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桓澈便彻底惊住了,元帝的原配嫡妻虞皇后他也听说过,永嘉之乱时,元帝在王导的建议下带领一批北方士族南渡建康,那时还是琅琊王妃的虞孟婆便在南渡途中猝然病逝,元帝登基之后,为追念患难与共的结发恩妻,便追封了她为元敬皇后。
“所有人都以为我母亲在南渡的途中病逝了,但事实上,她不是病逝,而是为了救元帝以自己为诱饵而落到了胡人的手中。后来我母亲从胡人手中逃出来后,回到建康,皇帝却不再认她了,口口声声说着追念亡妻的皇帝宁可对着一张虚假的牌位追悔,也不愿意接受还活在世上的人。”
桓澈的心中略有震动,但还是说了一句:“但这并不能证明你就是元帝的儿子?”
“我的确不是元帝的儿子,但这又如何?只要我是虞皇后之子,便已足够。”
“你的身上有很明显的鲜卑人血统特征。”桓澈又说了一句。
男人便嗤声一笑,不以为然道:“我自然不会让人知道我身上有鲜卑血统特征,而且有你在世人面前行走,我也绝不会在人前露出真容。”
崇绮楼中的细作也习易容术,这一点桓澈还真是无话可说。
一时之间,无语辩驳的他竟然也沉默了下来,便在他沉默的片刻间,院外忽地有一道人影闯了进来,一名侍女匆匆的赶来向男人禀报道:“楼主,紫影有急事要禀报楼主!”
紫影便是顾家三郎主的如夫人虞婧。
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去传话,很快身着一袭紫色对襟深裾长裙,头戴帏帽的虞氏便走进了别院。
虞氏看了一旁的桓澈一眼,但见男人没有说话,便颔首禀报道:“楼主,阿婧有事相报!”
“你说!”男人示意道。
虞氏再次看了桓澈一眼,迟疑了片刻,终答道:“楼主,朝廷派出了沈氏黔郎也就是那个贱婢至白石与大司马温和谈!”
男人没有吭声,桓澈的脸色却是大变。
虞氏又道:“楼主,新帝还说了,如果这次和谈成功,便会授任沈氏黔郎刺史一职!”
男人还是没有吭声,虞氏便有些急了,又接道:“段郎,她若是领了刺史一职,到时候必会对查当年之事,对我们展开报复啊!”
“那事到如今,你觉得应该怎么办?”男人反问了一句。
虞氏眸中的冷光一闪,立即沉声答道:“段郎,阿婧觉得还是要斩草除根,不管她是否和谈成功,也要在这之前杀了她!”
虞氏说这句话时,桓澈的眸光便瞥向了她这边,似乎带着某种冷嘲和诧异,审视向了虞氏这张如清水芙蓉的脸。
还真是没想到啊,连顾家这位号称恬淡如水与世无争的三夫人竟然也是崇绮楼的细作!
不过,若是这个男人所言不假,真的便是虞皇后之子,那他与虞家还沾着那么一点表亲关系。
男人看向了虞氏,含笑揶揄道:“上次你派出了百名部曲对其行刺,非但没有成功,还给她递去了一些证据和把柄,如今你还想故伎重施,是嫌自己暴露的不够快吗?”
虞氏的脸色便是一变,此时的男人神情冷酷而冰冷,实与那天夜里温柔抚她秀发的男人判若两人,但虞氏也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冷酷无情,才会将崇绮楼经营到如今的规模。
正如他从前所说过的:“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要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往往更需要舍弃的便是自己的怜悯和良心。
有舍才会有得。”
这么一想的虞氏很快也放低了姿态,颔首道:“阿婧妄言,但听楼主吩咐!”
男人笑了笑,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向桓澈,问:“你觉得以那小姑子的本事,真能劝得你父亲退兵吗?”
桓澈亦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男人又道:“我倒是觉得,可以利用这一次机会,让沈氏将吴兴沈氏二十万部曲私兵的督印交出来,你不是也想得到那一枚部曲督印吗?我一并送给你!”
桓澈的神情变了变,一则为男人的大方感到诧异,二者也为男人即将要说的话感到心惊。
果然,就听到男人对虞氏吩咐了一句:“我听说,沈氏自清醒之后,对顾十一娘这个女儿颇似珍爱,那便以我的名义,给沈氏致一封信,告诉她,这是我最后给她的一次机会,否则,我会再次让十五年前的事情重演!”
虞氏领会其中之意,面上一喜,连道了声:“是!”然后又望着男人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只道了句:“那阿婧就先回去了!”
男人嗯了一声,没有挽留,虞氏低垂的眼睫下闪过一丝落寞,最终转身向院外走去,彼时一阵风袭来,掠起虞氏的衣袍,吹来香风阵阵。
桓澈不禁心中一凛,看向虞氏离去的身影,疑赎的问了一句:“十五年前,你到底做了什么?”
