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微敛了笑容,便将目光投向了一侧坐着的天子成帝,成帝这才开口道:“是这样,顾十一娘,你父亲上表,说当年他与你生母沈氏婚约之事确有其事,乃是你祖父给定下来的,但当时的他并不知情,后来你祖母又为你父亲定下了另一门亲事,也便是虞氏嫡女,两家皆有交换庚帖,吴郡太守府中亦有记载存档,所以这门婚事也是被认可的!”
顾钰神色不动,只在内心里苦笑道:当时不知情?若不知情,他与沈氏的情义又是从哪里来?顾悦倒是很会推卸责任,这些话也不知是他自己思量,还是虞氏教他说的。
当下,她也只淡淡的道了一声:“我知。”
一句我知,便好似没有了下文,站在殿中一侧的琅琊王不禁目露怜惜之色,正想要说什么时,这时,又见顾钰抬起头来,正色问道:“不知顾大人在奏书中还说了什么?”
她必须要先弄清楚顾悦到底向天子奏请了什么,才能想办法如何应对。
这时,天子似都有些难以启齿,一时间说不下去,倒是一旁的庾太后开口道:“顾十一娘,你父亲与虞氏做了十几年的夫妇,已成定局,虞氏端良淑德,持家有方,也并无过错,你父亲也没有负她的道理,但对你生母沈氏,他亦有愧疚之心,故而想效仿宣阳乡候贾公,恳请陛下诏左右夫人,让你生母沈氏得到平妻的地位,以右夫人相称,你觉得可否?”
宣阳乡候贾充的事迹,她倒是有所耳闻,前朝贾皇后之父,本娶有嫡妻李氏,后李氏之父中书令李丰被司马皇室所诛,李氏被坐连而流徒边疆,贾充又娶了贾南风之母郭氏,武帝在位时大赦天下,李氏获赦而归,武帝便诏以李氏和郭氏左右夫人相称。
但顾钰记得的是,那李氏虽以正妻之位回到贾家,可受尽郭氏排挤,最终还是独守而居,一生凄苦,便连死之后,郭氏都不允许其丈夫将其牌位摆放于贾家。
左右夫人?顾悦倒是挺会享受齐人之福?
“回太后,臣女曾听闻,匹夫匹妇,本是结两姓之好,上继宗庙,下继后世,若是一夫二妻,则与礼不合,有乱纲常也!”
顾钰一说完,殿上所有人除了琅琊王外都是张口错愕,似乎不太相信顾钰会如此回答,在众人看来,将一妾室升为右夫人,以平妻地位相称,那已经是法外开恩,天大的恩赐了!
琅琊王依然眸色不变,似乎已料到顾钰会如此回答。
“顾十一娘,你表兄在中正考核之上,特意请求王尚书为你生母讨回公道,难道你竟是不愿意你生母升为右夫人?”太后又问。
顾悦也睁大了一双眼睛,诧异的看向顾钰。
就听顾钰答道:“太后娘娘,便如您所说,贾公置左右夫人,其二妻可有和睦,那李氏又可有善终?我阿娘已然受尽折磨,如今还处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之中,怕是无福消受这右夫人之称谓,阿钰斗胆,恳请太后,恳请天子降旨,令我生母沈氏回归吴兴沈氏,从此与顾家二郎主顾悦恩断义绝,各行各路!”
顾钰话一说完,顾悦几乎是陡地一下子站起了身来,他双目盈水颇为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顾钰。
“阿钰,你便如此恨父亲么?”他不禁问。
太后与天子也是满面惊讶,倒是一旁的大司空庾冰眸光微敛,目露思索和沉吟之色。
庾太后甚至有些面色发白,心中忐忑怫悦,原本她还想着以此皇家之赏赐来施惠于这个小姑子,再进行下一步计划让她能为皇家所用,未想她竟对这个朝廷所赐的“右夫人”如此轻视不放在眼里。
殿中一时冷寂无声,唯有顾悦僵直着身体,失魂落魄般,仿佛整个大殿中都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这时,一直沉默观看并不言语的大司空庾冰竟开口道:“臣以为,顾十一娘所求,也未偿不可,这本就是顾家之事,合或离全凭他们自己所愿。”
可这只是顾十一娘一人之言,她一个小姑子如何能管父母之事?
顾悦已在心中恼怒的哀嚎,但也只仅仅是这样想罢了,他到底不敢在天子面前吼出声。
便在这时,沉吟许久的天子终启唇道:“准!沈氏娇娘可回归吴兴沈氏,从此为沈家之主,与顾悦再无干系,孤念在沈氏黔郎清廉操守,才智超群的份上,会再给沈氏重拟一个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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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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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话一落音,顾悦禁不住双膝一软,再次跪倒了下来,耳边直是嗡嗡作响,也许是天子的声音太过铿锵响亮,许久许久,他的耳边都好似回荡着这番话的声响以及顾钰的声音。
“不,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勇气,顾悦竟哀求出声。
只不过,他话才出,就听到大司空庾冰的一声厉喝:“顾悦,你大胆,君无戏言,你岂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顾悦的脸色又是一白,连忙以额触地,道:“臣不敢!”
