銮接着说道:“这份报纸一向偏激,信者不多,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有没有人想借此兴风作浪了。林先生,或许你可以在我们报纸上刊登澄清公告。”
公开打胡同志的脸?
林海除非疯了才这么做,他蹙眉思虑着。
“刊登公告就算了吧,我们是生意人,也是华夏人,没必要往死里得罪他们,”张问天明白林海的顾忌,主动开口说道,“不过我们可以透过其他报道,展示我们对香江的信心和于香江长期发展的决心。”
“对!张先生,您说得太对了。”何鸿銮眼睛一亮,“那我们马上签署协议吧,我会把此事刊登在今天的晚报上。”
“能不能刊登在明日的晨报上,”林海开口,见两人面带疑惑,他笑道,“我相信今天其他报社的晚报,会是一片骂声,一份为我们说好话的报纸会淹没在其中,不如等大家骂过了,我们再站出来说话。”
“好,还是林先生想得周到,那就刊登在明日的《工商日报》上。”何鸿銮拍手称快。
双方开始商讨合同内容,黎姗姗忽然敲门进来,面色不太好看,“会长,总经理,刚才工商署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说克拉克署长晚上有公务活动,今日的晚餐只能取消,让我们等待通知。”
“死鬼佬就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一向稳重的洪华都忍不住忿忿骂道。
之前对和克拉克署长的示好,林海其实并不是太刻意放心上,能够交好自然极好,没有这层关系虽然很多事情会辛苦些,可他自信能够推开一切阻挡他前进的障碍。
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他并没有表现出失落之情,淡淡笑着安慰了黎姗姗几句,然后平静地对何鸿銮说道:“现在连港英当局都表现出了某种态度,您后悔还来得及。”
对于林海的淡然,何鸿銮心中甚是钦佩,这个年轻人的确非同凡响,他板起脸严肃地说道:“林先生,我说过,何家是不会抛弃伙伴的,请您收回这句话吧。”
林海道过谦,几人继续围绕着合同讨论着,没想到不一会,又有不速之客光临了。
还是那个满口牛津腔的物业经理,这次更为趾高气扬的他,宣布置地物业不欢迎太平洋公司继续进驻告罗士打大厦,给出三天时间,让他们搬走。
“我们可是交过一年房租的,5万港币!”洪华跳起来指着他鼻子大声叫道,“还有,你们毁约可是要赔偿等同于租金的违约金的。”
“按合同规定,我把你们的房租和违约金全部带来了,”物业经理掏出一个厚信封,不屑地笑道,“请你们签下收条和中止租约确认书,这钱就归你们了,足够你们在其他地方租个三年五年办公室。当然如果你们回大陆去的话,这些钱可以让你们全部提一级干部级别,要知道,他们现在穷得都快当裤子了。”
“问天,你和他办理手续吧。”林海阻止差点暴跳的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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