重归话题,男人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他在屋中踱起了步子,负手走到一紫檀木的桌旁,竟是从一暗阁中取出一卷书帛,说道:“你知道那二十万部曲私兵真正的来历吗?”
“什么来历?”
“那二十万部曲私兵并不是吴兴沈氏的私兵,而是北府流民兵,这支军队首创于太尉郗鉴,起初不过几千人马的队伍,后来是在谢镇西与我的手下发展壮大至十几二十万,是谢尚为了防备于我,才会将那枚代表这二十万兵力的督印交到了沈士居手中,借助吴兴沈氏的财力将其供养起来。
谢镇西宁可相信沈士居也不信任我,你说,我会甘心吗?”
听到这番话的桓澈脸色再次变了,他道:“你说的这个谢镇西便是陈郡谢氏的镇西将军谢尚?”
“是!”
“所以,你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人,你亲手杀了的那个女人便是镇西将军谢尚的妹妹,也便是褚太傅的夫人谢真石吗?”
男人眸光凛了凛,眼神中隐约似有悔意,但他很快又肃容,再次道了声:“是!”
也便是这个“是”字一落音,粉墙之外立即响起一声犬吠,旋即便是虞氏的一声尖叫,以及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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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谢玄到来,与楼主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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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这人声、犬吠声一响起,桓澈与楼主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两人心中皆是一凛,一种极危险的预感油然而生:那就是:虞氏已将敌人引了进来,而他们适才所说的话很可能就已被人听了壁角。
果然,就在这个念头从两人心中同时划过时,一道青影自粉墙之外一跃而入,便这般光明正大且泰然自若的立在了他们面前。
来人正是谢玄。
此时的谢玄眉目轻拧,目光清冷中更是透着不可置信的愠愤,他看向了站在院中那个身着青袍几乎与桓澈面容有九分相似的男人,冷声问:“我堂姑母原来是你杀的,你与我谢家有何仇怨,为何连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也能下如此毒手?”
堂姑母的死一直以来是个谜案,也是谢家不愿提及的禁忌,因为死的时候被人剖开了肚子,于她的清誉也十分不好,所以当她逝世的消息传回谢家时,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是死于叛乱之中,是为守建康城不敌判军而慷慨就义,这也是朝廷给予她死后最大的殊荣。
但这件事情在堂伯谢尚的心中一直是解不开的心结,乃致于他晚年缠绵病塌之时时常会含泪悔恨的说着:“就不该让她嫁入褚家,哪怕她一辈子不嫁,有这个兄长保护,也不致于落得这般结局……也许还是我害了她啊!”
那时候的谢玄年纪虽小,但堂伯时常着拿一幅女子画像沉愐哀思的画面却如同深印在了他脑海里一般记忆犹新。
原本以为这将永远会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案,却未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让他听到了这样一个真相。
谢玄的心情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这院中所站的两个男人并不会对他的悲愤感同深受,尤其是在看到这个听壁角的人便是他谢玄之时,桓澈的双手便已不由自主的攥起,原本他就对谢玄有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和决心,此时此刻见面,这种冲动和决心也就更强烈了。
不过,此刻更想杀他的人应该是这个被窥探了密秘并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吧!
不如静观其变。
短暂的思虑沉吟过后,他便又将这种恨怨的杀气隐藏了起来,目光投向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但见这个男人居然也能气闲神定,向谢玄问道:“你是怎么进到我这片桃林中来的?就算你能跟踪虞氏来到这片桃林外,也未必能走得进来。”
这片桃林中设有迷障,蕴含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便连他研究了几日也未能走出去。
谢玄却是极为轻松的回道:“我不过是靠了一条狗来帮忙而已。”
男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时又听谢玄接道:“楼主也别小看了一条狗,有时候人千算万算,还真的不如一条狗的鼻子灵敏。”
这么一说,男人便彻底明白了,虞氏的身上的确有香味,而且这种香味极为甜靡,更是床弟之欢时的良药,那么,谢玄的意思便是,他是用一条狗来追踪虞氏身上的香味,这才轻而易举的走进了这片密林。
男人不由得笑了。
“你养的这条狗的确比人聪明,但你不一定比这条狗聪明,能轻而易举的走进来,却很有可能没有命再走出去。”他道。
“那既然如此,楼主不妨再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姑母,十五年前,你又做了什么?”谢玄面不改色,神情平静道,实则心中却已是浪涛汹涌,愤意绵延。
“难道就是因为我尚伯不信任你,将二十万流民兵的督印交于沈士居之手,所以你对他怀恨在心,就要杀了他的妹妹来泄愤复仇吗?”见男人未答,谢玄不由得怒愤的再问了一句。
这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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