“不敢,就先下去吧!”这时,庾太后也接道,“顾大人,陛下念你少有才名,却因王敦叛乱一事而无故受牵连,以致十五年未能入仕,这才破例擢升你为六品的待御史,你刚升官职,便奏请陛下此事,陛下已经给了你与你女儿殿前奏对的机会,如今是你女儿不愿其生母屈于右夫人之地位,陛下也不好强行颁旨做这个恶人,你便就此作罢,回去吧!”
太后说到这里,眉宇间已有郁色,顾悦又岂敢再多言,忙叩首磕了个响头,再起身道了声:“臣告退!”躬着身子缓缓的退出了大殿。
而这时的顾钰神思却陷在了庾太后那一句“因王敦叛乱一事而无故受牵连”的话中,在她前世的记忆中,父亲顾悦的确有做过琅琊王导的九品掾,也是在王敦叛乱之后,顾悦才离开琅琊王府而恢复一介白身,倒是不曾听说过他是因为受王敦牵连。
而庾太后的这一番话似乎想要告诉顾悦什么,才让他乖乖闭上嘴退了出去。
顾钰思忖着,也施礼道了声:“臣女也告退!”亦准备退出大殿,这时,庾太后忽道:“等等,顾十一娘,你留下!哀家还有话要问你!”
顾钰止步,道了声:“是!”
庾太后便笑问:“哀家听闻,你在玉泉山上以一曲胡茄而扬名,且在石碑上刻下了一首诗,诗且不论,但你留下来的字却是连褚太傅也赞不绝口,称其是不输于有江左第一品之称的书圣王逸少,哀家心中仰慕甚久,到底是闻名不如一见,不知今日可否让哀家亲见十一娘之真迹!”
顾钰心中犹疑,道了一声:“太后过誉,臣女岂有不从之理。”
庾太后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唤人道:“来人,赐笔墨纸砚!”
一宫女上前,躬声答是,便立即退向后殿,不多时,便取了一方砚台、一支笔以及佐伯纸、墨锭出来,殿中早已备有几案,那宫女示意顾钰坐到几案后,她也将笔墨纸砚摆放在了顾钰的面前。
顾钰提起笔来时,不经意中朝琅琊王望了一眼,但见琅琊王目露关切,似也有极隐晦的提醒之意,顾钰心念电转,不禁忖道:莫非庾太后是通过我的笔迹来试探我是否就是沈氏黔郎?
不及多想,顾钰从容砚墨在那张佐伯纸上挥毫起来,片刻时间,纸上“我心将复光明月”几个大字已然写成。
宫女眼露惊讶,极其小心的将那一张佐伯纸用双手摊上,走到殿前,呈给了庾太后。
“请太后娘娘过目!”她道。
庾太后点头,忙将那张佐伯纸接到了手中,只不过看上一眼,庾太后的眼中极为诧异而明丽的光芒毕现,仿佛神魂都已聚在其中一般,直是聚精会神的看了好一会儿,庾太后才又将那佐伯纸递到一旁的庾冰手中。
庾冰亦是书法名家,这一看,亦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呆了神,神情颇有专注的凝聚在了其中,好半响,不由得叹息出声道:“遒媚飘逸,笔势委婉含蓄,雄秀之气,出于天然,如此书法,确令我辈亦汗颜,唯二王书法能与之媲美!”
唯二王书法才能与之相比么?
庾太后心中亦是震憾非常,又低声问:“那与那位沈氏黔郎和桓澈的书法相比,又如何?”言罢,又道了一声,“可有相似之处?”
庾冰似回想了一会儿,才道:“不可比拟,那位沈氏黔郎与桓澈之书法又另辟径蹊,别具一格,有如清风之袖,明月入怀,虎卧凰阁,丰神盖代,无论是气度、凤神、襟怀还是情愫都可见一斑,乃我平生未所见也!”
“如此说来,那沈氏黔郎与桓澈之字还要在二王之上?”庾太后惊讶道。
庾冰轻叹了一口气,只含蓄的道了一声:“难下定论!”
“那这位顾十一娘与沈氏黔郎……”
庾太后话还未完,庾冰又道了一声:“似是而非,别议了!”
庾太后便闭上了嘴,心中暗忖道:莫非是我多想了,这位顾十一娘并非就是沈氏黔郎,可她与桓澈之间到底有无密切的关系?又为何沈氏黔郎之字与桓澈竟会如此相似?
此时的顾钰却是微松了口气,在中正考核之上,她为了不让自己的字与玉泉山石碑之上所刻下来的字相似,便又用了另一种形体书写方法,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桓澈也用了同一种形体书写方法,与她的字相较起来,可谓是如出一辙。
庾太后又看向了顾钰,含笑问道:“顾十一娘,哀家还听说,你曾在玉泉山上救过琅琊王殿下一命,此事可属实?”
顾钰看了琅琊王一眼,琅琊王似乎也未料到太后会突然问及此事,神情一愕,颇有些尴尬。
这时,顾钰答了声:“是!”
庾太后又问:“那你为何会知道我儿会在那时候遭遇危险?”
这一问便令得整个大殿气氛都凝滞下来,庾太后的这一问明显的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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